来源：市值风云
讲故事总是比做事情容易些。
2001年伯克希尔哈撒韦股东大会，有人提问为什么巴菲特很少做空。
“你更容易看到股价是真实价值10倍的公司，而不是只有1/10的公司。”
在他看来，上市公司膨胀股价的方法总是比股民口袋的现金更多。价格虚高是自证预言，如果公司能把10元的股票炒到50元，那接着炒到100元人们也觉得合理。
上市后业绩稀里哗啦，上市前也疑点重重
新宁物流（维权）（300013.SZ）做到了虚增和热点的无缝衔接。
公司经营层面平淡无奇，甚至问题很多。2022年，新宁物流营收6.66亿（同比-24.58%），毛利率18.83%，净亏损-0.01亿（去年同期亏损-1.89亿），扣非归母亏损-0.69亿（去年同期亏损-1.79亿）。
这一年，公司99.26%营收来自物流服务和其相关服务，核心利润率为-8.14%。
（制图：市值风云APP）
新宁物流上市后（2009年）头4年营收CAGR为19%，从1.81亿增至2013年的3.68亿。
但是，2013年的净利润（0.07亿）不到上市那年的1/4（0.31亿）。
（制图：市值风云APP）
新宁物流不仅上市后的业绩稀里哗啦，而且上市前营业数据就好得不真实，后期只能借用“行业竞争格局加剧”和“新冠疫情冲击”等理由圆回去。
两个疑点：
疑点一：上市前不合理的高毛利率。
2022年报问询里，公司回答了三家可比公司，海晨股份（300873.SZ），飞力达（300240.SZ），嘉诚国际（603535.SH），公司承认近年因经营不善已比不过他们。
而回顾历史，2006-09年新宁物流甚至曾有直逼生物医药行业的毛利率，远超三位同行的平均毛利率，一度曾达到56%。
（制图：市值风云APP）
疑点二：新宁物流占当地超90%市场份额。
昆山市张浦镇的政府发文里，提到2008年全镇进口额为14.04亿美金。
（来源：昆山市人民政府网站）
而按照新宁物流的招股说明书，那年新宁物流保税仓库就能拿下其中的90.24%。
（来源：新宁物流招股说明书）
顺着这个数据计算，全镇其他全部企业合计进口只能占10%以下，这还包括了4个有国际业务的上市公司子企。
它们分别是中国台湾上市的台玻集团的子企台玻昆山和连展科技的子企连展科技电子（昆山）、中国香港上市的建滔集团（00148.HK）的子企建滔积层板（昆山），以及美国上市的泰科电子（TEL.N）的子企泰科电子（昆山）。
谚语说“在一件事上撒谎，就要在所有事上都撒谎（Falsus in uno， falsus in omnibus）“。会计数据的美化需要愈发复杂的手法来维持会计勾稽关系。随后的新宁物流把目光放在了另一直接了当的思路：热度。
如果有蹭不到的热点，就买下它
几乎和新宁物流上市同一时间，一家名为亿程信息的公司成了资本宠儿，这是一家卫星定位服务及解决方案提供商。
连三接二的融资和媒体覆盖下，亿程信息仿佛明日之星，2010年获得红杉中国0.4亿A轮融资，2012年获得软银中国和达泰资本0.55亿的B轮，次年获得兆富投资0.39亿的C轮。
新宁物流在蹭热点上想到一个最简单粗暴的办法：买下热点。
收购的一般意图是给公司原业务产生协同增效，但新宁物流有个新思路，通过对赌协议和高溢价给A股投资者反映他们对收购价值的肯定，暗示未来的成长空间。
价格方面，新宁物流开出高价。交易对价7.2亿，购买亿程信息100%股权，相比亿程信息账面净资产价值，增值幅度为342.77%。
但是这次收购最怪的不是溢价，而是对赌协议。
对赌协议方面，亿程信息承诺2014-17年扣非净利不低于0.37亿，0.49亿，0.71亿，0.90亿。
一般对赌协议是保护投资人，但新宁物流竟想到一个新思路：演给A股投资者看的业绩承诺。
风云君这么说，是因为这不是亿程信息单方面的造假，而是新宁物流和亿程信息的合谋。
和别人签下对赌协议，怎么还会帮对方骗自己？这违背逻辑，所以另一个解释是，这对赌协议和后续的业绩增长是演给股民看的。
在后来的贵州亿程（亿程信息的全资子公司）和贵州畅行的合同纠纷案件法院裁决书及庭审笔录，贵州亿程原总经理向顿反映，和贵州畅行的合同是新宁物流的撮合安排，目的是虚增营收。
合同都是由财务部门统筹之后签署的，没有具体的签订时间。
而这不是偶发事件。
2018年，贵州亿程将记录仪置换合同伪造成销售及服务合同，虚构销售及服务合同和技术服务合同等方式，虚增对包括中国移动贵州公司在内的4家公司和其关联公司的营收0.96亿。
同年，重庆亿程通过虚构销售级服务合同，虚增包括重庆长途汽车运输集团在内4家公司和其关联公司的营收926.16万。
上述两家公司2018年合计虚增收入1.05亿元，占新宁物流2018年年度报告披露营业收入的10.06%。
而上述都还只是司法和股票市场的公开信息，根据凤凰网新闻，一封落款为谭平江（亿程信息原总经理）的内部信揭发了亿程信息自从2014年（被新宁物流并购重组时）就出现财务造假行为。
揭发后，谭平江就注销手机号，玩儿起了失踪。
不过这都是内部人员才知道的信息，要不是东窗事发揭开了冰山一角，恐怕这些烂账也很难再见天日，但新宁物流对外描绘的是另一个故事：纳入亿程信息给公司注入新活力。
原本，新宁物流在上市3年后依然是在发行价5.32元（前复权）附近徘徊，在收购后两年不到，股价有了6倍以上的增长。
（来源：市值风云APP）
炒热点的目的自然是套现。在对赌协议覆盖的4年（2014-17年），新宁物流创始人王雅军累计减持套现2.34亿；在2017年后，王雅军又通过控股的广州程功和南通锦融投资中心套现0.58亿。
在亿程信息的办公室里，类似的操作也在上演。亿程信息创始人曾卓在2016年累计减持套现1.56亿；罗娟（谭平江配偶）在2018年后减持了0.15亿。
高管们都在忙着套现和离场，让新宁物流曾出现公司只剩3位高管的情况。正经的经营早就被抛于脑后，亿程信息只是被当做炒热度的壳。
你看看，并购热点花的是上市公司的钱，拿出去喂狗都不会有人心疼，但是内部人早就落袋为安，包里装下的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按新宁物流披露的审计报告，截至2021年7月31日，亿程信息合计应收账款4.41亿，合计应付账款0.58亿。
（来源：新宁物流公告）
在这一通操作后，公司计划仅用60万现金交易对价甩卖掉亿程信息的应收账款。
按道理来说，这个价格应该是打骨折才对，实际上，2021年12月，准备接手的两个自然人，钟世位和钟祥瑞，也是这么想的，本以为60万买下4.41亿应收账款是个稳赚的不良资产投资，更何况里面不少国企客户……
结果详细追查才发现，大量合同都是伪造的。在联系新宁物流协商未果后，他们向证监会举报新宁物流的财务造假情况。
后来，监管部门实锤了其营收虚增行为，并在2023年7月5日给新宁物流做出行政处罚。
京东物流果断放弃，河南国资勇敢接盘
风云君不得不佩服新宁物流无缝衔接热点的能力。
2018年，是亿程信息的对赌协议结束的第二年，在虚假合同带来额外营收的帮助下，为公司营收数据（10.45亿）“最好”的一年。
但这又是老问题，财务数据的不断造假需要日渐复杂的会计处理，于是新宁物流开始狩猎下一个热点。
2018年6月29日，新宁物流和申通快递签下《战略合作协议》，在智能化仓储、车联网技术、大数据应用、物流配送服务及大客户共享等方面开展合作。
虽然后来和申通快递没有出现实质进展，但4个月后公司说服了另一个大客户并签下了战略合作框架协议：京东物流。
次年5月，刘强东实控的京东振越，通过协议受让方式，以3.76亿元的对价获得新宁物流0.45亿股（占总股本10%），成为当时的第二大股东。后来的2020年9月，随着苏州锦融、曾卓的减持，京东振越成为第一大股东。
同年10月，曾卓和张瑜辞去董事职务，京东振越提名王振辉（时任京东物流集团首席执行官）、傅兵（时任京东集团副总裁、京东物流战略创新研究院院长）进入董事会。
但是这样的光景只是暂时的，公司的经营乱象让京东系空降的高管们来了又走。
半年不到的2020年3月，之前两位来自京东的高管换成了杨海峰（时任京东物流集团KA及销售发展部新业务拓展负责人）和者文明（时任京东物流技术发展部2025实验室负责人）。
8个月后，董事会选举杨海峰为公司第五届董事会董事长，聘任薛颖（前京东物流集团华东区域财务核算负责人）为公司财务总监。
不过也就过了2个月，2021年1月，杨海峰、薛颖宣布辞职。
美国文学学者莫里斯·迪克斯坦说过，时间对别出心裁的小花样是最无情的。新宁物流用在财务数据的努力并没有转化为能说服京东的实际经营结果，京东开始逐步减持。
2021年6月21日，新宁物流发布公告，第一大股东京东振越拟减持不超过10%的股份；截至2023年一季度，京东振越持股比例已下降至5%，下降为第二大股东。
京东来了又走，唯一不变的是新宁物流的经营情况。
公司的情况依然持续恶化，自2019年，净利润全是负数。自2017年，资产负债率不断攀升，截至2023年一季度，已达到94.75%，明显高于可比公司，财务风险高企。
（来源：市值风云APP）
截至2023年一季度，公司净资产还不到0.35亿，每股净资产只有2分钱。
不过新宁物流总能无缝衔接，在京东离场后，这次居然说服了河南地方国资的接盘。
让我们最后再来一次时光倒流，回到京东系入驻公司的时期，2020年8月。
那时的公司的大股东已因资金问题而陷入多项纠纷，其中包括：
1．福建久富股权投资中心（申请人）因与曾卓等的债务纠纷；
2．曾卓作为为钟伟源（申请人）与谭平江（被申请人）的民间借贷纠纷的担保人；
3．山东启宣电子科技有限公司（申请人）因与王雅军、苏州锦融投资有限公司、南通锦融投资中心（有限合伙）和曾卓之间的合作协议引发的争议。
这些诉讼或仲裁事项导致控股股东苏州锦融、南通锦融、广州程功信息、公司实控人王雅军以及曾卓合计持有公司股份0.94亿股（占公司总股本的21.04%）全部被司法轮候冻结。2020年7月触发司法拍卖流程。
而这也是新宁物流首次收到来自河南的橄榄枝。截至2020年8月，河南郑州市财政局实控的中原金控通过三次司法拍卖，出资2.71亿元，获新宁物流7.43%股权。
2020年是个有特定意义的时间点，因2019年的6亿净亏损，新宁物流正式成为上市后累计净亏损的公司。
我们如果站在2020年的时间节点往回望历史做个分析，除去风云君前文提到的经营问题，公司还遭遇包括但不限于以下事故：
1.2016年，亿程信息控股子公司星光中弘员工韦伟涉嫌挪用资金0.68亿。
2.2016年6月和2018年9月，亿程信息被用作曾卓和谭平江的个人借款担保，借款金额分别为0.3亿和0.2亿，两起事项均未履行审议程序，也未对外披露（后于2022年1月被深交所给予通报批评处分）
3.2015年发生的仓库火灾，导致子公司深圳新宁被要求赔偿1.49亿，但新宁物流认为火是从隔壁欣旺达和珠海光宇烧过来的。而该事件产生的财产损害赔偿纠纷一直延续到现在。
根据2023年6月28日公司公告，纠纷仍在继续，公司暂无法判断本案对公司本期利润或期后利润的影响。截止该公告披露日，公司对该事故产生影响计提的预计负债余额为1.51亿。
各类大小事故加上故事，经营千疮百孔，一年后京东的蓦然离场仿佛给整场风波一个正式的结尾，风云君原以为在这可以写结语交稿了。
结果……
河南省财政厅实控的大河控股与新宁物流于2022年7月29日签署了《附条件生效的股份认购协议》，发行对象大河控股拟以现金3.75元/股的价格认购1.12亿股（占发行前总股本25.00%，发行后总股本20%）。
因此，大河控股通过参与新宁物流20%股份，成为第一大股东，新宁物流的总部将迁址河南。
好像还生怕大家没注意，次日还来了个官宣。
河南省人民政府印发《支持现代物流强省建设若干政策》，鼓励社会资本设立物流产业投资基金，充分利用政府投资基金支持物流企业发展。
两年过去后，新宁物流经营每况愈下，河南省决定加注接盘。
责任编辑：杨红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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