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者和言说者需要技艺人

胡泳 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

盲诗人虽受缪斯宠爱，但女神同时给了他快乐与不幸，她夺走了他的光明，却在他心中燃起诗歌的火焰。诗人能通神，他们传达神的意志，歌诵的却是人间豪杰的功绩。是他们带来了观看、倾听和记忆。经由诗人的诵唱，英雄才能在死后留存，而诗人由于此举，也使自己成为英雄。

争夺“英雄”桂冠的，除了诗人，还有历史学家。不妨读一下希罗多德《历史》的序言：“在这里发表出来的，乃是哈利卡那索斯人希罗多德的研究成果，他所以要把这些研究成果发表出来，是为了保存人类的功业，使之不致由于年深日久而被人们遗忘……”

阿伦特讲得好：“阿喀琉斯的故事之所以有典范性的意义，是因为它以极精炼的形式表明了幸福只有以生命为代价才能获取，只有放弃了生命的延续（在其中我们零零碎碎地彰显自己），在一个伟业中浓缩整个人生，从而让行动的故事和生命本身同时到达终点，一个人才能确信得到了幸福。而且即使阿喀琉斯也仍然要依赖讲故事的人、诗人或历史学家，没有他们，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空虚的。”

行动者和言说者需要技艺人的帮助。只有在这种帮助之下，作为言行结果的业绩和故事，才可以变成永不消逝的东西，从而使得言行者不致陷入空虚。哪怕英雄时代早已逝去，“在诞生和死亡之间的个人生活最终也能够被讲述为一个有始有终的故事”，而某个人即使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他终无法成为故事的作者。每个人的故事的适当讲述者，只能是他人，具备一种其所描写的角色所没有的理解力的他人。

而被讲述的故事，在很大程度上，可能是悲剧性的。悲剧的内容并不是我们常说的性格，而是行动和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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