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滑铁卢” 的根源

　　文  |  学院胡同观察

　　透纳的名画《滑铁卢战场》中，战事已经停歇，尸横遍野，幸存者绝望地寻找着战友。人人都知道，滑铁卢在比利时，威灵顿在此打败了拿破仑，改变了欧洲历史的进程。然而这里要聊到的画作并非透纳的那幅名画，而是布里（Mattheus Ignatius van Bree）的作品《1811年10月9日，拿破仑入主阿姆斯特丹》。

　　布里是一名画家，比利时历史学派的奠基人之一。1797年他离开安特卫普前往巴黎参加沙龙，赢得了罗马艺术奖等荣誉。1804年他返回安特卫普任教。1813年，他加入了艺术品保管与修复委员会，协助保护和修复那些法军入侵时遭到毁损的名画。

　　这幅《1811年10月9日，拿破仑入主阿姆斯特丹》看上去一片祥和，周围的平民都在欢呼，而贵族们也欣然接受这位科西嘉新主人。然而这一切离不开拿破仑背后那些高大英武、戴着三角军帽的骑兵，如不是他们，或许荷兰的贵族们未见得如此服软。鲁迅先生曾在《未有天才之前》说：“有一回拿破仑过阿尔卑斯山，说，‘我比阿尔卑斯山还要高！’这何等英伟，然而不要忘记他后面跟着许多兵；倘没有兵，那只有被山那面的敌人捉住或者赶回。”

　　布里的《1811年10月9日，拿破仑入主阿姆斯特丹》也从侧面反映出一个事：拿破仑战败在滑铁卢，败因却是在阿姆斯特丹。

　　想想拿破仑的这许多兵，来自哪里，为何战斗力又如此强呢？答案在今天看来很简单：拿破仑在那个时代首次用了征兵制，而非像欧洲各国那样，依赖雇佣兵作战。采用征兵制，士兵们都是法国（及附属国）的公民，带着保家卫国的决心，在冲锋时高唱《马赛曲》，从未退缩。同时，征兵制虽然也需要发给士兵津贴，所需费用却仍远低于雇佣兵制，一首“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便能激励无数巴黎青年穿上军装。

　　然而，征兵制的问题在于，一旦战争久拖不决，就会大量占用巨额的军资，青年被迫待在战场，国内的生产生活被打乱，国力无以为继。而雇佣兵虽然不那么勇敢，但只要有钱总还是能找得到。反法联军就靠着源源不断的外来力量，拖得拿破仑泥足深陷，狼狈不堪。

　　背后更深的较量，其实是军费组织与资源集中能力的较量。当时的英国惯于使用的融资工具是国债，而法国仍然只有依靠国民的热情和革命时即已废止的盐税。战争的胜负，也昭示着这两种融资方式的强弱优劣。

　　回到布里的那幅画，为何我们说拿破仑的败因并非1815年的滑铁卢，而是在1811年的阿姆斯特丹呢？这是因为，当拿破仑进入阿姆斯特丹后，并没有很好地利用当地发达的金融业筹集资金，而是采取直接粗暴的征用方式。如果谁不“双手欢迎”，他便很可能不会出现在布里的这张画上。这导致富人和银行家们不得不逃离荷兰，纷纷前往伦敦，间接巩固了伦敦金融中心的地位。

　　早在17世纪，阿姆斯特丹已是欧洲最重要的金融中心。借助东印度公司的股票和政府公债体系，阿姆斯特丹的汇票可以在世界各地兑换。荷兰银行家和海上马车夫一起，主宰着世界的金融秩序。然而，拿破仑并没有利用好这一优势，而是将银行家们赶出了荷兰，连带赶走的还有这些银行家积累的财富。据统计，当时荷兰金融资本掌握了英格兰银行、英国东印度公司和南海公司三分之一的股票和五分之一的国债。而这些钱最终都成为了军资，用于痛击那位“比阿尔卑斯山还要高”的欧洲霸主。

　　滑铁卢战役爆发后，英国的债券市场经历了大起大伏。曾经有这样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金融家内森•罗斯柴尔德利用48小时的时间差，先是抛售英国国债，让人误认为拿破仑要胜利、英国惨败，其他投资者跟风抛售；罗斯柴尔德趁机买入，待滑铁卢战役的胜利消息传来，再高价卖出套利。

　　实际情况与这个故事有不小的出入。1815年6月19日，拿破仑在滑铁卢战败。内森•罗斯柴尔德确实提早得知了消息，然而他并没有像故事中那样获利并欣喜，反而十分郁闷。因为他为威灵顿筹措军费的生意正做到兴头上，就要戛然而止。刚接下不久的承销国债的业务，还有上百万英镑没卖出去，战事结束，战争债恐怕就卖不出去了。另外，他之前囤积的黄金也将随着和平的到来而贬值。尽管后来他的“看空拿破仑”在股票市场获利，但是遗憾的是这些收益将大部分归属于政府，因为所投资金用的是政府基金，而非罗斯柴尔德自己的钱。

　　不过，尽管罗斯柴尔德并没有像故事里所说的那样，利用滑铁卢战役炒一把国债，而是在战争前后帮助英国政府销售国债和募集军费，他们仍然赚到了相当可观的收益。从这点可以看出，英国发达的资本市场为全世界的金融家们提供了投资的机会，使得以国债、股票方式组织起来的资金源源不断地流入英国国库——而这些钱兜兜转转，最终变作了滑铁卢战场上的子弹与刺刀，改变了历史。

责任编辑：贾振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