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今日保
文丨张瑄 编丨灰灰 半梳
7月底，香港保险业监管局（以下简称“香港保监局”）宣布：
根据《保险业条例》赋予的权力，委任德勤·关黄陈方会计师行的黎嘉恩和甘仲恒及德勤咨询（香港）有限公司的郑文龙为共同及各别经理（经理），全面接管泰禾人寿的所有事务及资产，配合保监局的监管行动，以保障保单持有人的利益。
这也是香港首家被接管人寿保险公司。
根据公开资料：该公司旗下5年期保证年回报率是4%的短期储蓄“爆款”理财型保险产品“泰尊宝”，热销于上一波港险大卖之时的2018年至2020年间。
再度联想疫情过后通关以来，赴港购买香港保险的蔚然成风。尤其是内地利率一路下行和报行合一等监管新规下，内地旅客赴港投保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根据香港保监局公布2024年首季香港保险业临时统计数字，期内毛保费总额达1651亿港元，较去年同期上升12.2%。
其中，源自内地访客的新造保单保费为156亿港元，创下2018年以来的历史新高，占个人业务总新造保单保费24%，而2023年第四季则占35%。保单中约97%是以非整付方式支付（内地称“期缴”）。
从保单类型看，终身寿险保费达121.1亿港元，占比59%，同比增长58%，贡献最大；储蓄寿险保费为22.67亿港元，同比增长高达137%，增速最快。
持续强劲增长的来自内地的保费、首家接管公司的出现，加之极为复杂的不断传出的美元降息和日本银行业的暴雷等外部讯息，也直接促使香港保监局近期力推“赴投港保7件事”的风险提示，不断告知内地保险消费者理智对待购买港险，保护自身合法权益，从而规避不必要的风险和损失。
事到如今，我们也有必要重新梳理内地人员赴港投保热潮之始末？热潮背后隐藏这什么样的行业乱象？购买香港保险存在哪些潜在风险？香港保监局宣传的“赴投港保7件事”又说了些什么呢？
1
赴港投保热三大推手之一
对险企而言
新香港人带来更多内地客源
之所以有众多的内地客户不辞路途遥远、过程复杂，远赴香港购买保险，除了客户本身有购买保险的需求，背后有三大“助推”。
其中一大推手，就是香港政府高才/优才的人才引入政策下，引入更多具有较高素质和资源的新香港人，进而也带来了更多的来自内地的优质客群量。
众所周知，香港作为国际金融中心，保险业发达，是亚洲保险密度第一、渗透率第二的城市。香港保险业对本地生产总产贡献约4%，位列十大行业之一。
这片弹丸之地上，共有157家保险公司获得授权经营，持牌保险中介人约11.6万名，占总劳动人口3%。香港统计署披露，香港金融及保险的月收入中位数为3.5万港元，高于全港月收入中位数2.1万港元。
2023年，香港政府调整人才引进政策，大量内地人才涌入。
香港入境处披露的数据显示，2023年收到超过22.4万宗各项《人才入境计划申请》，是2022年申请数目4倍左右；约13.5万宗获准来港，同比2022年获批上升255%。
新香港人，获得身份之后亟需要找一份工作，以保证未来的续签。金融及保险业的赚钱能力，对于新香港人颇具吸引力。很多新香港人在内地还有不想放弃的工作，又想续签香港签证，不用坐班的保险经纪就成为目前几乎唯一的选择。
对于香港保险公司而言，新香港人可带来大量的内地客源。于是，获得香港高才/优才身份的内地人和香港保险公司“双向奔赴”，成为推动这波香港保险增长的主要推手之一，他们携内地客户通关，实现了一年保费增长28倍的 “奇迹”。
与此同时，香港与内地通关的日益便利，为内地客户赴港投保提供客观助力。
2023年1月，广深港高铁恢复，香港西九龙站接入了内地4万多公里的高铁路网，与内地58个城市每日对开超70次列车。
2
赴港投保热三大推手之二
对客户而言
预期高收益率及海外资产配置
本轮香港保险火热的背后，有内地富裕阶层和中产家庭压抑了三至四年的境外资产配置需求得到集中释放的重要因素。
近两年，内地保险产品的收益率在低利率的宏观环境下一路下调，相较而言，香港保险宣传的储蓄险收益率可达6%-7%，令人充满期待，蠢蠢欲动。对比香港和内地的储蓄类保险产品，其主要区别在于收益率、保单币种和附加功能等。
首先，在收益率上，香港保险的保证收益率低（现行为1%），但长期收益率的预期值可达到6%，非保证部分即分红收益为主要收益来源；而内地保险的保证收益率（现行为2.5%）高于香港保险，但长期预期率低于香港保险。
其次，在产品设计上，香港保险支持多币种转换，使得投保人能够应对不同的货币环境，能够满足其海外资产配置或出国留学、定居等海外支出的需求，这也是很多内地消费者选择香港保险的主要原因。
其中，子女有海外读书规划，父母为其购买分红储蓄险，提前为其配置好教育金，占据很大比例。
第三，香港保险具有灵活的现金提取功能，能够较好地满足投保人的多样化、个性化的财富管理需求。
第四，香港保单的附加功能丰富，包括小型简易信托功能、支持无限次数更改投保人、支持保单分拆——投保人可根据自己的需要，按照设定的比例和份数，将其转换为多张独立保单，以满足自身财富传承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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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港投保热三大推手之三
对代理人而言
有着远超内地的高额佣金
香港保险的销售佣金与内地相比，优势尽显。
从2023年中开始，内地保险行业推行“报行合一”，一些寿险产品的佣金大幅下降。而在香港，保险代理人销售长期寿险的佣金在45%左右；保险经纪销售长期险的佣金更高达60%——85%。
这也促成了保险经纪人强烈的推销攻势，也促成了高才/优才的新香港人义无反顾的投身于保险销售。
在高额佣金的诱惑之下，一些内地保险代理人开始开发内地客户的港险需求，成为香港保险经纪人的“转介绍人”。
此外，今年一季度香港保险不断推出优惠促销举措，限时优惠、利息增加、保费回赠、折扣加大，也为这波热潮推波助澜。
4
火热的背后：一大乱象激增
层层转手下的转介绍下的 “无牌销售”
这是一项重罪
随着内地客户赴港购险的火爆，行业乱象抬头，违规行为时有发生。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 “无牌销售”现象。
不同于赴港工作或旅游的旅客，赴港投保的旅客往往在在入境处身边即常会有一位懂粤语、会普通话，熟悉本地事务的“导游”提供贴身服务。
这些人很可能是与香港保险经纪人合作的“转介绍人”，即香港保监局在入境处LED屏上提醒的“无牌人士”，他们协同香港保险经纪人及保险公司，在签证时间内完成“保险推介、银行开户和签单”。
事实上，大多数内地客户在内地选定投保方案后，才会动身赴港，仅仅是在香港本地完成最后一步“签单”流程。作为内地客赴港投保第一站——尖沙咀海港城，是香港主流保险公司的必争之地，友邦、保诚、宏利、万通、富通等都在此设立了投保服务中心。
在西九龙高铁站周边的“赴港投保一条龙服务”将“香港效率”体现得淋漓尽致。大批内地客户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节奏里完成签单。
在这种“转介绍”模式下购买香港保险，中间至少隔了转介绍人、保险经纪公司、保险公司三个环节，层层转手，环环相扣，若对接的转介绍人离职，或对接的经纪公司出现问题，都可能使内地客户后续的保单服务出现麻烦。
虽然香港保监局提示：“赴港投保应该从产品的推介、内容讲解、风险评估、签单等全过程都应在香港完成，须由香港持牌的中介人士提供服务”， 但实际上，“产品的推介、内容讲解、风险评估”这前三个步骤，大多由“无牌人士”即“转介绍人”在内地完成，这显然违反了香港保监局明令禁止的“无牌人士不得在内地对港险做任何形式的推荐和营销动作”。
在香港，“非持牌展业”是一项重罪。香港保监局表示“任何人若在没有所需牌照的情况下进行受规管活动，即属刑事罪行，违反该法律条文的人士可判处罚款及最多2年的监禁”。香港保监局认为“当不受监管、没有记录的回扣被纯粹地用作销售过程中的诱因时，客户可能会被分散注意力，不能仔细考虑所购买的保单是否适合自己的个人情况”。因此，这类“回扣”会成为不当销售的工具，并可能为保单持有人带来不良后果。
5
高额返佣成为另一大乱象
引发香港保监局与廉政公署首次联合行动
2023年通关以来，一些香港保险经纪公司为了获客，与内地转介绍人合作，由内地转介绍人在内地完成前端营销后，将意向客户带到香港，再与香港经纪公司接头、完成签单。由于香港经纪公司并不掌握客户资源，前期也不参与销售推介，只是“出单通道”，其所获的佣金绝大部分都支付给了转介绍人。
虽然签了保单，但是收益都外流了，还滋生出“返佣”、“回扣”等陋习，引起部分香港保险持牌人士的愤慨。
因为在香港，“返佣”被视为有损公平、破坏市场规则的行为，“不返佣”是从业者共同遵守的底线。而这种“没有记录的回扣”和“比例异乎寻常的转介绍费”都在事实上又鼓励了“无牌销售”的行为。
若任由“无牌作业”和“高额返佣”的趋势发展，势必将对香港传统的职业操守构成挑战，这也是香港保险从业者所不能容忍的。
早在2023年11月，香港保监局便向业界发出《通函》：
“警告从业人员遵守持牌展业的规定，不容许持牌保险中介人违背其作为持牌人士的责任，即依赖或安排非持牌人士代其进行受规管的活动（如在内地营销推介香港保险）”。
“警告”虽然发出，但非法展业依然堂而皇之地发生。
在行业协会和保监局收到大量投诉后，于今年4月10-11日，香港保监局与廉政公署首次联合行动，连续两日到四个处所执行搜查令，包括搜查一间持牌保险经纪公司及一间转介人公司的办公室，最终拘捕了一名个人经纪及一名介绍人，指控他们“涉嫌无牌销售和串谋贪污行贿”。
此次行动，令潜行多年的香港保险“转介绍模式”受到公开打击，对一些为追求业绩而铤而走险的香港保险经纪、保险公司形成了震慑。
5月29日，香港保监局发言人公开表示“我们与内地监管部门保持密切沟通，也和澳门金融管理局会面，就向内地访客销售人寿保单事宜作深入讨论”。
香港保监局已经明确要求“在港保险公司从7月1日开始，下调所有5年交的产品首年佣金，平均递延至续期佣金；保险公司有责任确保长期保险产品的酬劳架构不会产生不当诱因，从而引致中介人进行不当销售及过度进取的销售；保险公司有责任和中介人订立和维持足够的内部管控措施”。
香港保监局表态“后续，仍将加强巡查和监管，并就巡查常见的问题总结经验，与业界分享最佳作业模式；透过《通函》、《监管通讯》刊物和培训课程等，巩固业界的合规意识”。
6
购港险存在五大潜在风险
分红达成率波动明显，前期现金价值极低
今年2月1日，国家金融监管总局回复《关于推进“跨境保险通”提案》时表示：
该建议与《中华人民共和国保险法》的要求存在冲突。港澳的保险监管政策、产品费率、产品销售等政策与内地存在较大差异，如果在不设商业存在的前提下在内地销售保险产品，可能不利于保护消费者合法权益。“跨境保险通”涉及法律法规、金融监管、消费者保护等多方面因素，现阶段直接开展试点的时机尚不成熟。
据此，笔者综合分析得出“购买香港保险的五大潜在风险”：
风险一：投资风险
香港保险产品现行的保底收益率为1%，高收益主要来自于非保证部分，这部分浮动收益主要依赖公司的投资能力及全球经济的走势，存在较高的投资风险。
内地客户被香港保险吸引，大多源于对香港保险高收益的认知，香港保单真的能做到宣传中的“年收益6%~7%”吗？不少人忽略了重要三点：
第一，这仅是演示利益，并非实际收益；
第二，实现高收益是有前提的，且高收益并不保证。香港分红险的收益分为“保证部分”和“非保证部分”，“非保证部分”有“低、中、高”三档收益。根据香港某知名人寿保险公司官网披露：某多元货币保险产品，按照“中档收益”演示，投保人持有保单第10年末时，内部收益率为2.6%；持有至第15年末时，内部收益率上升至4.65%；持有至第20年末时，内部收益率上升至5.59%。也就是说，不少香港保险宣传“6%~7%的年化收益率”是建立在持有保单20年以上的前提下。而当一项投资放在20年的时间框架下，其面对的利率风险、汇率风险和市场风险，与短期投资决策相比，不可同日而语。虽然香港保险可投资全球，这也意味着要面对全球金融市场的重大不确定性和挑战，长期看，超额收益与所承担的风险成正比，保险公司大多采取分散、均衡的投资策略，并不追求保险经纪人所谓宣传的“明显跑赢大势”。
第三，分红险获得高收益的另一个前提是“保单的实际分红能100%达成”。香港保监局要求保险公司每年强制披露分红险的“分红达成率”（即内地的“分红实现率”），给外部观察和监督香港保险分红实际情况的提供了一个窗口。笔者查阅了一些知名香港保险公司的产品系列在过去10年的“分红达成率”，大致分布在30%~120%之间，且随市场波动。可见，香港保险正如其合同中所言“分红险的非保证部分不保证、且确有浮动，购买者应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而这些“告知事项”在销售中却常常被忽视。
风险二：汇率风险
汇率风险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倘若中国外汇管制政策改变，可能会面临无法缴付续期保费，导致保单失效的损失；
二是投保人需自行承担货币兑换带来的贬值风险。
目前，我国的外汇管理在资本项目下的收支并未完全开放，具有分红理财性质的寿险保费出境、理赔款入境，将受到外汇管理上的限制。倘若中国外汇管制政策改变，可能会面临无法缴付续期保费，导致保单失效的损失。
一直以来，内地客户购买香港保险的资金，通常以旅游、消费等名义进行换汇；当保单额度超出外汇管制金额上限时，或是借用亲友的换汇额度，或是找中间人“对倒”，更有人借道地下钱庄将钱汇出境。
总之，始终游走在灰色地带。此外，人寿保险合同通常是至少长达20年以上，期间汇率波动频繁，投保人需自行承担货币兑换带来的贬值风险。
风险三：维权风险
内地客户持有的香港保单，若发生纠纷，想要维护自身合法权益，需按照香港地区法律进行维权诉讼。香港地区诉讼费用较高，且将面临较高的时间成本和往返香港的差旅费用。
风险四：理赔风险
保险需长期服务，香港的健康险保险出险后，涉及两地对医疗诊断及凭证的互认，理赔手续相对繁琐。
风险五：退保损失风险
若中途退保，投保人只能获得保单的现金价值，但香港监管部门对保险产品的现金价值无具体要求，大多数长期期交保单在保单前期现金价值很低，前两年甚至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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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关注
港保监局提醒“赴港投保7件事”
有鉴于内地客户赴港购买保险热情高涨，而这种投保又存在诸多潜在风险，今年4月，香港保监局叮嘱内地客户“赴港投保7件事”，包括：亲身赴港购买香港保险、不要与无牌人士接洽、直接向保险公司支付保费、切勿与中介人协议回佣、了解产品的特点及风险、留意索赔事宜、认识香港保险业的规管等。
鉴于存在诸多潜在风险和有关法律法规要求，国内部分头部保险经纪公司已在内部发布《严禁宣传和推荐香港保险的通知》，明确要求所属保险经纪人做到“不宣传、不推荐、不销售”香港保险。
所以，尽管香港保险与内地保险产品相比，具有一定优势，内地消费者赴港投保，仍需十分谨慎，一定要想好了再买。
责任编辑：李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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