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济和假售旗昌之谜

　　文  |  吴福明

　　比每年百万级别的水运保险需求，1875年底开始，轮船招商局自办保险业务虽有起色，但受制于资本等因素，仍不得不依赖外商保险公司的分保。

　　1876年8月19日，轮船招商局设仁和保险公司，公司业绩良好，利润率高达30%，1876~1880年间，共派息25.3万两，1880年分红时，股东“分彩结一纸，有不禁令人眉飞色舞者”。

　　1877年3月，轮船招商局以222万两收购了美国旗昌轮船公司，实力大增，局属轮船增至33艘，保险业务也随之快速增长。1878年，该局又设立济和保险公司，将业务延伸至码头、货栈等陆上保险，并将所有轮船一律收回自保。新公司股本为20万两，不几年便增资至50万两，改称“济和水火保险公司”。依托招商局，济和保险开业一年就有不错的效益。

　　1882年，仁和、济和两家保险公司的股票行情开始与招商局一同出现在《申报》上。当年10月17日，仁和市价为72两（面值50两），济和市价为71两（面值50两），招商局市价264两（面值100两）。两年后上海股灾爆发，一些公司股票跌得只剩下零头，相比之下，仁和、济和两家保险公司的股价尚能维持在20两左右，然而《申报》上一则招商局售脱的报道，令股东们大惊失色。  

　　背后的事件是中法战争。1883年12月11日，中法战争爆发，随后，清廷发布上谕，战端升级至中国沿海。法国海军中将孤拔率6000人，分水陆两路，进攻驻扎在越南的清军和台湾刘永福的黑旗军。法军扬言“遇船劫夺”，招商局船队危及。1884年7月18日~19日，苏淞太道邵友濂与两江总督曾国荃受命分别同法国新任驻华大使巴得诺谈判，协商未果。

　　此时招商局管理层中徐润病休，郑观应调赴粤东，盛宣怀回天津海关道，唐廷枢北上主持开平煤矿，实际主持招商局业务的只有李鸿章的核心幕僚马建忠。中央政府与法方谈判一直未有进展，招商局船队只得回港暂避：长江航线轮船驶赴宜昌，南洋航线船只“躲”进香港，北洋航线轮船去天津。

　　但各船久停绝非良策，留洋多年的马建忠似乎对洋商很信任，于是便与招商局素有业务往来的美国旗昌洋行接触“换旗”。

　　一天，“海晏”号从台湾回来，福建洋面上法舰云集，险些被掠，马当机立断，决定“换旗”，将局轮明售暗托给美国旗昌洋行。7月27日，李鸿章在收到马的请示报告后，致电马建忠“先立（换旗）简约”，次日马复电李鸿章称：“……此举必招物议，但责在保全局本……他日事平，仍将局产归赵，方弛负担”。李鸿章同意换旗，但对此交易的风险很清楚，便叮嘱马建堂：“弟须独担责成，……勿望妥办”。

　　此时，旗昌洋行趁机抬高要价，不肯与招商局签订正式协议，在英国律师担文与美国驻华公使杨约瀚斡旋下，7月29日，马建忠与旗昌洋行正式签订《招商局将局产售于旗昌洋行契》，包括仁和与济和保险公司在内的全部产业作价归银525万两，除去负债，实售310万两。

　　于是也就有了前文提到的《申报》1884年8月1日 “招商局售脱”的报道：“中国轮船招商局所有船只、码头、栈房等，业经售于旗昌洋行，得价银525万两，已于昨早十一点钟两面议定签字，昨晚江天轮船开往宁波时，已用美国旗帜矣。呜呼，成之者数年，弃之者一旦，能无惜哉？”。

　　招商局产业假售在极端秘密的情况下进行，法军怀疑其动机，于是派人调查“乘间攫拿俾为军用”。假售双方约定：“相与隐讳，竭力保护。“换旗”一事，股东不知情，李鸿章也未廪报朝廷，当年8月中旬，清廷指责李出售招商局“未经具奏，殊属非是”，李把责任推给马建忠。时人质疑“外人皆谓恐法人开衅，故售之美国，更得自为保护，然有人言及，照万国公法，必须数月前先行售与，方可自为理，若现在将次开衅之际，美仍不能照顾也”，并因此推测“然则可知该局之出售，与法事之无涉矣”。

　　招商局连同仁和与济和保险公司股东对出售之事更是一无所知，他们齐赴总局询问实情，马建忠躲起来不见众股东。8月17日，两家保险公司众股友在《申报》刊登启示：现在仁济和生意已停办，该股本未悉如何，请有股诸君准念八日一点钟齐集，想招商局执事人妥议，特此周知。

　　各界人士对换旗之事也颇多非议，有人提出将马“即行革职”，马建忠则一再声明“换旗一事，弟独担责成”。8月28 日，《申报》上发表了一篇《众股商人启》 的檄文，抨击这个出售行为是“任性妄为，实属有伤国体”。

　　显然，招商局的出售直接影响到了仁和与济和的生存问题，部分股东提出了关停保险的主张，其时正逢股灾，一些股东觉得旗昌开的价格还不错，要求总局回购股票。在盛宣怀的支持下，马建忠坚持仁和、济和保险公司随同招商局一起“打包”交给旗昌洋行，避免两公司散股歇业，但还是有部分东股撤回75000两股本，所幸撤资数额不大，对两公司经营影响不大。

　　1885年4月，中法战争结束。受良好的业绩支撑与传闻刺激，仁和、济和两家公司的股价止跌回稳，1885年6月25日，股价从数月前的20两反弹至30.12两，而当天面值同为50两的上海保险公司股价只有4.7两。

　　8月1日，招商局与旗昌洋行签订契约，购回原先卖给旗昌洋行的局产，8月17日仁济和公告众股东：今拟复举，理应邀请在股诸君公议，同订妥章。仁和、济和这两家保险公司又重回招商局集团。1884~1885年间旗昌代营招商局业务期间，不仅花掉34.4万盈余，保险收入也落入旗昌自己的口袋。轮船招商局赎回这两家保险公司时，两家公司的合并问题也紧跟其后。1886年，轮船招商局将旗下华商、仁和、济和三家保险机构合并成仁济和保险公司。

责任编辑：贾振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