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生活，靠双手来编织|芦苇_新浪财经

●于三

六师有个农场名叫“芳草湖”。乍听此名，不禁让人联想起，“芳草碧连天”的美景。现在的芳草湖农场生态环境优美，名副其实。但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这里荒草连天、荒无人烟，被人们称为“荒草湖”或“黄草湖”。

当时，来自天南地北的支边青年来到“荒草湖”，克服恶劣环境，扎根于此。他们相信凭借自己的双手，定能为自己为子孙后代编织出幸福的生活。

支边人坚信长草的地方一定能长庄稼。他们住着四处透风的地窝子，饿了吃口窝窝头，渴了喝口涝坝水，凭借着战天斗地的勇气，手挖肩扛修建了大海子、小海子水库，硬生生地拔掉了“荒草湖”上的荒草根，用坎土曼一点一点开垦出一块块良田。亘古荒原终被敢于“亮剑”的人们，用毅力和汗水编织成了欣欣向荣的“芳草湖”。

一

20世纪70年代，我出生在芳草湖农场三十一连。我家的左邻右舍都操着不同口音的方言。连队就像一个大家庭，职工群众艰难困苦一起扛，喜怒哀乐共分享，连队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父母和外公外婆是20世纪60年代从江苏省南通市支边来到芳草湖农场安家。与其说安家，不如说是白手起家。

在我幼年时，家里住的是地窝子，我常睡在一个用红柳条编的椭圆形筐里。筐很深，让幼小的我很有安全感。家里家具很少，但是有很多用红柳条编的篮子。我还记得那个挂在房梁上装着玉米面发糕的篮子。每当玩饿了，我就站在两个摞起来的板凳上，艰难地从篮子里抓出一块发糕充饥，滋味特别香甜。

母亲说，她和外公外婆来芳草湖农场时，就带了一些衣服，再无他物。她和父亲在修建水库的工地上结婚时，家里很多穿的用的都是他们自己编织的。

每年初夏，连队的红柳林一簇簇长得非常好看。一根根匀称柔软的枝条，仿佛染了红色的油漆又红又亮。一阵微风吹过，远看就像是一片缥缈的火焰。每天收工的人们总要循着红柳树茂盛的路径回家，顺手割一捆红柳枝带回家。

至今，我眼前还时常浮现外公用红柳条编篮子的场景。夕阳下，外公抱着红柳条回到地窝子。母亲和外婆在草棚下的土灶上做饭。伴着袅袅炊烟，一根根红柳条在外公手中飞舞，不一会一个篮子的雏形就出来了。饭菜熟了，外公放下手里的活儿，和家人们围坐在一起，边吃饭边谈天，一天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

二

外公是个技艺高超的木工，曾用积攒的废木料做过一辆独轮车。小时候常有人来家里借车，父母都是来者不拒。为了方便载物，父亲在独轮车上绑了一个用杨树枝编成的车筐。可别小看这个像大簸箕似的车筐，听父母说，它在修建水库中可是运土的主力，在家里也是必不可少的运输工具。

父亲身材魁梧力气大，我常见他割回来很多又长又粗的杨树枝，用这些树枝编出的车筐好看又耐用。编车筐不但要有力气还要讲技巧。父亲先用镰刀将树枝修整光滑，再用菜刀砍去两端无用的部分，就开始编车筐了。遇到硬的树枝就用开水泡软，还不行就用火烤软。父亲干活总是一气呵成。他常会在下班后开始编车筐，第二天早上我们起床时，一个崭新的车筐已经绑在独轮车上了。

我生病时，常常是父亲用独轮车将我推到卫生所看病。在冬季，母亲就将父亲的棉大衣铺在车筐底部，然后将我抱进车筐，再在我的身上盖上棉被。冬季雪很厚，路难走，父亲推着独轮车，母亲在旁边扶着车筐，生怕我从独轮车上摔下来。就这样在父母的呵护下，我健康地长大了。

在我的印象中，芳草湖农场家家户户离不开篮子。拔猪草要用篮子，摘菜要用篮子，冬季往家里拉煤炭、倒炉渣要用篮子，过年去买年货还要用篮子，人们平时出门也会挎个篮子。

父亲和母亲编篮子的手艺不错。我上小学三年级时，农场大面积种植啤酒花。每到啤酒花成熟的季节，我都会从家里挑选出最好看的篮子，或挎在胳膊上或背在背上走进啤酒花地里。看到同学们羡慕的眼光，我干劲可足了。

三

席梦思床垫没有走进农场人家时，家家户户的床上都有一张用芦苇编织而成的苇席，也有人叫它芦席。

那时农场不缺芦苇，涝坝边上、荒草滩里，疯长的芦苇又粗又高。待到冬天，人们将枯黄的芦苇收割回家，一根根劈开。妇女们一边谈天说地，一边将芦苇条舞得上下翻飞，没多久一张平整又隔潮的席子就编好了。

小时候，离我家不远处就有一大片芦苇湖。深秋，干枯的芦苇被付之一炬。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农场人逐渐搬出地窝子，住进宽敞的平房，这让勤劳的父母看到了商机。

1981年，父母承包了那片芦苇湖。待到冰冻三尺时，父亲和母亲就拿着镰刀蹚着雪去割芦苇，然后把芦苇打成捆，雇马车拉到院子里。每天天刚亮，一家人就开始剪去芦苇的花和叶，用麻绳将一根根芦苇编成苇席出售。每年，光卖苇席就能收入好几千元，家里的生活也好起来了。

在父母的带动下，连队职工纷纷效仿。母亲因为带动大家利用冬闲增收，还被分场评为先进个人。

1986年，我家搬进了土木结构的平房。平房可比地窝子里宽敞明亮多了。第二年春节前，父亲用石灰水将屋里的墙面刷白，又买回来编织顶棚的塑料彩纸，请人来编织顶棚。顶棚编好了，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着洁白的墙面和闪闪发光的顶棚，仿佛置身于富丽堂皇的宫殿。

现在，每到春暖花开时，年近八旬的父母总要从场部的楼房搬回到连队的平房居住。我也常去看看。院子里有一簇红柳树父母舍不得挖掉。平房里漂亮的顶棚已经被岁月侵蚀失去了光泽，各种篮子装着各种舍不得丢弃的物件挂在闲屋的椽子上，没有车筐的独轮车虽不完整却还能直立在角落。不远处的那片芦苇湖已经变成了大片的棉田。

看到这些，我的思绪总会回到过去，一家人苦中作乐，编织幸福生活的点点滴滴依旧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