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胡杰 实习生 徐晗翀
一部2004年的法国电影《暴力十三区》，让跑酷运动走上大荧幕，也让人们看到了治安混乱的街区形象。
而电影中的街区原型，正是巴黎奥运会奥运村的所在地，塞纳·圣但尼省。
巴黎奥运会即将到来。20年过去，塞纳·圣但尼省的治安依然让人不太省心，但相比用一枚“中子弹”一了百了的电影桥段，法国政府拿出了更现实的改善举措——借助巴黎奥运会的东风，通过奥运村、水上运动中心等设施的建设，让塞纳·圣但尼省摆脱往日的负面标签。
法国政府的理想足够丰满，但实际效果，只有到了巴黎奥运会之后才能揭晓。
巴黎奥组委希望借助奥运会，一改塞纳·圣但尼地区的形象。奥运东风
在法国行政区域划分的96个省中，塞纳·圣但尼省算是口碑最差的之一。
作为巴黎北部著名的老工业区，这里不仅是工薪阶层的聚集地，也接收了大量来自北非的移民。基础设施落后、犯罪率高、治安问题频发，都成为了当地的标签。
据法国24新闻台报道，该省25岁以下失业人口超过四成，失业率高出法国平均水平近三分之一。160万人口中，有超三分之一的居民生活在贫困线之下，同时，当地犯罪率更是全国平均水平的两倍。
但偏偏，全新的奥运村和奥林匹克水上运动中心就建在这里。
为了实现“绿色”主题，巴黎奥组委并没有大兴土木。巴黎奥运会75%的场馆使用的是已有的赛场设施，20%是临时性的建筑，只有5%的设施为永久性的新建筑。
而这5%的永久性新建筑，核心正是奥运村和奥林匹克水上运动中心。
巴黎奥组委的意图显而易见——希望借助奥运会，一改塞纳·圣但尼地区在人们心中的不堪形象，推动该地区的建设工作。
全新的奥林匹克水上运动中心。奥运村所在的圣但尼岛市长穆罕默德·格纳巴利感慨：“我已经为此努力了三年，我们吃尽了苦头，但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们的努力不仅会在当下改变我们的城市，我们还将努力让奥运会的影响一直持续下去。”
正如格纳巴利所说，改变正在发生。据法新社描述，塞纳·圣但尼的每个角落都能看到脚手架和起重机的身影，全新的社区雏形已经逐渐显现。
不仅如此，由于地铁交通的扩建，开发商也对该省充满热情，包括特斯拉等公司也将法国总部迁往此处。
奥运工程交付公司Solideo的副总经理伊莎贝尔·瓦伦丁表示：“我们需要为塞纳·圣但尼寻找‘第二春’，增加就业，还要改善那些破旧不堪的住房条件。”
据统计，奥运会45亿欧元的建筑预算中，很大一部分投资都放在了塞纳·圣但尼省的基础设施改造上。其中，17亿欧元公共资金中的80%，都由该公司承包。
巴黎奥运会申办委员会委员帕特里夏·佩卢克斯表示：“我们希望加强巴黎和圣但尼之间的联系，并确保圣但尼从中受益。这是一个有些麻烦的地区，但同样充满潜能。”
奥运村建筑。“人民的奥运会”
作为奥运会最大的建筑工程，占地52公顷的奥运村沿塞纳河而建，位于圣图安、圣但尼和圣但尼岛三个城镇的交会处。
这是一个全新的生态社区，有82栋建筑，约3000套公寓，奥运会期间将容纳14250名运动员及后勤团队，以及6000名残奥会运动员。
奥运村坐落于塞纳河畔的一个旧工业区，建筑风格多样，所有八层以下的建筑均为木质结构，改造使用后，村内所有能源均来自热泵和可再生能源。
奥运会结束后，奥运村将成为公寓和办公楼相结合的混合社区，明年年初将有6000名新居民入住，随后将有类似数量的办公人员进场。
伊莎贝尔·瓦伦丁表示，与伦敦奥运会等往届奥运会不同，巴黎奥运会坚持要求开发商“首先满足（当地的）住房需求”。
因此，从奥运村横跨的三个市镇的实际需求出发，25%到40%的公寓将成为社会保障性住房，其余公寓将通过半公共住房机构，以“人们负担得起”的租金对外出租。
而位于法兰西体育场对面的奥林匹克水上运动中心，也将在奥运会后向社会开放。
此外，法国政府还在弗朗西斯·莫桑庄园附近修建了一座横跨圣德尼运河，通往法兰西体育场的天桥，以取代老旧的旋转公路桥和陡峭的人行横道。
拥有三个孩子的当地女性居民卡琳表示：“之前过马路对我而言简直就是噩梦，我必须把婴儿车折叠起来，用另一只手抱着孩子。现在就变得方便多了。”
其实，当地多年前就有建桥的呼声，只是迫于资金始终无法实现，奥运会承担了1050万欧元建造成本的三分之二。
“奥运会一直是当地加速转型的轴心。”塞纳·圣但尼市的社会党主席斯蒂芬·特鲁塞尔告诉法新社，“我们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成功交付了大量的基础设施、住房、道路和桥梁，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先例。”
圣但尼岛当地政府更是喊出了“人民的奥运会”的口号。为此，当地政府特意购买了7000张门票，这意味着几乎每一位岛民都能在现场观看比赛。
巴黎奥运会媒体村。红利下沉，难度不小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对塞纳·圣但尼省的改造持乐观态度。
当地监督组织Vigilance JO成员塞西尔·金特拉克表示：“很可能会出现两个极端。巴黎的一部分地区就像在举办派对，充满活力。另一部分地区则像一潭死水，因为奥运会期间的交通管制，很多人无法上班，甚至无法自由行动。”
巴黎奥运会媒体村所在地杜尼镇，人员数量预计会因奥运会增加三分之一，但当地不仅公共交通服务存在问题，77%的社会保障性住房比例也让不少人吐槽。
作为全法国保障性住房比例最高的地区，市长昆廷·格塞尔率先开炮：“我有很多像我一样在当地长大的朋友，本想留在家人身边，但如今不得不离开这里。因为他们既没法在这里买到房子，也因为收入高于标准，不符合社会保障性住房的租房标准而租不到房子。”
奥运会能否给失业率10.4%的塞纳·圣但尼省提供长期稳定的就业机会？目前来看，依旧要打上问号。
巴黎奥组委希望奥运会能带动当地就业。“奥运会正在招兵买马，快给自己找份工作吧！”这是去年12月，戴高乐机场附近的奥运招聘会传单上的一句话，但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我参加过很多这样的招聘会，但都大同小异。”福阿德·尤斯菲在清洁工和糕点师的招聘席上来回穿梭，但并没有太多收获，“这些并不是你想去的公司，而且工资往往都很低。”
据官方统计，虽然有18万人将为奥运会工作，但大多数都是临时工，比如为奥运村提供餐饮服务的索迪斯公司，招募的6000名员工签订的都是短期合同。
前CGT工会领导人、奥委会成员伯纳德·蒂博直言不讳：“我们必须说实话，人们对奥运会的预期，与人们面临的失业和不稳定程度之间可能存在差距。”
虽然当地企业从奥运会项目中获得了价值3.3亿欧元的合同，但奥运红利能否真正下沉，还是悬而未决。
获得了奥运村部分洗衣服务合同的Services Persos负责人迈赫迪·奥雷齐菲表示：“我们都吃到了奥运会红利，但奥运会更像是意外之喜，总的来说，当地公司提供的岗位和复工计划都让人感到失望。”
事实上，早在1998年，法兰西大球场在圣但尼市落成时，当地就一度看到借助体育赛事实现复兴的希望。只是20多年过去，贫困和失业依然是塞纳·圣但尼的主旋律。
2022年欧冠决赛，法国警方向球迷使用催泪瓦斯。治安难题，危机四伏
如果说工作机会是当地人关注的焦点，那么安全问题则是外来游客最大的担忧。
根据开源数据分析网站Ville-Data给出的数据，2020年全法国最“危险”的20个省中，位居第一的是首都巴黎，人均遭遇犯罪率为11.48%，紧随其后的就是塞纳·圣但尼省，人均遭遇犯罪率为8.23%。
为了迎接巴黎奥运会，当地警方加强了针对毒贩和当地帮派的肃清，并计划在奥运期间开展大规模的安保行动，进一步加强管理。不过，两年前欧冠决赛的“黑历史”，还是让人们对当地的安保能力持怀疑态度。
2022年欧冠联赛决赛在法兰西大球场举行，但因为球场附近发生混乱，开球时间推迟了整整35分钟，警方甚至动用了催泪瓦斯驱散人群。事后，欧足联将延误归咎于球迷使用“假票”而引发的冲突。
利物浦俱乐部当时发布声明表示：“对利物浦球迷在法兰西球场遇到的入场问题以及安保的崩溃感到非常失望。这是欧洲足坛最棒的比赛，球迷不应该经历我们今晚目睹的场景。”
面对即将到来的奥运会，当地市民也对安保开启了吐槽模式：“希望这届奥运会能组织得好一点，如果再像欧冠决赛一样，圣但尼的形象又将一落千丈。”
法国某市政厅为防止骚乱竖起铁丝网。欧冠决赛的混乱只是一个缩影，塞纳·圣但尼省狼藉的治安口碑，早已出名。
2023年6月，法国警察在交通临检过程中开枪打死一名17岁少年，法国多个城市由此出现不同程度的骚乱。奥运村所在的圣但尼岛市政厅，更是在骚乱中被洗劫一空。
2023年10月，蒙古代表团团长和妻子坐专车从巴黎戴高乐机场前往下榻的酒店，却在法兰西体育场附近的朗迪隧道遭遇抢劫，价值近60万欧元的珠宝被抢走。
2024年3月，一位骑摩托车的少年拒绝接受警方检查，最终被警车撞死，随后拉库尔纳夫警察局遭遇袭击。巴黎警察局局长洛朗·努涅斯表示：“大约有50人袭击了拉库尔纳夫的警察局，其中大部分使用的是烟花弹。”
而拉库尔纳夫位于塞纳·圣但尼的郊区，距离奥运村只有几公里。
塞纳·圣但尼省究竟是再次与“暴力街区”联系在一起，还是迎来城市历史的新篇章，还要等待时间的检验。
本期资深编辑 周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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