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

何芳

人间烟火姑苏城，满池芙蕖弦琶铮。漫步姑苏小巷，亦如随时传入耳中的评弹，舒适缓慢，徐徐道来。桃花坞五亩园，隐藏着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戏剧教育机构——昆剧传习所。外公郑传鉴正是从这里走向他的舞台。

记忆里的外公，风趣幽默，慈爱睿智，脸上总写着笑意。他喜欢喝小酒，但绝不多饮。一小杯温热的黄酒，徐徐慢饮，手指在桌上打着节拍，嘴里永远是温婉好听的调调。沉浸在昆曲风华的世界里，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也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定格。

作为“传”字辈的最后传人，外公在培养下一代昆剧继承人中，表现出可贵的奉献精神。他身边总围绕着他的学生们。只要学生上门求教，他必倾囊相授。他说：“一个演员要演好戏，就要随时随地观察生活。把各种各样的生活细节提炼成舞台艺术，这种艺术才是真实、有生命力的。”那时的外公，精神矍铄，神采飞扬，讲着讲着，便站起来表演一番。“昆坛灯塔”的外公，对昆剧表演作过形象的比喻：“穿破不穿错”（继承）与“长褂换羽服”（创新）。这是多么智慧与深刻的洞见。

姑苏，有留下外公身影足迹的青石板，也有他魂牵梦萦的最美古戏台。那年，范瑞娟和傅全香主演《梁山伯与祝英台》。剧末情节：祝英台在嫁到马文才家途中，经过梁山伯墓时，下轿哭祭。忽然，一声霹雳，坟墓裂开，祝英台纵身跳入墓内。戏就此结束。每当演到这里，台下观众总感到意犹未尽。外公想起幼年在苏州，春天里，孩子们喜欢在田间捉蝴蝶玩耍，捉到一只就说这是“梁山伯”，再捉到一只就说是“祝英台”。可见，民间早就有把梁祝二人比作蝴蝶的传说。他建议不妨将这个传说加以变化，让两人化作一对蝴蝶双双起舞。至此，《梁祝》有了精彩的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化蝶”。外公凭借精湛的技艺，为昆剧、越剧、沪剧、锡剧、苏剧等剧种的众多经典剧目提供技术支持，人们尊称他为“技导”。

抬望眼，一缕白云似轻纱，随风缓缓移去。恍惚间，回味里，宛然古戏台上薄薄的帷幕。凝眸间，温婉好听的调调，已然缥缈耳畔。

桃花坞，张家巷，蕉叶暮色，碎暖留痕。那些温暖的气息，正向我靠拢。

人生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小巷深深，深几许。云中谁寄锦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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