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很容易忘记,希德·巴瑞特(Syd Barrett)并不是二十多岁就死掉的。和“天才俱乐部”的其他成员相比——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布莱恩·琼斯(Brian Jones)、詹尼斯·乔普林(Janis Joplin)、柯特·柯本(Kurt Cobain)……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的首任主唱、吉他手希德·巴瑞特活了相当的久,足足有60岁。
媒体们知道他还活着,隔一段时间就上门蹲守。见门内有人影闪过,就喊他的名字。巴瑞特一如既往地不理睬。他被拍到过不少疑似疯狂或呆滞的照片(发表的通常是这些),其实也有平静和健康的样子,经常骑自行车去超市和俱乐部,先是和母亲住在一起,母亲死后一直独居。后来他剃光头发和眉毛的照片,看起来也还不错。谁叫他曾是个漂亮的男孩。在钻石眼射出疯光之前,希德·巴瑞特才华横溢,不费力就能达到别人难以企及的成就。他离队后继任其位的大卫·吉尔莫(David Gilmour)说他“智力超群,生活对他来说太过容易”,新点子像喷泉源源不绝。
希德·巴瑞特领衔的平克·弗洛伊德首张专辑(1967),诞生就是经典。大卫·鲍伊(David Bowie)视它为“关键性的影响”。1980年代英美的新迷幻浪潮,全都受过它的影响。
巴瑞特画画,弹吉他像使用声波的画笔。他用画画的思维对付音乐,盯着自己的手指如同凝视画笔,想象出和声的形状。因此他的思维能轻易地冲出音乐,在技术上做种种创新实验而不受传统的束缚。
《Piper At The Gates Of Dawn》非常纯真,孩子气的歌谣,水滴布鲁斯,意味深长的长段器乐,和巴瑞特写的那些天马行空的歌词相衬。他在音乐上的奇思妙想,颇有爱德华时期的气质。他写内衣窃贼、太阳系和侏儒,比之后的那支平克·弗洛伊德更具青春气息。
平克·弗洛伊德迅速出名,奔向辉煌的1970年代。希德·巴瑞特早早下车,在二十多岁时决定不要名声,过隐居生活,继续画画直到最后。
关于希德·巴瑞特的纪录片《Have You Got It Yet? (The Story of Syd Barrett and Pink Floyd)》名字很长,制作的过程更加漫长。制作人之一斯托姆·索格森(Storm Thorgerson)在2013年已经去世。另一位合作伙伴罗迪·波加瓦(Roddy Bogawa)又经过十年的努力,才完成这部作品。
应该不会有纪录片,比这一部更接近希德·巴瑞特和他时代的平克·弗洛伊德。最早的经纪人之一安德鲁·金(Andrew King)说:“这是一个可怕的故事。一个非常,非常悲伤的故事。”它被粗略地讲过很多次,但从未以这样近的距离,引起这样强烈的情感波动。很多受访者到最后都落泪。
因为它由号称“平克·弗洛伊德第五位成员”的索格森亲自担任采访者。索格森是希德·巴瑞特童年的朋友,Hipgnosis工作室的创始人,设计了平克·弗洛伊德最好的那些专辑封面和无数经典的其他。索格森与大多数受访者一起长大和老去,包括三位还活着的乐队初始成员,巴瑞特的女友们、同事们和影响过他的人——The Who的彼得·汤森(Pete Townshend)和Blur的格雷厄姆·考克森(Graham Coxon)。在镜头前,他们面对面,共同在记忆中翻阅巴瑞特的部分。索格森不好糊弄,他一惯以大胆和不循常规著称。影片拍摄时,他已罹患癌症,大家更懂要对他诚实。
除了索格森,影片问世前有多位受访者也陆续离世。每个人都带着一些记忆离开,剩下的,就是接近谜团的全部。
虽然谜团依然是谜,这部电影为顽固的刻板印象增添了一些人味,澄清了一些不实之处。关于希德·巴瑞特的著名谣言:他拿迷幻药配早餐吃,这条是假的。但他的确曾在深夜步行50公里回家,带着可怕的大水泡出现在家人面前。
巴瑞特是摇滚史上最早被药物摧毁的人之一。虽然大家都吃,他吞下的比别人更多。越过临界点之后,他判若两人。乐队成员和朋友们的记忆里都有这么一天,希德忽然不见了。他失去了眼里的光和轻快的脚步,变得难以沟通和自我封闭。他在舞台上定住,按出一个和弦,罔顾别人发出的声音,再也不动弹。或者带领一首歌进入快速的变化中,直到其他乐队成员都被甩在后面。纪录片的名字就来自这样的一首歌,巴瑞特在一个世界,别人在另一个。他们身处同一个舞台,彼此间无法沟通。
其他成员最终请他离开,并在他离开后继续壮大。他们并未决裂,大家帮助巴瑞特在1970年又出了两张个人专辑。但后来巴瑞特决定彻底离开舞台,断绝所有社交往来,拒绝采访,告诉上门的拜访者:“希德不住在这里。”
1975年,平克·弗洛伊德为希德·巴瑞特写了著名的《Shine On You Crazy Diamond》。“当你年轻时,你闪耀如太阳。现在你的眼睛,就像天空出现了黑洞。”
希德·巴瑞特的故事从罗杰·基斯·巴瑞特(Roger Keith Barrett)开始。1946年他出生于英国剑桥,童年时得到这个绰号,从小就有绘画天分,天生便懂音乐,还有领袖气质。他在学生时期就认识了和平克·弗洛伊德有关的几乎所有人。他们在剑桥活跃的波西米亚氛围里成长,汲取文学和艺术的养分,然后一起地流向伦敦。1960年代的伦敦无法无天,物价便宜,年轻的头脑在那里寻找同类,互相竞争。
参与过几支乐队之后,希德·巴瑞特和罗杰·沃特斯(Roger Waters)、尼克·梅森(Nick Mason)、里克·莱特(Rick Wright)结成“平克·弗洛伊德之声”,队名来自两位不甚出名的布鲁斯歌手平克·安德森(Pink Anderson)和弗洛伊德·考森(Floyd Council)。
和许多同行一样,平克·弗洛伊德也深受披头士(The Beatles)和LSD的影响。索格森和巴瑞特一起初尝迷幻药,一起颅内漫游,把难以为外人道的经验变成视觉和声响。平克·弗洛伊德发出自己的声音,和披头士很不一样的声音。他们把流行的干奶酪,撒向硬摇滚和爵士即兴的香脆饼皮。神经像木鱼花般跳动,辅以灯光秀、闪光灯和漫长的即兴段落。这些,汇聚成1967年的《Piper at the Gates of Dawn》。平克·弗洛伊德为1960年代,贡献了日后让人反复回味的时刻。
到了专辑发表的时候,巴瑞特已经渐渐远离。一周十场演出让他很难忍受,唱片公司的鞭策雪上加霜。不管是迷幻药还是别的精神原因,巴瑞特不再是他。大卫·吉尔莫先是顶替他,最终取代了他。半是出于愧疚的心理,半是因为友谊,吉尔莫继续以个人身份与巴瑞特合作,众人出力为他制作了两张个人专辑。他们组了一支短命的原声乐队Stars,还演了几场。那是巴瑞特在公众面前留下的最后水花,此后他再也不参加演出和录音。
一个隐匿的身影变成符号,符号成为别人的素材——狗仔镜头里的神秘人士,乐队的一首歌,人人都可以把自己的情感投射在他的身上,而他从不反驳。在极偶尔的情况下,符号曾以真身的形象出现。
1975年,乐队在阿比路录音室见过一次希德·巴瑞特。他们正在录制《Wish You Were Here》,巴瑞特竟然来了,问大伙需不需要他的“帮助”。没有一个人认出他,青春的皮囊被换成发胖的身体,没有头发和眉毛。他在录音室待了几个小时,被一位工程师拍下若干张照片,后来成为纪录片里的脚注。大部分人在那之后再也没见过他。罗杰·沃特斯在他离开后流下眼泪。
影片的最后,年事已高的众人似乎进行了一场集体忏悔。他们收到这样的问题:如果放到现在,你们会和当时的做法有什么不同吗?吉尔莫说他有后悔。“尽管我们当时非常年轻,也为他做了很多,我后悔没有去看望过他,一次也没有。他一直住在童年长大的那栋房子里。我应该去他家,敲开门。希德应该也会高兴,我们能再在一起喝杯茶。”
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索格森,问每一个受访者:你觉得希德·巴瑞特的人生是个悲伤的故事吗?回答五花八门。大家的回答,连成一条长长的线:希德·巴瑞特创造了平克·弗洛伊德的声音。没有他,就不会有《The Dark Side of the Moon》《Wish You Were Here》。音乐的生命之树上不会长出这根枝条,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些分叉。
他后来的缺席,就像森林里倒下的大树,滋养了很多新的生命,不管是模仿、致敬,还是揶揄或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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