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记者 陈星 每经编辑 梁枭
1996年11月登陆资本市场的*ST运盛（SH600767，原简称“运盛医疗”，停牌）是一家资历较老的上市公司。不过，在历经多年业绩波动、戴帽与摘帽后，2022年业绩亏损将*ST运盛送上了退市的快车道。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注意到，在确定退市前，*ST运盛也曾百般挣扎。今年1月，公司发布2022年业绩预盈公告，不少投资者误以为此次又能险中求生。但随后，公司接连收到上交所两封业绩问询函后，*ST运盛在年报正式发布前3天更正业绩预告，去年业绩由盈变亏。
此外，在业绩变更等公告中，*ST运盛暴露出近年来多次虚构交易、跨期确认收入、无法对重要业务主体旌德县中医院形成控制，计提旌德县中医院利息收入全额信用减值的同时还为其提供借款担保等多项诡异行为。
在*ST运盛股吧，多位投资者要求调查公司财务造假、业绩变脸等相关事项。目前，*ST运盛董秘、副董事长等高管已经相继离职。
1月发布业绩预盈公告，年报发布前三天又转亏
在退市边缘徘徊已久的*ST运盛终于等到钟声响起。
4月28日，*ST运盛披露称，收到上交所下发的《关于拟终止运盛（成都）医疗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股票上市的事先告知书》。告知书称，*ST运盛年度报告显示，公司2022年度经审计的净利润为负值且营业收入低于人民币1亿元，2022年度财务会计报告被出具保留意见审计报告。根据《上海证券交易所股票上市规则（2023年2月修订）》第9.3.11条等规定，公司股票已经触及终止上市条件。
如果按照*ST运盛今年1月发布的业绩预告，公司原本可以避免退市的命运。彼时的预告数据显示，2022年归母净利润为1100万元～1350万元，扣非后净利润为400万元～600万元。
但就在年报正式发布的3天前，即今年4月25日，*ST运盛将业绩预告更正为归母净利润﹣4800万元～﹣3600万元，扣非后净利润﹣2700万元～﹣1800万元。也就是说，2022年公司业绩变为亏损。
更正公告显示，业绩出现调整的原因主要包括：医疗贸易业务从总额法确认收入调整为净额法进行核算；部分贸易业务与主营业务无关，该部分收入予以调整扣除；部分医疗贸易业务、医疗信息化业务存在跨期提前确认收入；旌德县中医院利息收入计提全额信用减值。以上因素造成相关财务数据产生较大差异。
*ST运盛4月27日正式发布的2022年年报显示，公司去年实现营业收入4624.61万元；扣除与主营业务无关的业务收入和不具备商业实质的收入后的营业收入为2948.64万元；归母净利润﹣3518.53万元；扣非后净利润﹣1943.79万元。这一业绩数据与更正后的业绩预告相符。
*ST运盛此前已经披星戴帽，公司去年营收低于1亿元且归母净利润为负触发了退市条件。在*ST运盛的股吧内，大量投资者质疑公司早前发布盈利预告，年报发布三天前业绩预告又由盈变亏的行为。
回复问询函坚称业绩“真实”，又对2022年业绩“挤水分”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进一步发现，为了保住上市地位，*ST运盛存在提前确认收入或与主营业务无关等情形，但均在监管机构问询下显露原形。
今年1月发布业绩预盈公告后，*ST运盛就收到了第一封上交所问询函，涉及去年四季度营收、净利大幅增长的原因及合理性等问题。
根据*ST运盛3月回复问询函的内容，记者注意到，去年第四季度公司医疗信息化业务增长最迅猛。其中，信息化软件前三季度实现营业收入834.49万元，第四季度实现营业收入1029.65万元；信息化硬件前三季度营收35.01万元，第四季度营收121.08万元；售后及维护前三季度营收245.92万元，第四季度营收428.53万元。医疗信息化业务全年实现营收2694.68万元，较2021年同比增长237.64%。
*ST运盛称，医疗信息化业务收入变化原因主要是：子公司丽水运盛人口健康信息科技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丽水运盛）的相关项目在丽水市内得到有效开展并完成验收，2022年实现收入732.28万元，较上年同期增加574.69万元；此外，丽水运盛在丽水市域外业务拓展取得突破，实现收入1131.85万元。2022年公司医疗信息化软件业务收入共1864.13万元，较上年同期增加1706.53万元。
在医疗信息化硬件方面，丽水运盛开展实施了未来村卫生室等项目并获得验收，配套硬件需求量增加，硬件业务收入156.09万元，较上年同期增加81.46万元。在售后及维护方面，报告期内检查检验互联互通项目的需求较上年增长较多，总收入674.45万元，较上年同期增加108.59万元。
图片来源：*ST运盛问询函回复截图*ST运盛还在回复中解释称，医疗信息化业务由于政府立项审批流程较为复杂，大部分项目的验收及确认集中在第三、四季度。二是丽水区域外的信息化软件业务受疫情影响，在第四季度得以安装、验收。因此，收入确认主要集中在第三、四季度。
另外，根据*ST运盛回复内容，公司医疗贸易业务去年第四季度的营收也超去年前三季度总和，全年收入较2021年同比增长64.11%。公司表示，去年医疗流通业务收入较上年同期有所增加主要是因为公司积极拓展了销售市场，客户数量、终端客户数量以及报告期内签署的贸易销售合同数量均较上年同期均有所增长，对血透类贸易业务确认收入2344.94万，对其他医疗设备的贸易业务确认收入1004.98万元。
*ST运盛还在回复中强调，公司自2019年至2022年，医疗贸易类产品始终以设备类及耗材类作为主要销售产品，期间会辐射其他相关产品的销售，为公司历史原有产品业务，因此2022年贸易类收入及第四季度收入不属于《第七号财务类退市指标：营业收入扣除》中认定的新增贸易类收入。
但在*ST运盛这份回复中还言之凿凿确认无误的业绩数据，又都在前述业绩预告更正公告中被修改了。无论是医疗信息化业务还是医疗贸易业务，都在预告更正公告中显示存在提前确认收入或与主营业务无关的情形。
对一家中医院无法控制，又继续向其提供借款担保
就在回复第一封问询函当日，*ST运盛紧接着收到了上交所第二封问询函。
这次问询中，上交所重点关注了医疗贸易业务客户及供应商的股权重叠；各类业务前十名客户及供应商情况；医疗器械对应销售金额、时间；血透类产品是否存在跨期确认收入情形；医疗信息化软件业务是否存在突击确认收入等多项问题。
截至目前，*ST运盛仍未回复第二封问询函，而是直接了修订2022年业绩预告，调整了前期会计差错等，并发布了亏损的2022年年报。
不仅是2022年业绩被挤出水分，*ST运盛的往年业绩也被纠错。2022年12月底，*ST运盛曾收到四川证监局出具的责令改正措施决定书。据公司今年4月27日发布的整改报告，公司存在多项问题，包括收入确认不符合会计准则规定、PPP项目会计处理不规范、旌德县中医院项目运作不规范等方面。
例如，2021年11月，*ST运盛控股子公司丽水运盛人口健康信息科技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丽水运盛）向供应商上海朔奇商贸有限公司采购，向客户上海臻希贸易有限公司、南京艾尔特光电有限公司销售的软件集成贸易业务，资金流转形成闭环，不具有商业实质。
在整改报告中，*ST运盛称，上述事项是公司个别时任高级管理人员为了完成业绩考核，利用职务便利实施了虚构交易的违规行为，上述虚构交易于2021年形成的收入为779.71万元。前述三家企业均受同一外部自然人控制，丽水运盛通过虚假交易的方式向前述供应商支付采购款，款项再直接或间接转入前述客户，最终通过客户销售回款方式将资金转回丽水运盛。将涉及款项调整出*ST运盛2021年业绩后，公司当年净利润直接由1523.95万元减半至744.24万元。
同时，*ST运盛还存在对丽水市人口健康信息化PPP项目会计处理不规范，需对多期财务报表应收账款、净利润、归母净利润、非流动资产进行调整；旌德县中医院项目运作不规范，旌德县中医院尚未按《经营协议》授予*ST运盛子公司经营权，*ST运盛子公司旌德宏琳以提供借款和管理咨询服务等形式维持中医院运营，但无法对中医院进行控制等问题。
旌德县中医院的相关事项也让*ST运盛的2022年年报被出具保留意见审计报告。相关公告显示，运盛医疗2021年审计报告的保留事项为：无法就运盛医疗对旌德县中医院大额债权及利息合计1.67亿元到期能否足额收回获取充分的审计证据。
截至去年底，该笔大额债权仍剩余1.24亿元，连同*ST运盛应收旌德县中医院830.41万元设备工程款、647.67万元咨询服务费仍未归还。会计师事务所无法就相关债权的可收回性获取审计证据。因此，*ST运盛2022年年报被出具保留意见。
在业绩预告的更正公告中，*ST运盛还表示，鉴于收取旌德县中医院利息不符合《旌德县中医院经营协议书》的约定，并结合旌德县中医院的实际情况，对截至2022年末的旌德县中医院的利息收入计提全额信用减值，此举进一步拖累了*ST运盛去年业绩。
值得一提的是，在*ST运盛称全额计提旌德县中医院利息收入减值、且无法对旌德县中医药形成控制的同时，今年4月，旌德宏琳还为旌德县中医院向银行等金融机构申请不超过2000万元融资贷款提供信用保证担保。*ST运盛还在公告中称，旌德县中医院目前经营状况及营业收入稳定，具备持续稳定的现金流入。
5月12日上午，《每日经济新闻》拨打了*ST运盛公开电话。对方工作人员仅表示，目前已经确定公司将退市。针对其他问题，该工作人员表示将由公司董办解答。但截至发稿前，记者未等到*ST运盛相关人士回复。
“流水”的会计师事务所，“铁打”的年报保留、否定意见
除虚构交易、提前确认收入等问题被曝光，*ST运盛聘任会计师事务所一事也出了问题。
记者注意到，2022年12月，*ST运盛审议通过了《关于变更会计师事务所的议案》，聘任中兴财光华会计师事务所（以下简称中兴财光华）担任公司2022年财务审计机构和内部控制审计机构，齐正华等人任拟签字项目合伙人。公司在公告中称，审计机构及会计师未遭受过相关处罚。
但根据证监会于2022年12月12日对中兴财光华及仁东控股2019年度审计报告签字会计师齐正华出具的行政处罚决定显示，中兴财光华在仁东控股2019年度财务报表审计过程中未勤勉尽责，出具的审计报告存在虚假记载，签字注册会计师齐正华是上述行为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
*ST运盛辩称，中兴财光华于今年1月9日获悉上述处罚事项，在此前并不知晓该处罚。公司亦于今年3月16日才通过公开信息获悉上述处罚，因此不存在故意隐瞒处罚事实，导致信披不真实、不准确、不完整的情形。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进一步发现，近年来，*ST运盛多次在年报披露前紧急变更会计师事务所。
去年12月，*ST运盛由兴昌华会计师事务所改聘中兴财光华会计师事务所。在此次变更前，兴昌华会计师事务所也刚与*ST运盛合作一年。2022年3月，*ST运盛由容诚会计师事务所改聘兴昌华会计师事务所。
彼时，该变更一度引发争议。因公司在公告中称，容诚会计师事务所进度无法满足公司2021年年报披露时间要求，因此改聘兴昌华会计师事务所。而根据当时披露的信息，兴昌华会计师事务所2021年末注册会计师为28人，证券类审计客户3家，规模远小于容诚会计师事务所。之后，在*ST运盛披露的2021年年报中，兴昌华会计师事务所也出具了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
几度更换会计师事务所后，*ST运盛还是走向退市，公司高管及相关人员也相继离职。经记者统计，2022年12月7日，公司公告称，董秘童霓因个人原因辞去公司董事会秘书职务，由董事长翁松林代行董事会秘书职责。12月28日，公司副董事长兼总经理申西杰因个人身体原因辞去公司总经理职务，由翁松林代行总经理职责。今年5月10日，证券事务代表杨晨因个人原因申请辞去证券事务代表职务。
1996年就在主板上市的*ST运盛在资本市场走过了近27年，先后更换了上海九川、蓝润集团和现任实控人翁松林等多个实控方，主营业务也从地产跨越到医疗。多年来，*ST运盛业绩波动起伏剧烈，在戴帽与摘帽间徘徊。
就在退市前，*ST运盛还在筹划收购深圳格伦菲尔口腔集团有限公司52%股权。该重大资产重组自去年4月首度公告，历时一年仍悬浮空中。据公司今年4月21日披露，该重大资产重组仍在推进审计、评估等相关工作。但眼下，挥手告别资本市场或许才是*ST运盛的主要命题。
封面图片来源：视觉中国-VCG211349449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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