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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勤“潜规则”被曝光，“四大”还有哪些雷？
◎文《法人》全媒体记者 李辽
近日，世界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的德勤被一份长达55页的PPT举报材料推上风口浪尖，而材料中所暴露出的“潜规则”也让审计这个行业被迫“出圈”。
举报材料共列举了10个事件，均历时3年有余，集中在2016和2017这两年，涉及的企业包括国有控股公司中国外运、美股上市公司红黄蓝、港股上市公司博奇环保。其中提及了德勤在审计过程中的“放飞机”（指审计人员在底稿上写自己没有做过的审计程序）、未执行抽评审计程序等违规行为，同时还爆出了很多触目惊心的事件，如：德勤审计人员收受红黄蓝教育贿赂，掩盖其财务问题；在发现红黄蓝教育股东家庭个人消费入公司账等问题后，没有将这部分费用进行细节测试；在对上市公司博奇环保的审计工作中，存货减值准备计提不到位。
上述材料中，涉及红黄蓝教育的审计违规事件发生在2017年，正是“红黄蓝虐童事件”引发社会关注的那一年。值得玩味的是，博奇环保曾在2020年5月发布公告称，为维持核数师的独立性及客观性，决定将当时的核数师德勤更换掉。
业内人士：“放飞机”司空见惯，低价竞争是背后原因
事件发生后，引发社会关注，德勤的违规操作行为遭到指责。不过也有少数不同声音出现在审计从业人群，“除了审计人员收受贿赂之外，其它内容基本称不上‘大瓜’。”
针对代号为“YW”的举报人身份，一位接近德勤的人士告诉《法人》记者，“举报人真正参加审计工作只有一年，之后没有再晋升，级别很低，未能真正触及审计核心，且次日之前在公司内部以此为要挟提出升职，但德勤没有同意。”该人士还表示，“举报人自己亲身参与的几件事并不严重，真正的关键事件并没有参与，猛料都是听他的同事所说，除非其同事亲自拿出证据，否则很难取证。”
记者尝试联系了几位“四大”（全球四大会计师事务所：普华永道 、德勤 、毕马威 、安永）的资深审计人员，他们大部分三缄其口，拒绝接受采访。
之后，记者采访到一位在内资会计师事务所工作的资深审计人员赵伊（化名）。“举报材料中提到的‘放飞机’，其实在审计机构司空见惯，因为按照审计要求实打实地执行，成本根本不可控。不仅是‘四大’，内资机构或多或少也存在这类问题。”
她介绍，“审计业务一般来自于招投标，其工作一般按照项目小组的形式进行。而一个项目的审计费中，会被事务所抽走很大一部分用于日常经营、租用办公楼、雇佣后勤人员等，留给项目组的钱除了要支付成员的差旅费，还要支付加班费。所以，合伙人为了赚更多的钱，往往会减少项目组的人数，并压缩项目的时间，不‘放飞机’就完不成底稿。”
“审计费用低是导致普遍‘放飞机’的原因。”赵伊对记者说，“因为企业只想要一份有章的报告，没有人关心审计质量，内外资审计机构大低价竞争倒逼审计费降低，审计质量下降，这是一个死循环。”
已从“四大”离职的审计人员刘珊（化名）认为，“‘放飞机’是商业模式导致的问题。审计机构在被审计方面前是乙方，拿着客户的钱，还要为客户挑毛病，这让人左右为难，自然没有太多话语权。”但她也表示，“一般做完审计报告，合伙人都要签字，如果有太大风险的话，合伙人也不敢签。”
刘珊说：“‘四大’曾经也拥有一定议价权，不少有外资背景或准备在海外上市的企业，要求必须‘四大’才能承接审计项目。但这两年很多外资企业离开中国市场，国内企业对‘四大’的需求降低，‘四大’需要和内资机构抢项目，结果导致低价竞争陷入恶性循环。”
对于事务所的工作成本，赵伊提到了银行的函证收费问题。她说，“在执行审计业务的过程中，需要以被审计单位名义向有关单位发函询证，以验证被审计单位的银行存款是否真实、合法、完整。地方银行一般不收费，而四大行的函证收费标准很高，这加大了会计师事务所及企业的经营成本。粗略估算的话，一个事务所一年因为函证收费需要花掉几百万元。”
行业趋势：咨询与审计混合经营
这些年来，关于“四大”的丑闻不断被爆出，大部分集中在出具虚假审计报告、试图通过不恰当更改文件来掩盖违规行为、提供虚假证词等。
根据美国公共会计师监督委员会（PCAOB）公布的在2020年对“四大”审计机构2019年审计质量的年检报告，在针对德勤的2019年年检报告中，抽查了其58个上市公司审计项目，发现有6个项目存在审计质量缺陷，缺陷率为10.3%，而安永缺陷率为18.3%，毕马威缺陷率为29.3%，普华永道缺陷率为30%。
由于受到多次指控，“四大”也为此付出了巨额的罚款代价，声誉受到严重影响，光环逐渐衰弱。刘珊强调，“审计是真正的高风险行业、高危险职业，审计员干着这个‘食物链中’最苦最累的活。”
近些来年，随着“四大”在传统审计行业形成“垄断地位”后，便不再满足于现状，开始积极建立自己的咨询业务，如普华永道收购了Booz（现为Strategy&），德勤收购了Monitor，安永收购了Parthenon等著名咨询公司。
在内资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已从审计转为咨询的Rose告诉记者，“靠咨询业务赚钱会相对轻松，所以很多会计师事务所都在往咨询服务方面转型。”她说，审计工作模式化，偏重流程化思维，判断问题需要谨慎细致，非常枯燥乏味，但咨询工作可以用很多创新方法帮客户解决问题，灵活度高。
根据2020年12月10日德勤中国发布的《德勤中国2020财年社会影响力报告》，德勤在2020财年，审计业务的增长速度明显低于咨询、税务与法律业务。截至2020年5月31日，德勤审计及鉴证业务收入增长2.6%，而管理咨询收入增长了7.1%、财务咨询收入增长了3.0%、风险咨询收入增长了5.6%。
目前来看，以“四大”为代表的各大会计师事务所中，审计与咨询项目混合经营逐渐成为常态，如何保证审计工作的独立性是值得商榷的问题。而举报材料所曝光出来的各种审计行业乱象，也让审计行业的公信力大打折扣。
审计行业出现问题不利于国家经济环境的健康发展，规范审计业务、审计行为，努力提升审计层次和水平目前显得尤为迫切。
律师说法：举报如属实，德勤可能承担刑责
举报德勤事件发生后，证监会表态要“一查到底”。如果涉及德勤的这份举报材料属实，德勤可能承担哪些法律责任？李梅（化名）律师表示，如果举报人所述属实，并有充足的相应证据支撑，那么该机构不仅要面对监管机构的处罚，相关人员从业资格有被吊销的可能，还存在承担刑事责任的可能。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二十九条：承担资产评估、验资、验证、会计、审计、法律服务等职责的中介组织的人员故意提供虚假证明文件，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前款规定的人员，索取他人财物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财物，犯前款罪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第一款规定的人员，严重不负责任，出具的证明文件有重大失实，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
值得一提的是，资本市场完善刑事立案追诉标准也在不断完善，国家对欺诈发行、信息披露造假等各类违法犯罪行为打击更为严格，资本市场业务的刑事法律风险也进一步加大。即将在2021年3月1日生效的《刑法修正案（十一）》提高了会计、审计等中介机构的刑罚力度。李梅表示，各参与主体都应提高合法合规意识，守住法律底线，以积极保护投资者合法权益为己任，为促进资本市场平稳健康发展贡献力量。
但她同时也提到，如果举报人与机构在签订的合同中，存在关于本次公开事项约定的保密条款，德勤亦可能依据该条款向举报人主张违约责任；若举报人存在捏造事实、恶意举报的情况，那么德勤也同样享有要求举报人承担对机构进行诽谤的侵权责任甚至刑事责任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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链接：这些年“四大”爆过的雷
NO.1
2017年，因房地产服务公司Connaught 2009年年报存疑而牵扯出了普华永道的不合规审计行为，最终普华永道被罚500万英镑，相关负责人被罚15万英镑。
NO.2
2017年，毕马威设在南非的分公司因涉及臭名昭著的南非古普塔家族的政治献金丑闻而招致外界猛烈抨击。
NO.3
2018年1月中旬，英国建筑巨头Carillion因背负巨额负债、遭银行拒绝贷款而破产清算，但在Carillion最后一份年度财报中，毕马威表示该公司有足够的实力，“至少还能存活三年”，此后不到3个月Carillion提交破产申请，导致其4万多名员工被迫面临失业。
NO.4
2018年，美国司法部宣布，德勤美国同意支付1.495亿美元来和解由于对Taylor，Bean &Whitaker审计失败而遭受的司法部指控。
NO.5
2020年2月，“四大”被迫集体登上热搜，理由是被中国员工“手拉手”组团举报，原因是：“四大”要求员工2020年2月3日-9日在家办公，且不支付加班工资。
NO.6
2020年9月，英国审计监察机构宣布对德勤处以1500万英镑的罚款，因其对被惠普收购的软件公司Autonomy的审计工作存在“严重和连续的失误”。
NO.7
2020年以来，有“德国支付宝”之称的Wirecard、瑞幸咖啡和Wework相继暴雷，累计给公司股东们带来300亿美元的损失，而安永正好为这三家提供审计服务。
责任编辑：张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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