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的浮士德式交易

　　意见领袖丨Project Syndicate

　　本文作者：梅尔文·克劳斯（Melvyn Krauss）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第二波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给欧洲造成的打击比许多人预想的更为严重。实现V型复苏的期望也被陷入二次探底式衰退的恐惧所取代，这意味着在短期内都难以回归正常的欧盟预算规则。更令人担忧的是欧洲如今发现自己不得不在两个目标之间进行权衡，而这些目标对其作为一个超国家政治和经济集团的长期生存至关重要。同时欧盟对法治的承诺似乎也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岌岌可危。

　　情况并不都是负面的。在欧盟领导人深谋远虑的政策决策之下，当前联盟内部的南北关系要比过去几十年间更为巩固。其中一个迹象就是德国和意大利之间的利差正处于历史低位，这表明意大利目前在欧元中的地位相当稳固。整个欧元区南部对该货币可持续性的“普遍忧虑情绪”有所减轻。

　　同时也不必在意几个中欧地区成员国最近施加的政治阻碍（它们威胁要否决欧盟预算和新设立的新冠病毒复苏基金）。维持期待已久的南北政治和经济融合将是欧盟在未来几周和几个月内的头等大事。

　　虽然利差收窄现象起初反映的是欧洲央行量化宽松政策，但却是欧盟名为“下一代欧盟”的新复苏基金使它们创下了历史新低。投资者已经停止出售那些高负债南方成员国的债券，因为他们意识到北方成员国的政治家们——特别是德国政治家——愿意提供必要的支持（无论是赠款还是贷款）以防止欧元瓦解。

　　继宣布下一代欧盟基金之后还有更多好消息。欧盟委员会为筹集资金而在10月首次发行的新冠病毒债券获得了巨量超额认购。投资者拿出了超过2330亿欧元（折合2760亿美元）申购该债券，远超最初计划发行的170亿欧元规模。这一市场反应发出了明确的信号，即一个资金配置到位的7500亿欧元复苏计划将很快成为现实。

　　尽管获得了超额认购，但该基金的未来却有点悬而未决，因为匈牙利和波兰威胁要否决该基金——除非欧盟放弃以成员国遵守法治为条件的基金拨款要求。即便出现了这一新的欧盟内部政治动荡，但南北利差仍保持在创纪录低位的事实表明人们有信心欧洲政治家们能在12月10~11日召开的一场关键峰会（也是2021年之前达成预算协议的最后期限）之前解决问题。

　　在南北团结的大局之下，将有巨大的压力迫使各方去收买这两个捣乱者。勒索行为尤其容易发生，因为匈牙利和波兰都拥有否决权以及动用它的政治意愿。更重要的是两国政府都知道这可能是它们在未来一段时间提前阻止对欧盟基金支付附加限制条件的最后也是最佳机会。

　　像往常一样，关键人物是德国总理默克尔。正处在其长期总理任期尾声的默克尔不会允许下一代欧盟基金（这肯定是她政治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夭折。如果为了和匈牙利和波兰做对而危及到南北团结和新近获取的欧元区凝聚力，那么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因此人们会一如既往地为整个事件蒙上一层政治遮羞布。匈牙利和波兰将假装承诺遵守民主原则（但照样我行我素），而欧盟领导人将假装相信它们。这样一来复苏基金让欧洲付出的代价可能比其应得的要多得多。

　　但即便如此，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欧洲委员会的债券拍卖对于欧洲央行来说仍然是个好消息，因为该行将受益于强劲财政政策回归所产生的重要溢出效应。在使用货币政策苦撑了多年之后，下一代欧盟基金为那些高负债成员国提供的贷款将缓解欧洲央行的部分压力。

　　据路透社报道，欧洲央行理事会正在讨论如何“在下个月制定进一步刺激方案时减少对负债国政府提供的慷慨支持，以促使它们申请与生产性投资挂钩的欧盟贷款。”通过降低量化宽松政策在支撑欧洲团结方面的中心地位，这一结果将最终为欧洲央行理事会减少许多非议。

　　而从长远来看这一事态发展也是非常有前景的。欧洲央行内部鹰派和鸽派在量化宽松政策上的无休止冲突不仅令人厌烦；而且还在俄罗斯大举反攻、美国恣意妄为，中国刚愎自用以及英国退欧所隐含的所有破坏因素之下破坏了欧洲的团结。在这种严峻的地缘政治背景下，复苏基金关于减少理事会分裂的承诺必然得到各方的欢迎。难怪欧洲央行行长克里斯蒂娜•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希望欧盟政治家们能将下一代欧盟基金视为一个永久而非临时的政策机制。

　　作为二战后欧洲一体化早期代表人物之一的让·莫内（Jean Monnet）有一句广为人知的评论，那就是欧洲项目“总是在危机中得到推进”。从这个意义上讲疫情也带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去促进欧洲一体化。虽然匈牙利和波兰的那些欧洲反自由民粹主义者们似乎再次成功逃避了责任，但他们的势力可能会在将来变得更加薄弱。而一个不需要再担心欧元崩溃的欧盟将有更多的时间，精力和决心与之抗衡。

　　(本文作者介绍：报业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被称为“世界上最具智慧的专栏”，作者来自全球顶级经济学者、诺奖得主、政界领袖，主题包括全球政治、经济、科学与文化塑造者的观点，为全球读者提供来自全球最高端的原创文章、最具深度的评论，为解读“变动中的世界”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