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霖：张瑞敏在中国商业史上应居于什么地位

　　文/陈九霖

　　2021年11月5日，海尔集团创始人张瑞敏，主动辞去了董事会主席职务，交棒给周云杰，完成了海尔集团的一次成功而靓丽的领导班子交接。虽然张瑞敏不再是海尔集团的主席，但是，他所创造的商业传奇及其管理思想，却会传承下去，也依然会影响海尔集团及其之外的千千万万的企业和企业家。

　　张瑞敏最突出的业绩：世界品牌

　　张瑞敏，1949年出生于山东莱州，取得了中国科技大学工商管理硕士学位。1984年，张瑞敏接手海尔公司时，该公司只是一家收入仅有348万元、亏损147万元的青岛电冰箱总厂。在张瑞敏的带领下，2020年，这个小厂已经发展成为收入超3000亿元、利税总额400亿元的全球化企业。海尔集团旗下，除了在内地、香港以及法兰克福三地上市的海尔智家公司以外，所控股或控制的上市公司，还包括海尔生物公司以及盈康生命公司。从2021年第三季度的财报来看，单是海尔智家公司的总市值，就高达2556亿元人民币。在《财富》（Fortune）2021年世界500强榜单中，排名第405名，较上一年再次提升了30名。实际上，海尔智家已连续四年上榜，且排名逐年攀升。自张瑞敏接手37年以来，海尔集团从一个濒临倒闭、资不抵债的集体所有制小厂，发展成了今天的世界级生态型企业。

　　在我们这一代人中，张瑞敏的名声很早就是响当当的，而且，可以称得上是企业界的“不倒翁”——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依然屹立不倒。早在1985年，我还在北京大学就读本科期间，我们同学之间就通过张瑞敏当众砸烂76台不合格冰箱的做法而知道了张瑞敏。那时，张瑞敏通过这个举动砸醒了海尔员工的质量意识，也震惊了全国。这样的做法，不但让我们作为消费者知道了海尔这个牌子，同时，也让海尔在1988年获得了冰箱行业第一枚金牌；1990年，海尔又获得国家质量管理奖——中国企业管理金马奖；1991年又获得全国十大驰名商标。从此以后，张瑞敏所带领的海尔就从之前的保质量、做牌子，逐步走向全球，成为世界级的知名品牌。

　　1998年，中国开始与国际接轨；2001年，中国加入WTO。张瑞敏在这个阶段也抓住了机遇，迈入了去海外建厂和并购的路线。其中，2016年6月，青岛海尔就并购了美国的百年“老字号”通用电气的GE Appliance。张瑞敏说，“GE是百年老公司，我们兼并GE家电目的并不是想抹除GE，而是想做到改变。有限游戏的参与者是在界限内游戏，无限的游戏参与者是和界限游戏。GEA现在与我们合到一起就是一条原则，你能不能和界限游戏。原来百年，你基本上在界限内游戏，那你现在就是要创新，就是要改变。” 从此，张瑞敏带领海尔集团开启了全球化战略。这也巩固了海尔集团的全球化品牌。

　　今天，中国出口的家电产品在世界市场占了一半。但是，在这其中属于中国的自有品牌的却占不到3%，而在这3%的份额中，海尔一家就占了80%。

　　从多年来的经济数据上看，海尔集团一直都很光鲜亮丽。但是，相比之下，海尔这个品牌更加耀眼！2021年6月22日，海尔连续18年入选《中国500最具价值品牌》，品牌价值高达4575.29亿元。2021年1月11日，世界权势巨子市场调查机构欧睿国际（Euromonitor）公布的数据显示，海尔连续12年排名场景品牌和生态品牌全球第一。经济数据固然重要，但是，品牌这个软实力和无形资产，更是一个永恒的象征。因此，以我之见，打造出了全球知名品牌——“海尔”是张瑞敏经营海尔集团期间，最为突出的业绩！！同时，这也是他对海尔集团乃至中国民族品牌的最大贡献。

　　张瑞敏最突出的管理思想：基于实践的经营理念

　　张瑞敏之所以在国际上享有盛誉，不仅是因为他传奇般地把一个资不抵债、濒临倒闭的集体所有制小厂，发展成为年营业额逾数千亿元的全球化公司，更是因为他以卓有成效的、自成一体的管理实践和经营理念，为管理界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创新的商业模式和经典管理案例，创造了富有中国特色、充满竞争力的海尔文化和国际认可的管理思想。

　　从“日事日毕、日清日高”的OEC管理法，到每个人都面向市场的市场链管理，再到互联网时代的“人单合一”双赢模式，张瑞敏在企业管理上的不断创新赢得了世界管理界的高度评价，实现了我国企业管理从学习模仿，到走向世界，再到引领世界的突破。

　　早在2005年，张瑞敏就在海尔全球经理人大会上首次提出了“人单合一”的理念，而这个理念就是把每一个员工和用户结合到一起，让员工在为用户创造价值的同时，实现自身价值。从“人单合一”的理念中，张瑞敏又延伸出了生态链小微群、人单合一计分卡以及共赢增值表等各式管理理念。

　　“人单合一”的本质，就是把用户利益、用户需求和用户价值作为企业最重要的驱动力，而企业则方方面面地跟着用户变化走。对于“人单合一”的实质，张瑞敏说，一切都是用户说了算，一切都在变化，不能停，不能住。世界上充满了问题，我不相信自己能找到答案，但我相信，就像《圣经》里的一句话，‘我们四面受压，却不被困住，出路绝了，却非绝无出路’。这个路，就是让‘人’和‘单’越来越紧密地连在一起、纠缠在一起的创造之路，引领之路。”

　　通过“人单合一”理念，海尔内部“创客化”了，所有unit（单位）都要找“单”，即用户需求。找不到单，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同时，海尔通过COSMO（工业互联网）、大顺逛（交互式电商）等平台向全行业和全社会开放，努力打造“为物联网时代的智慧家庭提供产品与服务”的生态圈。张瑞敏还创造了“斜坡球体理论”、“激活休克鱼”等管理模式。

　　2015年11月5日至6日，作为唯一受邀发言的中国企业家，张瑞敏参与了在维也纳举办的彼得·德鲁克全球论坛，并参加圆桌论坛活动。在开幕式上，彼得·德鲁克欧洲学会会长理查德·斯特劳布（Richard Straub）隆重地介绍张瑞敏为“欧洲所熟知的中国最著名的CEO”。当年11月9日，张瑞敏又荣获了Thinkers50杰出成就奖之“最佳理念实践奖”（Ideas into Practice），并入选“2015年度Thinkers50榜单”，成为唯一同时获得两个奖项的中国企业家。

　　2016年6月8日，在美国纽约公共图书馆Schwarzman大楼举办的第86届耶鲁CEO峰会论坛上，张瑞敏被授予“传奇领袖奖”奖，并成为当年唯一的一位荣获该奖项的中国企业领袖。耶鲁大学管理学院领导力项目高级副院长Jeffrey Sonnenfeld（杰弗里 桑尼菲尔德）评论道：“张瑞敏是一位真正的全球商业巨人，他令他的竞争对手、同行以及像他一样的中国商业领导人，都对他肃然起敬。作为一个转型领导者，他汲取中西方商业实践的精华，创造了他自己独特的模式。”

　　除此之外，张瑞敏也先后应邀到哈佛大学、南加州大学、瑞士洛桑国际管理学院、日本神户大学、香港科技大学、西班牙IESE商学院等全球著名学府和研究机构做演讲，交流企业兼并、财务管理、企业文化等方面的内容。世界一流战略大师加里·哈默评价张瑞敏为互联网时代CEO的代表；“竞争战略之父”迈克尔·波特评价其为“杰出的战略思想家”。

　　从张瑞敏的经历来看，以及研究他的管理理念可以了解到，张瑞敏的管理思想，源于实践但是最后又高于实践。他不是一个纯理论学者，而是基于自己的亲身经历提炼出来一套经营思想。而且，既有中国的内核，又有世界的外延，借用我本人当年在中国航油（新加坡）股份有限公司时所提出的一个经营理念，那就是张瑞敏的管理思想可以被形容为：“中国的智慧，世界的经验（China Wisdom，World Practice）” 这也是张瑞敏经营思想的特征之一。

　　张瑞敏在中国商业史上应享有什么地位？

　　在国际卓越企业家中，我研究并写过乔布斯、巴菲特、查理芒格、杰克·韦尔奇、菲利普·费雪、富兰克林·格雷姆、稻盛和夫、吉姆·罗杰斯、JP·摩根、洛克菲勒、罗斯柴尔德等等；在中国的杰出企业家中，我研究并写过马云、王石、柳传志、褚时健、任正非，乃至古代的白圭、陶朱公、胡雪岩等等。

　　基于我的认知以及我所了解的张瑞敏所取得的成绩及其所提出的企业管理理念，我认为，张瑞敏是一个杰出的企业家。在商业史上，他与我上边提到的那些优秀的企业家，具有同等的价值和地位。而在中国商业史上，张瑞敏不亚于以上所提到的那些中国企业家，而且，在系统管理思想方面更加突出。

　　对于我这样表述，一些张瑞敏的粉丝或其他方面的人士，可能觉得我看轻了张瑞敏在我国商业史上的地位。为此，有必要做些解释或说明。

　　首先，我们谈论的是商业史，而且，张瑞敏的主要经历在商业领域；他对国家和社会的贡献，也主要是以商业这个社会和经济细胞为基础和依托的。

　　其次，企业家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是一群数量并不多的高端群体。按照德鲁克等著名管理学家的标准，不是所有从事商业活动的人都能够被称为“企业家”或配得上“企业家”这个称号的。能够被称为“企业家”的人，至少应该具备“冒险、创新、执着和担责”这方面的素质。而绝大部分从商者都是商人或职业经理人，不能被称为“企业家”。张瑞敏不仅具备这些素质，而且，还是这方面的杰出代表。他不只是一般的企业家，而且，还是一位杰出的企业家。

　　再次，经济是政治的基础；企业是经济的细胞。企业创造价值，引领社会，改造世界，促进人类文明进步。只有当企业家具有科学家、思想家和政治家等同等重要的社会地位，社会才会进步，国家才会昌盛。因此，赋予张瑞敏“杰出企业家”这一商业史地位，不仅恰如其分，也符合历史的发展趋势。

　　张瑞敏的退休，具有标志性意义。随着王石、柳传志、宋志平、张瑞敏这一批企业家的退休，一代曾经接管国有企业并成功经营乃至转制、转型国有企业的那代人——由普通的企业经营者，转为成功乃至杰出企业家的时代，已经走向结束，一个崭新的、以“创客”为主的时代，已经成为历史的主轴。

　　但是，无论如何，张瑞敏作为一位杰出的企业家，将以这一荣光的称号，在中国商业史，乃至世界商业史上，享有持续而崇高的地位！ 向张瑞敏及其这一代杰出的企业家，致以崇高的敬意！

　　(本文作者介绍：清华大学法学博士，北京约瑟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曾担任两个世界500强企业副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