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韩立勇
年轻人的价值观需要引导，但不是一味的批判了事。
这几天备受关注的倒奶事件，让饭圈“打投”现象暴于公众视野，持续引发热议。
在选秀节目《青春有你3》中，粉丝被冠以“青春制作人”的名号，通过节目组设置的路径为偶像助力。节目一共三轮淘汰，获得票数排名前九的选手最终可以成团出道，而票数排名全部由粉丝投票决定。也就是说，每一位粉丝都有机会通过“打榜+投票”送偶像“出道”。
因此，粉丝们高价购买印在牛奶产品瓶盖内的选票，导致经销商和黄牛们不惜倒掉牛奶倒卖奶盖。获取大量奶票后，粉丝们又集资雇人代投，一天能在一个代投群中花费2万-3万元。而这些资金，全部来自粉丝后援会的集资。在偶像与偶像的比拼中，仅6小时双方粉丝集资能近千万元。
倒奶风波发酵后，各方纷纷批判，国家有关部门也出面，表态要治理“饭圈”乱象。节目制作方爱奇艺及冠名赞助商蒙牛真果粒相继发声道歉，并提出整改及退货方案，《青春有你3》助力通道被关闭，成团之夜停止录制和直播。
近些年来，随着选秀综艺节目如火如荼，饭圈文化的火热本质上是一种时代的产物。但随着不断扩大的群体和日益丰富的内容，饭圈也聚焦了越来越多的关注。
倒奶事件发生后，饭圈置于聚光灯下，被公众又一次定义了。
在各种热议中，人们大多聚焦于对本次事件中“倒奶”的批判，而我想拨开事件表层，往里再探一探。
事实上，撇开其衍生的各种表象和形式来看，追星本身其实是一种美好的情感。
放到宏观视野下来看，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偶像，当年喜欢刘德华的年轻人，喜欢黄蓉的年轻人，一些举止普遍为当时的成人世界所忧虑。就像当年喜欢周杰伦的那批人一样，都曾饱受成人世界的诟病，实际上追星的代际冲突一直很严重。但过了那个阶段，我们去看，年轻人喜欢的那些偶像，随着年轻人变大，变强，必然会成为社会的主流文化。
我认为饭圈文化也是当下青少年的一种生活方式。之所以饱受诟病，核心问题在于，饭圈文化的青少年主体，当然也包括那些“妈妈粉”没有能力定义自己。
具体来看，饭圈背后有两个主体，一个是少年，一个是女性。有人说，是女性吗？是的，饭圈主要是女性，包括年龄偏大的“妈妈粉”。少年追星我们容易理解，女性不同年龄结构的追星，甚至饭圈化，其实有深厚的社会群体心理支撑。
今天国内经济高速发展，女性经济独立，必然有各种权利伸张。各种和男人对等的权利呼声，此起彼伏。在工作上，女性没有职业优势，还要承揽各种家务，在经济上却越来越独立，对男权文化下的规范会引发各种冲突。比如她们对男性审美权利的伸张，在饭圈是很明显的。
饭圈的流量艺人，除了崇拜与被崇拜，还有和女性的消费关系。女性消费帅，消费才艺，然后在朋友群大声喊出来，我认为这是一种权利伸张。以前可能也喜欢，但权利不够，只能是偷偷的，现在就完全不同了。就像消费丁真一样，除了消费帅，还可以公开的消费“纯真”。
从时代发展的角度来看，青少年和女性如今都比以往更有话语权、但也更易被妖魔化。
这次的倒奶事件就有这个特征，这个主体其实被妖魔化了。
女性经济独立、孩子学会上网，都建立了以前不曾建立的群体话语权，这是时代的产物。但是，这与传统的成人世界、东亚的男权文化是冲突的。遇到成人世界的价值观，遇到男权文化，饭圈文化就被容易定义为亚文化，主流文化容易为这些亚文化的不够主流而产生焦虑。
举个例子，如今的成年人定义孩子，往往就是“不懂事儿、疯狂、啥也不懂”，这是成年人的习惯。定义女性，往往就是疯狂，不可理喻，这可能是男权世界中“不守妇道”的翻版。
但实际上未必如此，因为本身男权的立场或成人的立场是有价值偏见的。拉长视角来看，随着时代和文明的进步，这些偏见以后会慢慢消失。因为，社会更开放更进步的标志之一，就体现在对年轻人和女性宽容上。
如果我们能更早地洞察这一点，懂得更深层地去剖析眼下饭圈文化各类现象发生的原因，尝试搞清来龙去脉、包容理解、消解偏见，再加以引导，社会就会变得越来越宽容，这也是文明进步的标志。
因此，在批判之声过后，我们是不是应该冷静下来，掀开另一个侧面，更宽容地看待这些多年后或许会很主流的亚文化，这本质上更像是一个追星文化的代际传递。
我们现在常常谈安全文化，实际上，安全文化的主体是女性和少年、孩子。成人的话语权很强大，但不愿意接受青年人，因为接受起来有困难，不同时代下成长起来的群体，对事物的理解必然有不同。但回过头来看，饭圈文化真的毫无合理性吗？
从历史的角度看，许多时候，其实恰恰是年轻人的价值观在引领这个世界，许多在当时看来似乎毫无价值的东西，历经时间的变迁，或许也会证明其合理之处。
当然，不能说饭圈没有一点儿问题，年轻人的价值观需要引导，但应该不是一味地批判了事。真正要做的是深入其中、共同分析，才能找到解决之道。
但在进行定义之前，不要着急用成年人的偏见来定义孩子的选择。我们要做的，可能有一部分遗漏，那就是警惕成人世界里的偏见、警惕男权的偏见，这样才能更宽容地看待饭圈的一些文化和未来。
事实上，从经验的角度出发，每个时代里但凡被喜欢的人都不会太差，自有其优点，但是刚出来的时候都容易被污名化。
再看看这些喜欢偶像的群体。
一般而言，追星的孩子其实都偏中产，家境相对好一点，按理来说，实际上他们是相对文明的主体。他们不会用砖头或者刀枪棍棒去表达自己，但他们也需要释放。
对我而言，饭圈文化有两大特征：
一是偶像速成剂，这几乎是社会共识。和以前的追星文化偶像文化不同，以前粉丝的行为只有购买和现场喊话，但现在的粉丝，可以通过网络集结，他们集结后的话语权完全可以把一个人捧到天上。所以，让粉丝集结的话语通道如果是资本可控的，造星就成了更简单粗暴的事情，所以造出来的艺人是爱豆，并非实力派，因为都普遍缺少实力派的作品。
其次，青少年释放压力的战场。今天，城市中产太多了，管理孩子的手段也密不透风，这一代孩子是压抑的，和以前用砖头打架的手段释放压力的一代完全不同，他们的压力在现实里缺少释放的公共空间，都是家庭化的，私密的，他们唯一能释放的地方，是互联网。只是以前，群架的基础是校园，不夸时间地域，现在有了饭圈，有了偶像，就跨地域跨时间了，表现是打嘴仗，这是饭圈文化为什么动则掐架的一个重要因素。
再次，掐架的工具升级了，打榜，控评，买广告位，过生日，等等，都是资本加持的工具，和砖头这样的工具有天壤之别。尤其是数据时代，打榜、控评，都是可以用钱买的，这就买出了粉丝之间的身份差异，大粉丝除了组织能力，核心是要有钱，有钱才能组织起来，才能玩到塔尖，才有粮草。多少万人的冲动，通过金钱组织起来，就可以摧枯拉朽。
最后，爱豆缺少作品，凭什么被关注，是饭圈文化，是饭圈粉丝头，所以他们被绑架是正常的，本质上，他们更需要释放，而不是一定要把某人捧起来，本质上追星是拉帮立派，明星是一个虚化圣徒化的精神标签，一旦太凡俗，他们这些粉丝头目完全可以撕了他。所以，爱豆这样的流量明星，某种程度上要惧粉头几分。
但如今在网上的舆论场，语言的暴力随时可能被掀起，如何避免在这种本来文明的群体中掀起针锋相对的骂战，如何更好地引导这些群体更理性地表达自己，其实才是网络舆论的责任。
在倒奶事件中，粉丝提供了市场需求、购买瓶盖，是需求方；平台则根据收视和赞助需求，设计了规则。低成本完成需求瓶盖的是谁？是赚钱方。
此中各方都各有责任，我们在看待这一现象时，应该秉持更全面客观的态度，而不是一味地只看到饭圈的问题。
要“弄清来龙去脉”，而非“只看结果不看原因”。
平心而论，对少年的忧虑是成人的习惯，也包含了不同代际的价值偏见。但也要警惕，如今的舆论现状下，爆炸式的信息流很容易将人带入无脑式的“站队”中，让人失去更为全面立体的审视和思考。
毕竟，每一个成年人对孩子的批判本质上是为了他们更好地成长，而不是陷于“批判”或是过一把“批判”的瘾。时代的发展赋予我们更强大的话语权，而如何在这个时代中更宽容地看待不同文化，如何在冲突中寻找平衡和包容，则是留给每一个成年人更深的课题。
(本文作者介绍：雅好文史，关注危机公关和中文互联网生态变化。)
责任编辑：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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