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该不该管管“份子钱”

　　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微信公众号kopleader）专栏作家 马亮

　　政府固然不应通过强制力予以明令禁止，但却不能在这个过程中缺位和失声。应规定彩礼和礼金的上限，扶持建立该领域的理事会和社团组织，通过正面引导和幕后支持的方式，推动人们移风易俗。

政府该不该管管“份子钱”

　　春节来临之际，也是婚嫁喜事和走亲串友的高峰时期。人们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也令人情礼节的价码水涨船高。一些喜事动辄就要花费数百元乃至上千元，令返乡回家的很多人都惊呼“受不起”。一年辛辛苦苦工作和省吃俭用赚下的钱，过年的几天功夫可能就会花个精光掉底。与此同时，人情礼节也引发各种铺张浪费现象，胡吃海塞不仅伤身费钱，也导致食物浪费和环境污染。对于经济压力和精神负担都很沉重的人情礼节，每个人都叫苦不迭，但又都无法置身事外。当社会个体无法说“不”的时候，恰恰是政府应该出面解决的契机。

　　中国政府在加强反腐倡廉和推行党内“八项规定”以外，愈来愈注重如何扭转社会风气。这不仅是因为政府和官员身处社会之中，社会风气不改就很难维护政府廉洁和官员自律。更为重要的是，一些不良社会风俗会侵蚀身在其中的人和组织，让运动式治理得以改观的陋习卷土重来。为此许多地区成立红白喜事和人情礼节理事会，确定合理的礼金范围和上限，不鼓励人们相互攀比。还有一些基层政府协助居民操办红白喜事，避免有人“狮子大开口”或铺张浪费，并要求领导干部以身作则和率先垂范。这些努力大大改变了一些地区的社会风气，使讲究排场和节节攀比的歪风得到遏制。但是，一些人担心政府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会不会影响公民社会的培育和发展。那么，中国政府应该和能够移风易俗吗？

　　社会风俗是历史形成的，但是并非不可以更改。特别是那些有碍社会进步的繁文缛节和陈规陋习，更是需要大力更改以大快人心。无论是古代还是近代，都不乏政府废除陈规陋习的先例。比如，清朝推翻以后，男子留辫和女子缠足都被予以废止。当然，新中国成立后也曾发生政府过度干预社会的教训。例如，“批林批孔”和“破四旧”等运动，使许多优秀儒家传统都被当作所谓的“封建遗毒”而遭废弃。因此，一些人对目前政府主导移风易俗的担忧不无道理，但人情礼节引发的社会重荷则不在此列。

　　中国自古礼尚往来，但是目前流行的人情礼节却绑架了人情，扭曲了礼节，使原本注重情感交流的社会往来，越来越沦为铜臭味和工具性的赤裸裸表现。许多农村家庭不堪重负，每年高达三分之一的收入都用于人情礼节。为了能够赢回送出去的礼金，许多人绞尽脑汁去设局拜宴。结婚、生子、升学乃人生大事，隆重庆祝本无可厚非，但一些地区将生日、获奖、乔迁等也视为生财之道，大摆宴席并广发请帖。在宴请活动中，追求场面和脸面的铺张浪费现象令人触目惊心，极大地浪费了经济资源并造成健康代价和环境负担。值得注意的是，人情礼节还成为许多人搞关系和行贿腐败的温床，令许多公职人员因此“下马”。

　　社会风俗来自民间，也应终于民间。但是要想让它们自生自灭，却实非易事。这是因为“来而无往非礼也”，礼节的核心是有来有往。社会是一张网，身在其中的人都无法独善其身，除非甘愿自负于天下人。这些社会风俗根深蒂固，是长久历史积累起来的。社会风俗一旦成为主旋律，就成为具有约束力的社会规范，很少有人可以挣脱其束缚。礼金水涨船高，场面争相攀比，社会负担也扶摇直上。网上流传甚广的“中国彩礼地图”，再次让人们关注“天价”彩礼问题。根据这份地图，一些地区的婚嫁彩礼高达数十万元，许多男子感慨结不起婚。吊诡的是，越是发展落后的地区，当地民众越愚昧无知，社群互锁的问题越严重。这同经济欠发达、社会保障不完善和性别比失衡等不无关系，也同民众无法摆脱社会风尚的无形束缚有关。

　　经济发展、城镇化、计划生育政策、跨地区人口流动和大学扩招，这些因素产生的叠加效应，会在很大程度上使人情礼节问题日趋减少。但是，如果缺少来自外力的强制推动，就很难期望社会风俗可以得到根本改变。因此，如果政府能够推动不良社会风气的扭转，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提升民众的幸福感。与此同时，当前政府大力推动的精准扶贫工作，也应考虑如何文化扶贫，使贫困人口摆脱落后的文化习俗对脱贫致富的阻滞。

　　在保留文化习俗的精华和精髓的同时，敝除其糟粕和遗毒，可能是至关重要的社会课题。即便是在新加坡、中国台湾等地，烧冥纸、压岁钱等华人习俗仍然沿袭至今，但是却将其赋予更多的象征意味。这样一来，传统习俗的形式和精神得以保留，而其糟粕和陋习则被否弃。政府固然不应通过强制力予以明令禁止，但却不能在这个过程中缺位和失声。规定彩礼和礼金的上限，扶持建立该领域的理事会和社团组织，通过正面引导和幕后支持的方式，推动人们移风易俗。但是，政府也不应越俎代庖，让社会团体和基层组织失去本应由的自治能力。所以，如何拿捏其中的度，让政府的回归政府，社会的回归社会，可能是更为重要的课题。

　　(本文作者介绍：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