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金融之殇：在线教育一地鸡毛_新浪财经

　　场景金融之殇：在线教育一地鸡毛

　　本报记者/张漫游/郝亚娟/北京/上海报道

　　2021年，教培机构资金监管山雨欲来。

　　彼时，由于客户主动消费能力强、还款有保障，教育场景曾一度成为金融机构追逐的热点，教育分期产品甚嚣尘上。然而，《中国经营报》记者了解到，近期金融机构对待教育分期合作机构的选择已经更加谨慎。

　　实际上，自2020年以来，教育机构“跑路”、破产的事件偶有发生。此外，在线教育乱象频出，某投诉平台上的信息显示，多位用户反映教育平台存在虚假宣传、退款难等问题。

　　而值得深思的是，从蛋壳公寓“爆雷”、学霸君破产，再到汽车场景金融“梦碎”……曾被金融机构看好的场景金融是个伪命题吗？

　　教育分期“双输”窘境

　　在过去两年，在线教育规模发展迅速，教培机构日渐增多。根据中国科学院大数据挖掘与知识管理重点实验室发布的《2020年中国在线教育网课市场白皮书暨2021年前瞻报告》，在线教育行业是2020年投融资规模最大的风口行业之一。

　　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3月，我国在线教育用户规模达4.23亿，占网民整体的46.8%。在线教育市场进一步扩大，2019年中国在线教育市场规模达3225.7亿元。

　　教育市场的迅猛增长，也让银行等金融机构看到了商机。苏宁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黄大智告诉记者，相比于其他场景，教育场景的客户主动消费能力很强，其客群的实际还款来源相对比较有保证。

　　“两年前，银行对于教育场景的布局十分热情。我们当时也对教育场景展开了调查，但后来由于多家教育机构出现‘跑路’情况，这一项目被搁置了。”某城商行信用卡部人士如是说。

　　的确，在规模扩张的同时，在线教育机构频频暴露出的问题引起社会各方关注。例如，2021年1月学霸君倒闭；2019年，韦博英语“爆雷”，背后都牵涉到包括多家银行在内的提供教育分期产品的金融机构。

　　关于这一合作模式出现风险的情况，光大银行智能风控中心副主任祝世虎曾撰文指出：“某教育连锁机构（场景方）通过与多家金融机构合作，采用‘受托支付’的形式为学员提供教育分期服务，金融机构将学费预先支付给场景方，场景方将大量沉淀资金盲目拓展门店，最终导致资金链断裂，未能向学员提供承诺的服务。学员认为自身没有得到满意的服务，不应该偿还贷款而纷纷逾期，场景方又无力进行退款。虽然场景方向金融机构提供了一定比例的保证金担保，但是面临洪水般的逾期客户仅是杯水车薪。最终，由于场景方爆雷，金融机构承受了巨额经济损失，借款人承受了征信污点。”

　　在冰鉴科技研究院研究员王诗强看来，银行与教育机构合作最大的风险敞口来源于教育机构本身。后者比较注重营销获客，为了收入可能通过各种方式诱骗学生分期缴纳学费，但是对授课本身关注度不够，这容易导致学生“对课程质量感到失望”，要求退还学费，拒绝偿还贷款，从而导致银行逾期上升。此外，教育机构本身实力有限，很容易因为疫情等原因导致生源不足，经营难以为继而被迫跑路，这也会降低学生还款意愿。

　　因此，“在教育场景金融中，隐含的条件是教育产品的提供要保质保量地覆盖整个还款期，一旦出现脱节就必然面临违约风险，对于消费者和银行而言，属于双输境地。”铜陵学院经济学副教授芮训媛分析，银行借助教育培训机构推广产品，属于非专业金融营销，培训机构在逐利的目标下，会降低销售标准，银行对客户的审核与风险识别并不能跟进，容易造成贷款监督不足的问题。

　　需要注意的是，在这类业务中，参与主体的法律关系也颇为复杂。京衡律师事务所互联网法律部副主任张豪律师向记者分析，在场景类分期贷款业务中，用户与培训机构是服务合同关系，用户与金融机构是借款合同关系，金融机构根据用户的指示将资金受托支付给培训机构。在银行参与的教育场景金融业务中，银行作为资金提供方，一旦教育机构跑路或者破产，鉴于借款合同的相对性，银行会要求借款人正常履行还款义务。只是由于教育机构跑路或者破产，借款人的还款意愿和还款能力会大打折扣。

　　强化预付费资金监管

　　今年3月下旬，北京海淀区教委联合海淀区金融办向各校外培训机构、各有关银行和相关单位下发《关于加强校外培训机构预付费资金监管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要求在海淀区全面实施校外培训机构预付费资金监管，培训机构预付费必须100%接受监管。据了解，已有工商银行（601398.SH）、光大银行（601818.SH）、北京银行（601169.SH）等近20家银行积极响应参与资金监管工作。

　　黄大智告诉记者，其实银行在做教育分期业务时，是不承担对教育机构资金管理的责任和义务的，但可以选择和哪些教育机构进行合作。

　　记者采访多位业内人士了解到，在经历了教育机构破产、跑路事件后，银行对教育分期业务愈加谨慎。同时，已有银行开始排查在线教育机构开户情况，并监控资金往来。

　　某股份行信用卡中心人士告诉记者：“去年由于教育行业的爆雷，我们现在暂停了教育分期业务。”另一家国有大行信用卡中心人士坦言，教育分期确实是“大蛋糕”，但是机构跑路的较多，风险也较高，该行不怎么做这块业务。

　　“不仅如此，对于教育分期的管理是个很大的问题。”某股份制银行负责信用卡审批的人士告诉记者：“为满足信用卡‘亲访亲签’的原则，银行需要在每个教育机构设一名工作人员，从而需要一定的管理成本，这也是部分银行选择退出教育分期的原因。”

　　防范场景金融风险，最根本的就是对资金流的管理。某头部消费金融公司人士表示，一个是对机构的尽调，按照对公客户授信的原则进行尽调，二是加强对放款资金的管理，把整个资金流闭环管理起来，银行能随时冻结，机构不能搞资金池。

　　王诗强建议，“银行可通过已经获得培训的学员来判断教育机构的培训质量，进而根据上课进度分期支付学费给培训机构。对于未上课或者上课数量较少的学员的贷款暂停支付给培训机构，以此来降低坏账。对于要求‘退课退学费’占总学员比较多的培训机构，也要及时暂停合作。”

　　场景金融还“香”吗？

　　根据前瞻产业研究院《中国消费金融行业市场前瞻与投资战略规划分析报告》，目前消费金融公司已将场景金融拓展至3C、家电、家装、旅游、教育/培训、医美等诸多场景。整体来看，消费金融公司的场景拓展覆盖范围较广，且呈现继续扩张态势。

　　“无场景不金融”已成为金融机构的发力点。然而，一方面是银行的零售转型离不开场景化，另一方面则是场景金融频繁暴露出问题，风控能力成为最大掣肘。

　　零壹研究院院长于百程告诉记者，在场景金融中，银行业机构与第三方场景平台合作，理论上实现了金融机构、场景平台和消费者的三赢格局，即金融机构增加了利息收入，场景平台扩大了业务规模、提升了客户黏性，消费者实现了提前消费。因此，在近几年获客难度不断增加的背景下，银行、消费金融公司等金融机构与电商、教育、租房、装修、医美、旅游等场景方积极合作。

　　“但是，任何模式都有利弊、都有风险，特别是资金直接打给平台的深度场景金融模式。”于百程认为，金融机构将借款资金直接支付给场景方作为风控一环，防止了借款人资金的挪用。但在深度场景金融中，除了借款人的还款风险外，第三方场景平台的经营和道德风险更加凸显，特别是遇到经济不景气周期和政策风险等，场景方的经营风险急遽上升。教育等场景方都出现过骗贷、过分营销、倒闭和卷款跑路等事件，因为场景方往往规模比较大，出现风险后对于金融机构的影响比较集中。另外，场景平台出了问题，不能继续为借款人提供服务，借款人利益受损，往往就会投诉资金方甚至不继续还款。相比装修、租房、医美等场景，教育的刚需属性比较强，受监管政策的影响可能也比较大。

　　前述头部消费金融公司人士指出，本质上讲，场景金融已经不单纯是对私业务，而是一项对公业务，因为银行授信的终端对象尽管是个人客户，但其并未对个人客户进行全面的KYC（客户身份识别），而是对教培机构的信用评价。但对机构的信用评价又不像对公客户那样审慎，因为毕竟授信的终端是个人客户。

　　“场景金融暴露出的问题在于，金融机构既高度依赖场景方的经营情况，但对场景方却没有审慎的尽调；既终端授信于个人客户，但又没有对个人客户进行KYC。所以，金融机构对场景方和个人的把握都不到位，两边都悬着就必然出问题。其风险敞口就是场景方出问题后，连带着个人客户的还款受影响。”该人士说。

　　从风险的视角来看，祝世虎指出，场景风险是一个“三层风险金字塔”。顶层为“场景之内”风险（客户级风险），中间层为“场景本身”风险（场景经营风险、交易风险、欺诈风险、客群偏差风险、特定风险），底层为“场景之外”风险（集中度风险、逆周期风险、“灰犀牛”风险、战略违约风险）。三层风险由下而上叠加而成，越底层的风险发生概率越小，但是一旦发生，整个金字塔倒塌的概率越大。

　　在于百程看来，场景金融依然是金融机构开展消费金融业务比较有效的方式，与场景方合作所获取的客户相对真实和优质，在风控手段上也更多。当然，银行业机构需要对于场景金融中的风险，特别是对场景方风险做好风控。包括加强对场景合作方的准入管理，对企业实力、经营状况、营销过程等做持续有效评估，及早发现并规避风险。此外，还可采取增加担保机构等风控手段。也可以改变场景金融的模式，与场景平台进行浅度合作，将资金直接放贷给消费者，这样可以一定程度上规避平台的道德和经营风险。

　　“虽然场景布局很重要，但我们现在更期待的场景是稳定、高频且有一定规模的。”上述股份制银行负责信用卡审批的人士表示，对于特殊场景的分期，银行在系统上需要做设置，进行单独管理，这种消费场景的进件就与其他标准的产品不同，对人员的培训也不同。

　　上述城商行信用卡部人士亦赞同上述说法。“基于上述原因，现在银行信用卡业务对于低频的特殊场景布局越来越少了。以教育分期为例，我们会更多建议客户申请信用卡，直接用信用卡分期付款；针对几十万元的消费金融需求，我们会建议客户使用消费贷，现在消费贷的用途也很广。”他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