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科斯事件之后 俄罗斯将重新走向国有化？

　　8月5日，俄罗斯司法部撤回了头天作出的允许尤科斯石油公司(Yukos, YUKO.RS)动用急需现金的决定。按照司法部的说法，之前发布正式声明允许尤科斯动用资金的那位执行官员的做法并不合法，因此该决定已被撤销。 尤科斯公司所有已经被转移以及将被转入公司账户的资金将重新被政府没收并进入联邦预算账户以用于偿还债务。而过去的短短两月内税单追讨、财产冻结、武装清查，俄罗斯政府的一系列行动已经使这个俄罗斯最大的石油公司濒临破产的边缘。

　　此次撤销成命，充分说明俄罗斯政府内部在如何解决尤科斯一案问题上尚存分歧。多变境遇下甫见阳光的尤科斯再又深陷于重重迷雾之中。在政府的反复紧逼之下，尤科斯公司的小股东们越来越愿意相信，第一大子公司尤甘斯克(Yuganskneftegas)最终拍卖与否，尤科斯究竟会否破产将主要取决于其前总裁霍多尔科夫斯基和公司其他大股东能否与政府达成协议，交出他们在尤科斯的控制权，从而成功完成尤科斯公司的国有化重组。而这对于愿意承担债务以致力于维护资产的霍氏以及尤科斯主要股东梅尼塔普集团而言，却又是极不情愿的最后选择。

　　俄罗斯复兴资本公司的经济学家莫伊谢耶夫始终认为，由于“双方(霍氏和政府当局)都无意让步妥协，这场战斗的结局仍是无法预测。”在那些与尤科斯公司关系密切的经理们眼中，将尤科斯资产转置于国有“俄罗斯石油公司”的掌控之下，并不见得是俄罗斯政府为其安排的惟一出路。根据加拿大《金融邮报》的报道，由俄第一副总理塞什宁制订的控制尤科斯石油公司的石油计划，并不是把尤科斯公司出售给目前所知的买主，而是将之技术性地转交给克里姆林宫内部人士、石油商人蒂姆琴科，石油则通过国营的石油运输管道公司Transneft运输。时至今日，塞什宁的方案仍是目前被考虑的数个方案之一。而其他的方案则包括在国内分解“尤科斯”石油公司或是将其出售给国际投资者。

　　此前，某英国投资财团向俄罗斯政府递交了一封愿意代为偿还尤科斯石油公司拖欠的巨额税款并为尤科斯公司最大股东霍多尔科夫斯基提供保释金，以换取霍氏及其合伙人持有的尤科斯公司44%股份的短信。然而这个背景不明的英国财团由于传闻中与尤科斯公司前任大股东关系神秘以及并不公开的资金来源，俄罗斯政府始终没能作出反应，结果让对尤科斯有所谋求的外国投资者们一度论调悲观。

　　而不久前俄罗斯政府刚刚批准美国康菲石油公司扩大其在俄投资的消息，则又让有意收购尤科斯石油公司资产的美国两大跨国石油公司心存念想。但媒体认为，俄罗斯在油气资源的开发领域向外国资本的进一步开放，其海外企业谈判的对象必须是俄罗斯政府，而不是俄罗斯石油公司的私人股东。外国投资将被置于国家的严格控制之下，就如同外资在中国那样。而无论尤科斯的最终走向如何，这场围绕着俄罗斯未来经济模式和控制方式而展开的普京与霍氏之间的斗争，其最大赢家已然揭晓。尤科斯可能的国有化重组意味着俄罗斯政府在石油产业国有化方向的迈进，同时也表明经济形势下俄罗斯正由完全市场主导向国家主导的方向转变。

　　石油业国有化的序幕

　　对尤科斯究竟采取哪种处置办法似乎全都围绕着尤甘斯克公司的最终拍卖与否，7月20日，在多次勒令尤科斯加速还款后，审理尤科斯案件的法庭裁决，将公开出售尤科斯公司主要的石油天然气下属企业尤甘斯克公司，以用来偿还尤科斯公司34亿美元的拖欠税款。根据裁决，尤甘斯克公司将在7 月30日之前以底价17.5亿美元被拍卖。7月30日，俄罗斯司法部门并未如期对尤甘斯克公司进行公开拍卖，但在总部设在莫斯科的不伦瑞克瑞投资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布里奇看来，俄罗斯政府强制出售尤科斯核心资产的决定不会有所改变。而这无疑将结束围绕尤科斯公司数月来的重重官司，从而使尤科斯彻底瓦解并置于政府掌控之下。

　　面对可能而来的悲观命运，尤科斯的公司发言人并不相信当局会夺取全部的石油。却确信“国家会夺取20%或50%石油，然后再增加这一比例。他们不会杀死公司，他们将慢慢地闷死公司。”积极自救的尤科斯努力之余却也觉得，1990年代尤科斯前任总裁米哈伊尔霍多尔科夫斯基仅以3.5亿多美元的价格拍下的尤科斯很可能再次被低价拍卖。在政府随时可能的强制拍卖下紧随尤甘斯克其后的，将是萨马拉石油天然气公司和托木斯克石油公司。尤科斯公司可能很快就不复存在。

　　在目前形势下，为市场所看好可能接手尤甘斯克的俄罗斯企业有俄罗斯天然气公司、苏尔古特石油天然气公司和俄罗斯石油公司。而无论尤甘斯克最终“花落谁家”，其最终最大的赢家都将是俄罗斯国家政府。同广大市场分析人士的意见一致，布里奇认为，一直以来俄罗斯追缴尤科斯公司拖欠税款并强制拍卖以逼迫其破产的行为不过是俄罗斯意图将石油业国有化的手段而已。

　　事实上，在俄著名经济学家叶夫根尼亚辛看来，俄罗斯政府对于尤科斯石油公司的国有化计划已经在有条不紊地悄然进行。起初，俄第六大石油公司的国有“俄罗斯石油” (Rosneft)公司被普遍认为可能贷款购买尤科斯最小的石油公司东西伯利亚石油天然气公司。而当7月27日“俄罗斯石油”公司新总裁前总统副幕僚长伊戈尔谢钦于尤科斯危局之际上任后，原先缺少独立收购资金的“俄罗斯石油”公司则已然被看作尤甘斯克的最大买家。显然，俄罗斯政府对于谢钦的任命有意提高了“俄罗斯石油公司”的地位。这就意味着曾经的总统副幕僚长即将肩负起克里姆林宫通过“俄罗斯石油”吞并尤科斯公司的重任，而俄罗斯总统普京控制整个俄罗斯石油市场的战略计划也拉开了序幕。如果谢钦能从俄财政预算中获得足够资金，并联手其他国有石油公司，俄罗斯国有能源企业基本上就能控制整个俄能源市场。

　　如此猜测并非毫无根由。作为普京长久以来的亲密战友和重要幕僚，对于能源市场有相当认识的谢钦正是俄罗斯政府核查尤科斯公司计划的始作俑者。俄罗斯政府意图通过一家大型国有石油企业并购面临破产的尤科斯，从而彻底左右这家“问题”公司秘密计划的制定者，正是备受普京信任的谢钦。

　　困局后的深层经济背景

　　对于普京而言，如何控制大型商业集团以保证国家政治和经济局面的稳定，以及控制能源领域以确保俄罗斯经济振兴，一直是其执政以来的心病要务。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东欧中亚研究所所长邢广程看来，作为1990年代俄罗斯能源私有化过程中暴富的“七寡头”之一，去年10月霍氏的突然被捕除了是俄罗斯政府意欲打击由大财阀势力主导的经济和刑事犯罪，惩治国内盛行的行贿受贿等腐败现象，更是普京重新审视本国私有化企业，重新调整俄罗斯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控制权的结果。

　　2003年10月，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捕之初，人们忽略了其深层的经济背景。早在俄罗斯政府正式调查尤科斯公司之前，普京与霍多尔科夫斯基之间在经济利益上的较量就已酝酿日久。对于普京而言，在俄罗斯，由金融寡头控制的能源、原材料工业在俄经济结构中占有相当大的比重。2003年政府收入的近一半来自石油和天然气。这样的经济背景使得普京就任总统以来对于国内几大金融寡头不得不一直采取相对克制的态度。

　　然而建立在阶段性目标上的利益平衡毕竟脆弱。2003年，俄罗斯外汇储备超过600亿美元，经济增长达到6%，到年底国内生产总值比1998年增长30%以上。繁荣发展下的俄罗斯政府意识相当清醒，国内经济的发展过于依赖国际市场的能源价格，为了消除隐患，必须调整经济结构，走经济多样化道路。具体而言，就是要提高能源、原材料工业的赋税，将更多的资金投向加工业。而提高赋税的政策无疑则将大大触动霍氏为首的寡头们的利益。

　　正是因为普京想要提高石油赋税，霍多尔科夫斯基才会公然介入政治同克里姆林宫唱起了对台戏。保障自身经济利益的需求远比他想当总统的野心还要强烈。2003年，霍氏多次成功地操纵了偏向霍氏利益集团的国家杜马一再否决了俄罗斯政府关于提高能源赋税的提案。

　　不惜代价向“无法无天”宣战

　　尽管在国家杜马的赋税议案斗争中赢得了暂时的胜利，商人的嗅觉却也让霍氏敏感地意识到自己的石油生意即将受到威胁。

　　作为国家能源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尤科斯已不再适应国家发展要求。就俄罗斯的未来发展而言，石油企业必须是国家控股才能符合国家能源战略以及全局发展的布局。因此，在尤科斯公司与俄罗斯第五大石油公司西伯利亚石油公司宣布合并为尤科斯—西伯利亚石油公司，成为俄罗斯第一大石油公司，世界第四大私营石油公司之后，普京愈发地认识到，政府必须及时遏制尤科斯石油公司的扩展壮大以及能源出口的“无法无天”。

　　而当力求巩固自家事业的霍多尔科夫斯基选择了出让尤科斯公司40%股份给美国埃克森公司以组建跨国石油公司，大胆突围时，尤科斯则更加危险的触及了普京的心中安全底线。对于石油收入占外汇收入的40%，国家财政预算的30%要靠石油出口来支撑的俄罗斯而言，国内最大石油公司的股份为外国和私人全部把持更加让政府觉得不可忍受。于是，尽管叶夫根尼亚辛关于“逮捕霍多尔科夫斯基将影响到俄经济的总体账目平衡，并导致资金外逃、投资信用受损”的警告早有预见，明知道尤科斯公司足以影响到俄罗斯30%上市公司的营业额，尤科斯的变乱将导致俄罗斯股市的整体震荡，普京仍将国内和美国的诸多反对置于脑后，发起了对于霍氏尤科斯公司的宣战。

　　进入2004年以来，俄罗斯政府和尤科斯公司的对抗进入相持阶段。回合交战中尤科斯每每逢凶化吉。而始终略占上风的俄罗斯政府则步步紧逼，招式不断。在逮捕霍氏之后，无论是俄罗斯政府对于尤科斯公司10名大股东的全球追缉，还是俄罗斯政府授意下西伯利亚公司与尤科斯公司的取消合并，直至法庭裁定下尤科斯子公司尤甘斯克的即将拍卖，其个中利害，在俄罗斯政府而言，早已心知肚明。一个以尤科斯公司为底盘、由俄罗斯国有资产控股的新石油公司在改头换面之后重新出现，并持续起到政治和经济的双重标杆作用，这，才是普京的一招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