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法问 王茜

　　导语：“他们（爱奇艺）上次的声明根本就没有一个诚恳的态度，因为他们说的事实根本就不是事实，他们所说的向法院申请过不公开质证，这个是不存在的。”——“超前点播”案原告吴声威

图：吴声威律师在新浪法问直播间

　　“超前点播”波澜未平，爱奇艺又因在法庭上提交原告的观影记录而陷入新的舆论漩涡。

　　爱奇艺近日在“超前点播”《庆余年》案一审中败诉，北京互联网法院判定其“超前点播”的行为构成违约。法院认为，“超前点播”模式本身并无不妥，但不应损害会员已有权益。

　　然而，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该案的原告、知名法律博主吴声威律师爆料，称在没有得到法院授权的情况下，爱奇艺把他近百页个人观影记录临时作为庭审证据提交，他认为自己的个人隐私被严重侵犯。“如果等不到爱奇艺的道歉，那我应该会递出我的传票。 ”

　　对此，爱奇艺方面回应称，“爱奇艺一直注重保护用户隐私，本次诉讼中提交的信息，也是基于根据法律法规和诉讼需要，仅向法庭提供，便于法官更好地了解事实。为了更好地保护当事人的隐私，我们也申请了不公开质证，确保信息不会流向任何第三方。”

图片来源： @吴声威wsw

　　今年6月6日，吴声威律师走进了新浪法问的直播间。他对新浪法问表示，爱奇艺的回应“根本就没有一个诚恳的态度，因为他们说的事实根本就不是事实，他们所说的向法院申请过不公开质证，这个是不存在的。”

　　吴声威同时“喊话”爱奇艺，“法院以及用户都是宽容的，法院可以宽容一家互联网公司的发展，用户也可以宽容一家互联网公司的创新和发展。但是如果你不尊重用户的话，用户肯定是不会买账的。 ”

　　以下是对话实录：

　　“超前点播并无不妥” 但爱奇艺处理不当

　　新浪法问：你是如何决定要起诉爱奇艺的？

　　吴声威：因为我是会员，那么会员的话，第一个是不需要在片头看广告的，也就是我们有自动跳过广告的权限；第二个我印象中，我是可以提前观看最新剧集的，“超级点播”这4个字我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当时我意识到这个事儿肯定是存在问题。

　　至于什么问题，我首先想到的是去翻他们的（用户）协议，看到他们协议之后，发现他们协议里面存在非常多的霸王条款，所以我决心要起诉，我其实针对的更多是它（爱奇艺）（用户）协议的内容。

　　新浪法问：北京互联网法院一审判决爱奇艺违约，但是法院也提到“超前点播”模式本身并无不妥，这句话要怎么理解？

　　吴声威：我认为法院在这一句话上面其实没有更多的用意。“超前点播”模式好不好跟法律是没有关系的，是这个东西最后落地的时候不能侵犯用户权益。

　　从我的角度来说，我也认为“超前点播”是可以存在，只不过是爱奇艺处理不当。最终法院判定爱奇艺在推出“超前点播”时，确实是侵犯了我的权益。那么侵犯我的权益，实际上跟侵犯其他会员的权利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因为我不是什么特殊的会员，我也是一个普通的会员。只是限于我们国家法律，最终的结果只能针对我个人，不会涉及到判决爱奇艺承担对其他会员的违法责任。

　　新浪法问：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就是对于老会员来说不应该有“超前点播”，但如果在“超前点播”落地前还不是会员，那这批新会员爱奇艺是可以这样去操作的。

　　吴声威：是的。这个判定新老会员的时间节点是2019年12月8日，因为那一天爱奇艺更新了VIP会员协议。

　　新浪法问：据你了解，爱奇艺针对一审结果有没有提出上诉？

　　吴声威：这个我也不太确定，我也不知道情况。

　　爱奇艺有权调取用户的观影记录吗？

　　新浪法问：判决结果下来后，你提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在没有得到法院授权的情况下，爱奇艺把你近百页个人观影记录作为庭审证据提交，你认为自己的个人隐私被严重侵犯，对吗？

　　吴声威：是的。

　　在之前的开庭过程当中，法院组织双方对证据进行交换，那时他们（爱奇艺）临时把这个证据拿出来，我对这个证据是非常诧异的，因为证据的取得方式我肯定是不认可的，当时我就在法庭提出来了，我必须要确认他们取得这个证据的流程。

　　我在庭审过程当中询问过法官，关于我的登录和观影记录，被告是否有向法院提出申请，法院回答否定。我又询问法官，被告是否有得到法院的许可，法院回答否定。我也询问过爱奇艺的代理律师，是不是擅自收集我的登录和观影记录，对方支支吾吾的。

　　在这个过程当中，我有要求书记员把我们表达的过程记录到庭审笔录当中。我可以确认的是爱奇艺是没有向法庭提交一个（证据）申请，包括它在声明当中说到的，向法庭提供提交了不公开质证的申请，这个也是不存在的。如果有的话，我觉得法庭肯定会明确告诉我这个事情。在我取得一审判决书之后，我会去法院把庭审笔录复印出来。

　　新浪法问：这是不是一个起诉的证据（注：吴声威曾表示会考虑就隐私问题起诉爱奇艺）？

　　吴声威：是的。

　　新浪法问：爱奇艺使用你的个人记录有什么依据吗？有法律博主提到，在爱奇艺的隐私政策中没有相关的约定。

　　吴声威：（爱奇艺）隐私政策当中肯定是不会存在一项，所当诉讼的时候（爱奇艺）可以随意使用用户数据，包括用户隐私，用户的商业秘密等，肯定是不行的。实际上权限还是在公权力手里，你需要跟法院申请。比方说你向法院申请之后，觉得这个信息对于事实的调查非常关键，可以要求把这个东西拿出来。

　　当然其实本案有点特殊，因为（信息）保管人和申请人是同一人，他们很多人会认为既然我自己保管，当然我都不需要向法院申请，我就可以自己拿出来。这个案子其实有点像之前池子和中信银行的问题。我们可以举个例子，如果是中信银行跟池子打官司，中信银行也不能直接调阅池子的流水记录。

　　新浪法问：你曾提到，你希望得到爱奇艺的道歉，截至目前为止，你和爱奇艺方面有过针对这个问题的沟通吗？

　　吴声威：没有。

　　“根本就没有一个诚恳的态度”

　　新浪法问：你认为双方有没有机会就这个问题进行沟通或协商？

　　吴声威：其实我始终是比较正面的去处理这件事情。在诉讼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愿意调解的，但是爱奇艺那边明确提出不调解，这是对于用户的一个态度问题，我觉得他们处理的不好。 在6月2号庭审快结束的时候，他们突然提出来同意调解，但那个时候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我觉得需要法院来给一个答案。

　　那么今天隐私的事情，我认为爱奇艺确实是错了，如果说他们认可这个错误，在以后关于用户隐私数据的使用方面更合规的话，我觉得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新浪法问：如果他们愿意出一个道歉声明或者解释，双方达成一定共识的话，你就不会（因为曝光观影记录）起诉？

　　吴声威：对。但是他们上次的声明根本就没有一个诚恳的态度，因为他们说的事实根本就不是事实，他们所说的向法院申请过不公开质证，这个是不存在的。

　　新浪法问：你曾提到你以后可能都不会使用爱奇艺了。

　　吴声威：对的。我觉得他们数据合规这块确实是差一些。因为我们也接触过一些视频公司，在法律（数据合规相关）的一个交流当中，你会发现爱奇艺整个公司相对来说更随意一些，它没有那么严格的，可能是文化问题，整个公司相对来说确实在这一块做得不好。

　　新浪法问：你会建议网友们不要使用爱奇艺吗？

　　吴声威：这是大家的选择，我觉得如果大家体验不好的话，可以选择更好的。我不会去煽动大家不要使用，其实如果你觉得它好用，内容也是你喜欢的，你可以使用，但是你在使用的时候，你首先要知道你支付的钱所对应的权力是什么？尤其是知情权很重要。

　　新浪法问：如果现在与爱奇艺管理层面对面，你想说什么？

　　吴声威：我更多的还是希望他们能从用户出发，尊重用户。法院以及用户都是宽容的，法院是可以宽容一家互联网公司的发展，用户也是可以宽容一家互联网公司的创新和发展。但是如果你不尊重用户的话，用户肯定是不会买账的。

　　面对视频平台的“老毛病” 我们该怎么办？

　　新浪法问：除了“超前点播”以外，你认为视频平台的哪些行为可能越界？

　　吴声威：首先，我觉得知情权的事情非常重要，知情权就是消费者如果说明知道这个事情是自己的权利，然后再去选择的话，吃亏了其实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但是如果说产品本身对用户没有提供足够的知情权，其实是存在一定的欺诈和欺骗。这个事就不是用户的问题，而是平台没有提供的问题。

　　我觉得爱奇艺在对于用户权利提示方面没有尽到完整的告知义务，尤其是协议的修改问题。我是2019年6月19日开通会员的，那么到今天我们今天直播为止，它（爱奇艺）已经改了5个版本的协议，而这5个版本协议的修改没有任何用户注意到，这是爱奇艺没有尽到告知义务。

　　第二个就是关于选择权的问题，当平台修改协议时，它没有提供给用户自愿选择的权利。最后判决的时候，法院也提到了这个问题，爱奇艺修改会员特权应该提供给用户自由选择的权利，比方说有些用户他不愿意接受（修订），对于不愿意接受的用户，平台应该提供给用户可以退费的权利，这个其实是比较关键的。但是实际上爱奇艺是完全没有做到，它连告知都没有做到，更别说提供给你选择的权利。

　　这两点其实在很多平台都非常明显，包括腾讯视频、优酷，还有芒果其实都是一样的。

　　新浪法问：普通消费者如何能够保护自己的权益？或者从行业监管来说是不是应该做一些事情？

　　吴声威：对，我在之前开庭的时候其实也提到了，我希望有关部门对于平台修改协议这个事情能有所监管，就是说平台改协议是可以改，但是至少要在有关部门那里有所备案，因为这样的话他们就相对来说会更会有一些有限制性，而不是随意就可以变更了。至少消费者去查的时候，可以查到之前的信息。因为一旦平台不愿意提供最早的信息版本，我们消费者是没有办法可以查到的。

　　第二个更多的还是消费者自己要去反馈给有关部门。实际上诉讼中我们争议的焦点，一个是广告，一个是“超前点播”。广告是一个一直存在的问题，为什么没有得到法院的认可？是因为广告的（用户）特权是逐步被蚕食的，而不是一次性的被爱奇艺给阉割掉。但是“超前点播”这个事情出来的时候，让大家感受特别明显。发现了这种信息用户是可以向有关部门提出来，也可以在公开发展渠道反馈。

　　最早我也是在网上了解到，非常多的人对于“超前点播”不满，然后我才提起诉讼，这个事其实（网友）大家也是有贡献在里面，如果没有大家那么多反馈的话，其实我是感受不到这个事情变化的，因为我不是每天都追剧的人，而且互联网公司那么多，律师们不一定说每个都会去使用。

　　新浪法问：普通消费者可以向哪些平台投诉？

　　吴声威：绝大多数人都知道消费者协会。关于广告宣传的问题，通常是市场监督管理局管的多一些。

　　我们投诉的时候必须要注意两个事情，第一个你要描述事实，第二个你要有相应的证据，这个事实跟你的证据必须是相对应的，那么有关部门在处理的时候会更便捷、高效一些，如果你没有相应的证据，只是大篇幅的文字性描述，其实这个事情就很容易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