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达：人性化生存

　　本报记者 黄继新 北京报道

　　“柯达不仅仅是一个影像公司，柯达的使命是捕捉生命中喜怒哀乐的片刻和精彩瞬间，以及记录天地万物、诠释奥秘人生。”

　　说这段话的人是叶莺，柯达全球副总裁兼中国区对外事务和公共关系部总经理

　　少有人比得上叶莺的口才。作为柯达大中华区负责对外事务的副总裁，叶莺显然是柯达最完美的价值观布道者和形象建设师。这位曾担任过美国NBC电视台主持人和美国驻华使馆商务参赞的美籍华人，无疑是在华的所有跨国公司里最具说服力的中美交流的典范。在理性的头脑外，其女性身份却又为这家公司增添了不少亲和力。这些软性的力量，并非偶得，其实正是柯达意图实现的效果。

　　柯达的中国形象，是柯达经营得最好的形象之一。选中叶莺来完成里程碑式的“98协议”的后期谈判，并担当柯达与中国政府的接口，当然是柯达走得最漂亮的一步棋。但这不是全部。如果不是柯达自身强大的情感力量，当年的叶莺不会从若干家猎头公司的推荐名单中独独看上柯达。

　　“你的问题很有意思，从来没有人问过我为什么喜欢柯达公司。”叶莺侧着头想了想，“你离不开人性的东西，(在这方面)柯达最能打动我，我觉得它离我很近。”

　　相信中国

　　谈到柯达，就一定绕不开“98协议”。尽管竞争对手仍不满于5年前中国政府与这家美国公司达成的关于中国感光行业的“全行业合资计划”(俗称“98协议”)，但没有人能够否定，柯达挺进中国后，危如累卵的中国感光业终于重获生机。

　　事实上，当时柯达的竞争对手并非没有机会。1998年，面对负债和亏损累计近百亿元、一触即溃的中国感光业，中国政府已经没有了退路。因此中央政府的态度是，如果要合资就对全行业合资。但富士似乎却无意接下这么大的烂摊子。

　　对于1998年的柯达来说，斥资10亿美元进入中国市场同样是一个需要极大胆魄的冒险。10亿美元将是柯达公司30年来最大的一笔投入。此外，10亿美元的投入并不能让柯达像坦克一样隆隆驶过中国感光行业的废墟，恰恰相反，柯达需要做的是将这些行将坍塌的建筑重新变成高屋大厦。要进入中国市场，柯达必须做出这样的承诺。因此，将10亿美元扔进销售额远排在十几名开外、叠加着种种不可知风险的中国市场上，在柯达的投资者们看来，这就是一场赌博，不久后，这笔“赌注”更是追加到了12亿美元。

　　对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朱镕基来说，这也像是一次赌博。根据“98协议”的内容，中国感光行业的七大支柱中，条件尚好的保定乐凯留守，厦门公元和福州福达与柯达合资后组建柯达(中国)股份有限公司，无锡阿尔梅与柯达合资组建柯达(无锡)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天津、辽阳的另外三家企业不参与合资，部分资产出售给柯达后不久即先后破产。

　　数年之后的一次酒会上，朱镕基高兴地说，自己终于洗脱了因“98协议”而背负着的“卖国贼”的骂名。令朱镕基高兴的只有事实：柯达与福达合资后，使福达立即摘掉了债务大户的帽子。福达新厂投产仅4个月便上缴税收1.28亿元，一跃成为厦门第一纳税大户，超过老厂过去14年纳税额总和。合资前，福达老厂职工月收入1400元左右，合资后提高近50%。而在汕头，原公元厂的整个项目从员工招聘、培训、设备和技术改造升级、乳剂配制，到生产出世界一流的X光片只花了半年的时间。

　　同时，截至2003年初，柯达在全国建立了拥有8300个店铺的快速彩色冲印网络。对于柯达来说，该网络为柯达在中国国内生产的民用摄影产品创造了巨大的市场需求以及有效的分销和零售渠道。这个日益庞大的分销网络也帮助不少小投资者实现了创业的梦想，柯达统一的质量控制系统令这些小企业主在实践中学习了不少经营和管理零售服务企业的先进经验。柯达快速彩色冲印网络还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按照一家冲印店平均雇佣五名员工计算，8300家柯达店为国家创造了40000个就业机会。

　　中央政府的开放政策，核心理念就是希望通过进入中国的外资企业能获得国际上最先进的技术和经验。在这方面，柯达显然是最令中央政府满意的一家。与上海海鸥相机合资的达海公司制造着柯达最新型的数码相机，柯达的一次性相机生产线也搬到了厦门，而柯达在厦门的胶卷厂所使用的设备则是柯达全球所有胶卷厂中最新的。相比投入使用已数十年的柯达美国总部的老厂，绿化面积高达50%以上的柯达厦门胶卷厂简直就像一个公园。“我可以告诉你，你在中国买到的胶卷要比美国的还要好！”叶莺自豪地说道。

　　柯达给中国带来的先进技术不仅仅体现在最新的机器和设备上。柯达在中国的五个工厂，自投产至2002年9月，安全生产累计达4821万工作小时(超过5000年)。从全球制造业的平均工业安全水平来看，2001年和2000年每100位员工每年要发生9件以上事故，0.4就是世界级的水平了，而在柯达中国，这个数字是0。为此，柯达全球CEO邓凯达专门奔赴中国，为柯达中国公司颁发奖章。此外，柯达的名字也常见于环保组织的网页上，在中国的所有工厂都获得了ISO14001国际环保标准认证，每个厂里绿化面积最少的也在50%以上。

　　仁者无敌

　　所有的跨国公司都在鼓吹人才本土化，然而柯达绝对是最有底气的一个。本土员工占柯达在中国的5000名员工中的90%以上，柯达中国员工每年能获得至少40个小时的培训，杰出的员工被送至澳大利亚、美国等地深造。柯达更有底气的是：它真正实现了帮助中国感光行业素质的提升。

　　“这个市场不是政府给的，是做出来的。是谁做出来的？是柯达的团队，而这些团队不是空降部队，是原来的老队伍重新组织重新培训后做出来的，而这些人就是李春娣、张贻寿等人，他们带着中国感光行业的历史和经验做出来的。这些是中国政府给柯达最宝贵的礼物。”叶莺说。

　　叶莺所说的李春娣，今年底即将就任柯达无锡厂的总经理。5年前无锡阿尔梅胶卷厂与柯达合并时，李春娣还只是无锡阿尔梅一个一句英语也不会说的中等技术员，而今，她就要作为柯达无锡厂即将退休的惟一一个外籍经理的接班人，成为这个厂的一把手。

　　叶莺不容置疑地告诉她：“我们就是要通过这件事告诉别人，黄皮肤领导的队伍跟白皮肤领导的队伍，含金量是一样的。”

　　柯达中国公司不独李春娣这一个例子。除了无锡厂，柯达在汕头和厦门的一次性相机厂都各只有一个外籍经理，而他们一旦退休就会由该厂成长起来的老员工继任。

　　而原上海感光材料公司厂长、现任柯达厦门分公司副总经理的张贻寿，当年则是“98协议”谈判中柯达最强硬的中方对手。曾经为了保证中国感光行业能在柯达手里得到发展而锱铢必争的张贻寿，后来也成为了柯达最惺惺相惜的人才。

　　关于自己，张贻寿说得不多，但他也有另外一个故事。小陈曾是汕头公元感光材料工业总公司的副厂长，负责管理公元厂从日本购买的一条彩色胶卷生产线。由于日元大幅升值，工厂的生产陷于停顿，公司面临破产。柯达收购公元厂后，小陈坚持留下了原来的那条日本生产线，并带领工人修改参数，把生产线的技术升级到柯达的一流水平，目前柯达正在利用这条生产线生产柯达医疗影像产品。看到了小陈的潜力之后，管理层为他设计了一个培训计划，给他各种可能的机会，全面发展他的能力。这个全面的培训计划包括从零开始学习英语，以及送他赴澳大利亚接受一年的技术和管理培训，同时还让他带去了妻子和女儿。回来后，小陈出任柯达汕头厂的副总经理。去年，他被提升为厦门厂的综合服务部经理，接替一位在柯达工作了三十年的外籍经理。而今年，小陈已被派往美国总部长期工作。

　　信者无悔

　　在谈到柯达的企业价值观时，叶莺给出了自己的诠释：

　　“第一个价值观是一定要尊重个人，尊重个人在东方就是仁者无敌。第二个价值观是正直不阿，正直不阿在东方讲的就是德者无惧。第三个是互相信任。信任在现代社会里越来越难，可是不能因为它难，我们就不做，因为信者无悔。第四，信誉至上。信誉就是一种品牌，品牌的建立要以义字当头，信誉至上就是我们说的义者无顾。第五个价值观非常重要——自强不息。你如果在银行开立一个账户，老是不存钱却总是提钱的话，那个账户肯定会空的，因此在我们的精神账户里必须不断存钱，让自己自强不息，这样才能在时代的洪流里持续成长，这是智者无惑。第六个价值观是现在的总裁加进去的——论绩嘉赏，不要担心的所作所为不会被人赏识，这是乐者无忧。”

　　柯达是A类信用企业，海关对柯达进口的货物只是随机抽查。有一次柯达在厦门港进口一批大轴，刚好那一票货属于自查的范围，被放行。货运回后，柯达的员工打开一看，比申报的数量多出4个，换句话说，也就是少报了300万元人民币的关税。然而这位员工都没用请示汇报，二话没说就把箱子锁了，去海关补办手续，直到海关说可以打开用了，才又重新启封。与此同时，柯达也对事情的原委进行了调查，最后如实告知海关：是船务公司在中转的时候把数字弄错了。应该是12卷，却登记成了8卷。经办这件事的海关官员惊讶地说：“在海关干了几十年，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情。”

　　“有没有表扬这位员工？你的问题很奇怪。”叶莺对记者的问题回道，“我们告诉员工，这是对的，这是应该的做法，不是喜欢不喜欢。这就像你孝顺父母是应该的，你扶起你摔倒的父亲，是因为你疼他，而不是为了别人夸你孝顺。我不是为了别人赞美我才做一件事情。这不是一件需要赞扬的事情。如果是为了受到赞美、获得鼓励才去做一件事情的话，这就变成舍本逐末了。”

　　“柯达的未来与中国的命运息息相关，密不可分。柯达12亿美元的投资是谨慎的，这来自于对政府的信任，对市场的判断和对自身竞争力的信心。‘98协议’是柯达植根中国的见证，我们的对手却把它当成心中永远的刺。其实在‘98协议’期间，所有的竞争品牌也都存在，所有的竞争者也都在这个市场上。正因为柯达远大的目光，果断的投入，对社会所做出的巨大贡献才令我们深深地扎下根，可以汲取到更多的营养，这笔财富必将使柯达在中国更加根深叶茂。”叶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