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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唐 度
黑龙江抚远报道
乌苏镇其实并不是一个镇。
很多年以来，作为中国最大的大马哈鱼渔场，渔汛才是高扬在黑龙江下游南岸乌苏镇上空的风向标。每逢秋天的白露，大批的渔民尾随大马哈鱼鱼群而来，水面和地面同时热闹开。但渔汛一过，小镇便顷刻间消失在冬日寒冷的空气中。
如此的人潮起伏，坚守在此的中俄边境哨所是最持久的见证者。虽然已是三月底，记者到达时，乌苏镇连同整个抚远县城，依然笼罩在冰雪中，安静异常。哨所的营房旁，加工马哈鱼的几栋厂房空空荡荡。厂房外围，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幢浅蓝色二层小楼——现在乌苏镇唯一一户居民的家，门窗紧闭，不见主人的踪影。
“开河以后就会回来了”，哨所的战士笑着告诉记者，因为冬天捕不了鱼，也没人来旅游，这户捕鱼兼做旅馆生意的人家搬到城里去住了。
“要不是浪费了80年代中期的那次开放口岸的机会，现在的乌苏镇或许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镇了。” 抚远县政府一位工作人员不无遗憾的对记者说。
在乌苏当地人只言片语里，关于繁华的记忆要追溯到明朝：一场大火之后，曾有的小镇消逝在历史的灰烬中，侥幸逃生的镇民都搬走了，只留下少数驻军坚守。
如今，中俄关于黑瞎子岛归属的边界谈判尘埃落定之后，“东极小镇”乌苏已不是中国辽阔版图的最东极。关于繁华的梦想，开始在重新划定的边界汹涌。
而在抚远人的蓝图上，横亘江心、近在咫尺的黑瞎子岛和计划中可能会在岛上建立的“自由贸易区”，是撬动本地经济快速发展最有效的杠杆：抚远县将充当后方的加工基地，在可能引发的中俄贸易升级商机中赚得满盆满钵。
当地政府曾经提出方案：黑瞎子岛划界确定后，将修建跨江大桥连接乌苏镇和黑瞎子岛；另一座上岛桥将会修建在上游二十公里左右的小河口附近。“可能就在现在的拦江堰旁边”，县政府一位官员对记者说。
也许用不了太久，毗邻黑瞎子岛的乌苏镇连同抚远，将再次人潮涌动。
抚远的生意经
“干半年，歇半年，也发不了什么财。”孔志亮的小杂货铺紧邻着江边大门紧闭的“东方中俄贸易大市场”。两年前，这个大市场刚刚建成，来自浙江的孔志亮就在里面承包了一个摊位，做服装生意。
抚远是半年开放口岸。由于冬季黑龙江封江，而江上又没有大桥，抚远与对岸的生意只能做半年，每年11月到次年4月，闭关期间，抚远两个最大的贸易市场——东方中俄贸易大市场和正阳贸易大市场——都会关门歇业。
为了不至于封关就没有进项，孔志亮就在市场旁边又租了一间门面房，开了一个小日杂店。底楼两间，一层是商店，二层做居室。“这样冬天也就踏实了。”孔的媳妇一边照料商店，一边忙着做午饭。
孔志亮现在已经开始筹划进货，再有一个来月，抚远口岸就要开关了。但今年，他的生意也许不会如去年那么好做。
年初俄海关总署发布规定，降低边境旅游购物免税额度的上限，从过去每人每次可携带30公斤、价值5000美元免税货物，降为每人每次10公斤、2000美元。而且出境旅游购物的频率也被从每周一次降为每月一次。
有报道预测，俄此举可能会使远东地区日用品价格上涨20%-30%，而专家分析，这是为了减低俄境内居民对中国日用产品依赖，改善俄国内相应厂商的处境。“有人说，俄国人从中国免税带过去的袜子都够一家人穿20年的了。”孔志亮笑着对记者说。
数据显示，2005年，抚远口岸完成进出口贸易总额1.5亿美元，比2004年增长了170%。而据抚远县外贸局陈卫彬副局长介绍，这一亿五千万，90%以上都是出口额，进口额不足10%。而出口产品中，80%都是纺织品、轻工业品、建材等。小额边贸是抚远口岸的主流，俄方人员的旅游购物更是出口的主要形式。
陈表示，抚远口岸今年的指标是保2亿争2.5亿，但俄海关总署的新规定可能会对指标的实现构成一定压力。
“但即使达到这个目标，我们距离绥芬河、黑河、满洲里这几个大口岸，在贸易额上的差距还是巨大的。”他认为，不进行大的调整，例如变半年口岸为全年口岸、加快互市贸易区基础设施建设，抚远口岸要想有所突破，比较困难。
绥芬河是目前黑龙江对俄口岸中年贸易额最大的城市，2005年，实现对俄贸易额约25亿美元，占全省对俄贸易总额的45%。而黑龙江全省去年对俄贸易实现值为56.8亿美元，约占全国对俄贸易的20%。
该县另一位官员认为，交通是制约抚远口岸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距离最近的地级中心城市佳木斯400多公里，只有一条双向单车道的306省道连接这两个城市，至今没有铁路联通。
在刚刚披露的铁道部十一五规划中，修建从佳木斯市前进镇至抚远甚至乌苏镇的铁路的计划已经浮出水面。按这位官员的设想，一旦抚远有了铁路运力，将会“很自然地”从绥芬河交易市场吸引部分原木进口生意，从而改变抚远口岸的进出口比例，提高贸易额。
“现在绥芬河一年的木材进口量是600万平米，只要有一半甚至五分之一分流到我们这儿，每年的进口额就会增长一亿美元。”他说。
但更多的人认为，对于抚远，口岸经济并不足够，要从根本上促进经济起飞，黑瞎子岛的开发是他们最大的机遇。
自由贸易区蓝图
在黑瞎子岛的划界工作展开以前，乌苏镇的哨所仍然是“东方第一哨”。
哨所场院的地面洁净异常，几个正在忙于擦窗的战士不时打闹着。站在哨所远眺，由南而来的乌苏里江和由西向东的黑龙江汇合一处，江面陡然变宽。从哨所北行三四公里，黑瞎子岛就在对岸，被冰雪覆盖的江面看上去只有两三百米宽。
在抚远县外贸局陈副局长的办公桌上，一份省发改委发布的大黑瞎子岛开发前期规划的最后一页，就是黑瞎子岛的详细地图。在细长的岛群腰身附近，一条铅笔线将岛身一分为二。“西边这块大致就是归还给我们的地方。”他说。
从前年年底开始，中俄关于黑瞎子岛归属的边界谈判结果甫一公布，偏居一隅的抚远吸引了外界众多的关注目光。在“一岛两国”的黑瞎子岛上建设一个超大型“自由贸易区”首先出现在当地政府和众多商家的“理想蓝图”中。
去年在佳木斯召开的一次中国企业家峰会上，市政府组织与会人员集体乘船围着黑瞎子岛参观。一些参会的企业家和专家对回归后这片岛屿的开发价值显出异常的期待。
随后，有关媒体的报道对这种期待提出了质疑，认为在保护固有的湿地环境和大肆开发之间，应有全面的规划。据俄罗斯媒体报道，黑瞎子岛面积300多平方公里，岛上自然资源丰富多样，70%的面积可用做耕地、割草场或者牧场，岛上栖息着珍贵的毛皮兽和水鸟，在黑龙江及其支流以及河滩湖泊中有许多种鱼类，比整个伏尔加河流域的还要多。由此，关于黑瞎子岛开发的讨论热潮渐趋平淡。
尽管在抚远县政府看来，在黑瞎子岛上建“自由贸易区”是带动本地经济腾飞千载难逢的机遇，而来自黑龙江省和佳木斯市的表态也日益谨慎起来。
去年黑龙江省发改委下发的一份文件要求，对于黑瞎子岛的开发，“要研究先行，规划先行，并应采取综合开发的方式，而且需要等待时机成熟再进行”。佳木斯市发改委的一位官员也对记者表示，目前就谈建自由贸易区的问题，“为时尚早”。
据他透露，目前尚没有任何中外企业与当地政府就此事有实质性接触。“最后的划界还没进行，现在就谈上岛开发，确实只能是纸面上和口头上的东西。”他说。
另一个影响“自由贸易区”规划的可能因素来自对岸。据当地人说，出于种种原因，对岸的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市行政当局对规划兴趣并不强烈。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贸易研究室主任韩立华教授则表示，从东北的产业结构来看，与俄远东的产业布局并不存在明显的优势互补关系。“双方都是以重工业为主的产业结构，东北能给俄远东提供的产业合作和行业对接领域并不多，很难在合作中达成良性发展。”她表示，这也是近年来俄远东地区更积极于加强与日、韩两国的经济合作交流的原因。
孔志亮也说，近年来，更多的俄罗斯人已经开始跑到他的家乡去直接谈生意了，特别是大宗交易。“他们也学聪明了，不像过去那么见到什么都叫‘哈喇少’了。”
韩立华认为，当地政府追求经济发展的想法不无道理，但是“要是俄方的愿望也像我们的地方政府那么强烈，这个问题早就应该进入实质性探讨阶段了。”韩教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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