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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来俄乌冲突阴云密布,全世界都在密切关注。俄乌冲突的发生既有复杂的国际背景,也有国内因素,是与乌克兰的历史文化特点有联系的。冲突的进程本身现在扑朔迷离,信息混乱,惟愿战火尽快平息。本文想介绍一些乌克兰的历史文化情况,以深化对当今俄乌冲突的认识。
乌克兰的历史变迁:地缘政治合力形成的国家
乌克兰作为一个真正独立的主权国家出现在世界版图上是在苏联解体之后。现在乌克兰的面积为603700平方公里,如果把俄罗斯也算作欧洲国家,那么乌克兰的面积在欧洲仅次于俄罗斯居第二位,素有“欧洲粮仓”之称。乌克兰的人口按2013年的统计是4500多万,2021年统计不算克里米亚地区是4158万人,其中乌克兰俄罗斯族人占人口总数的17.3%。
当今的乌克兰地区曾因地缘政治变化经历了极为复杂和矛盾的政治整合进程。实际上当今的乌克兰历史是彼此很少联系的一些地方历史的总和,是受异族影响的接合部和交汇点地区的历史。
基辅罗斯是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共同源头。“基辅罗斯”是19世纪学者们创造的一个术语,用以表示9到13世纪以基辅为中心的政治实体。12世纪基辅大公名存实亡,基辅罗斯历史上统一国家的时代终结,罗斯分裂成许多公国。正是基辅的崩溃和蒙古的入侵,催生了乌克兰和俄罗斯,也使乌克兰和俄罗斯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乌克兰及俄罗斯都脱胎于基辅罗斯,双方的王朝传承都来自基辅。当今的俄罗斯是以莫斯科为中心在东北罗斯发展起来的,而乌克兰民族的发源地则是从基辅中分裂出来的加利西亚-沃伦公国。
蒙古人到来后,弗拉基米尔的王公和加利西亚的王公都屈从于蒙古的统治。14世纪40年代随着蒙古的衰落及其家族血脉的断绝,加利西亚-沃伦成了波兰和立陶宛争夺的对象。14世纪立陶宛获得了大部分基辅罗斯的土地,基辅城1363年归入立陶宛统治。波兰于1349年占领加利西亚和利沃夫。立陶宛大公国不仅成了基辅罗斯的强大继承者,也成为大部分乌克兰土地的统治者。
1569年波兰王国和立陶宛大公国通过卢布林联合建立波兰—立陶宛联邦。立陶宛正式把基辅地区、切尔尼戈夫地区、波多利耶及其他地区划归波兰。乌克兰地区处于立陶宛统治时,立陶宛被罗斯同化,教会斯拉夫语甚至成了立陶宛大公国官方通用语言。乌克兰成为波兰的一部分后,罗斯文化再也无法与拉丁化影响和波兰语相抗衡。
1648年鲍格丹·赫梅利尼茨基领导的哥萨克反波兰起义对乌克兰的疆域变化产生了重要影响。1654年1月签订了《佩列亚斯拉夫条约》,从此开始了俄国与乌克兰纠缠不清的关系。为落实佩列亚斯拉夫和约,俄波斗争又持续了13年。在俄波争夺乌克兰的战争中,乌克兰的哥萨克人不断变换阵营,每次改变阵营都会失去更多的主权。最后1667年俄波之间签订《安德鲁索沃停战协定》,只有第聂伯河左岸原基辅省的部分及第聂伯河右岸基辅周围不大的一块地方转归莫斯科。赫梅利尼茨基“国家”的所有其余的右岸部分,近一百年间仍处于波兰的控制之下。
争夺乌克兰的,当时不只是俄国和波兰,还有土耳其。1672年10月,波兰国王在不能对土耳其入侵进行有效抵抗的情况下,同奥斯曼帝国签订了《布恰奇和约》。该条约把右岸乌克兰分成了三部分:波多利耶(布格河和德涅斯特河左岸地区)土耳其占有;布拉茨拉夫地区(现在的文尼察州的一部分和赫梅利尼茨基州的一部分)和基辅南部地区处于土耳其的附庸右岸哥萨克盖特曼多罗申科(П.Д.Дорошенко)掌控;右岸乌克兰的其他地区归波兰。在军事上被削弱的波兰还要另外每年支付2.2万兹罗提的赔款。
1686年5月6日,为了共同抗击土耳其,俄波两国缔结《永久和约》,不只是东部乌克兰,原先规定退还给波兰的基辅及其毗邻地区也永久归属俄国。波兰获得经济上的补偿,俄国结束同土耳其和克里米亚的和平关系。1699年1月29日反土同盟与土耳其在塞尔维亚的卡尔洛维茨签订《卡尔洛维茨和约》,在该和约框架下,波兰收回了《布恰奇和约》丧失的土地,其中包括波多利耶和右岸乌克兰的其他部分。
18世纪末,由于内部的政治经济深刻危机和外部新强邻出现,曾为中欧大国的波兰从欧洲政治版图上消失了。波兰的消失影响到西乌克兰的命运。1772年俄普奥对波兰的第一次瓜分,乌克兰的加利西亚的大部分,包括利沃夫和波多利耶、沃伦的一部分并入奥地利。1792年俄普两国对波兰的瓜分,俄国得到了德鲁亚—平斯克—兹布鲁齐一线以东的乌克兰和白俄罗斯地区以及立陶宛的一部分,即明斯克省、维尔诺省、基辅省、布拉茨拉夫省、波多利耶省、沃伦省的东部和立托夫斯克—布列斯特省的一部分。1795年对波兰的第三次瓜分时,俄国获得了沃伦的西部。
1667年的《安德鲁索沃停战协定》和1686年的俄波《永久和约》,从法律上确定了东乌克兰、基辅市及其毗邻地区、扎波罗热地区归属俄国。而对波兰的三次瓜分,使右岸乌克兰分属两个国家,大部分地区归属俄国,一小部分归了奥地利。
不过当时争夺的乌克兰地区并不包括斯洛博达乌克兰、新俄罗斯地区及后来的克里米亚。《佩列亚斯拉夫条约》和后来的俄乌条约都不涉及这些地区。斯洛博乌克兰从17世纪开始就受俄国直接管辖。新俄罗斯历史上是俄罗斯帝国扩张的结果。克里米亚1954年才划入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
一战中俄国的失败及十月革命,为乌克兰提供了在帝国废墟上建立自己国家的机会。但由于传统的地区均势被打破,乌克兰地区成了各种势力的角逐场所,既有乌克兰自身争取独立的活动,也有白军、红军、波兰、德国在该地区的争夺。相关国家都从各自的利益来考虑乌克兰问题。各方斗争、妥协的最后结果是,一战前乌克兰地区分属于俄罗斯帝国和奥匈帝国两国,一战后,则分属于四个国家:苏维埃俄国获得了乌克兰的大部分,波兰获得了加利西亚和从前曾属于俄国的沃伦的部分地区,捷克斯洛伐克获得了喀尔巴阡罗斯,罗马尼亚获得了比萨拉比亚和布科维纳。
只是在 1939—1945年间,苏联通过各种手段把境内45万平方公里的乌克兰地区与分散在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和罗马尼亚的不到15万平方公里的乌克兰区域合到了一起。多个世纪以来乌克兰人第一次统一在了一个国家组织境内。从联合国诞生之日起乌克兰就是联合国成员国之一,1991年独立。
不同历史编织的地域轮廓:从“小俄罗斯”到顿巴斯
当今乌克兰的几大地区有着不同的历史与文化特点,这是乌克兰很多政治家都承认的。
亚努科维奇早在2004年12月就指出乌克兰似乎兼备“三个文化—经济区域:欧洲的文化经济区域、欧亚的文化经济区域和内陆海的文化经济区域”。这三个区域指的是西乌克兰、东乌克兰以及国家的南部地区(克里米亚和黑海的北部沿岸地区)。库奇马在其《乌克兰不是俄罗斯》一书中也说:“乌克兰就像由轮廓很清晰的平等的历史地区编织成的。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面貌,你无法把它们纠缠在一起。对于漠不关心的人和仇敌来说,这是用布头拼凑的被子;对爱乌克兰的人而言,这是充满了深刻涵义和美的图案。”这都说明了乌克兰历史文化的复杂性。
中部乌克兰:乌克兰民族国家的基础
以基辅为中心的乌克兰或称“小俄罗斯”,是赫梅尔尼茨基建立哥萨克国家的地区,是乌克兰的核心地区。在第聂伯河的右岸以日托米尔州、文尼察州、基辅州和基洛沃格勒州为代表,在第聂伯河的左岸以契尔尼哥夫州和波尔塔瓦州为代表。古罗斯的历史中心基辅、契尔尼哥夫、佩列亚斯拉夫都在这里。作为一个地区、民族及国家的乌克兰正是在右岸和左岸这个范围内逐渐形成的。这里实际上是乌克兰民族国家的基础。
小俄罗斯之所以是乌克兰最重要的地区,还因为乌克兰历史上的重大事件都发生在这个地区。比如正是在这里展开了1648-1653年反对波兰统治的民族解放战争,在这里签订了佩列亚斯拉夫乌俄合并条约。1667年的《安德鲁索沃停战协定》和1686年的《永久和约》及三次瓜分波兰后,小俄罗斯成了俄国的组成部分。这里曾发生过哥萨克头目之间争夺盖特曼领导权的斗争、左岸和右岸盖特曼之间的斗争,一方面是哥萨克与土耳其人、鞑靼人、波兰人之间的斗争,另一方面是哥萨克和俄罗斯军队之间的斗争。1917年俄国革命及内战期间,由М.格鲁舍夫斯基、В.温尼琴科、С.彼得留拉及他们的拥护者在1917年初—1918年建立的中央拉达、乌克兰国、乌克兰人民共和国等国家机关和国家组织,也都发生在这个地区。也正因此库奇马称乌克兰中部地区是“传统的乌克兰母体”,认为无论是作为立陶宛的组成部分,还是后来作为波兰的组成部分,中部乌克兰都是保存独特的乌克兰制度的中心。
斯洛博达乌克兰:俄国的历史地区
斯洛博达乌克兰也是乌克兰的重要部分,它包括当今乌克兰版图上的如下地区:哈尔科夫州、苏梅州、顿涅茨克州的一部分(到巴赫穆特卡河)和卢甘斯克州的一部分(到艾达尔河)。
斯洛博达乌克兰实际上是俄国的历史地区:这是俄国的边境地区,而不是波兰的边境地区。除了上述的乌克兰各州外,现在俄罗斯的别尔哥罗德州的大部分和相邻的库尔斯克州南部地区及沃罗涅日州西南地区历史上都属于这一地区。17世纪初俄国和波兰共和国之间的边界要比伊久姆、哈尔科夫、苏梅或雷尔斯克这些城市靠西很多。顿涅茨河的整个流域都在俄国境内,沃尔斯克拉河、普肖尔河和苏拉河的上游也属于俄罗斯国家。俄国农民以及来自波兰共和国的乌克兰人早在16世纪就逃到这片没有开发的边境地区。有公职的俄国人也在这里落户定居。随后不断有农民和哥萨克从波兰共和国来到这里。这个地区是作为俄国的边境地区发展的。早在17世纪中期,这里就建起了奥斯特罗戈日斯克团、阿赫特尔卡团、苏梅团和哈尔科夫团,后来又建了伊久姆团。这些军团构成了别尔哥罗德防线,从南部保卫俄罗斯甚至波兰免遭克里米亚汗国军队的袭击。在沙皇俄国进行省制改革时期,1764年在斯洛博达乌克兰地区设立了斯洛博达乌克兰省。在19世纪中叶,在进行新的行政区划时,哈尔科夫省成了单独的地区。但所有这些地区都是按南俄地区的逻辑发展。哈尔科夫是作为俄罗斯城市发展起来的。1805年在哈尔科夫建立大学,是俄国的第四所大学。到20世纪初哈尔科夫成了该地区的工商业中心,这里有大的铁路枢纽。1917年俄国革命期间,乌克兰的第一个苏维埃政府正是在哈尔科夫成立的。此后,城市和州的政权几次易手。只是到1919年底,苏维埃政权才在哈尔科夫、在斯洛博达乌克兰、然后在全乌克兰牢固地建立起来。也正因为如此,1934年前它一直是乌克兰的首府。哈尔科夫是乌克兰的俄罗斯文化中心。它是乌克兰所有城市中“最具俄罗斯特色”的城市,最靠近俄罗斯边界的城市(距俄罗斯边界30公里)。
新俄罗斯地区:移民聚集之地
新俄罗斯地区也是乌克兰的重要地区。新俄罗斯历史上是沙皇俄国扩张的结果。它主要指并入俄国的黑海北岸地区。这些地区在并入俄国前大部分实际上是无人居住的草原——“荒野”。克里米亚汗国的部队和土耳其苏丹的军队经过这里对罗斯和东欧国家进行经常性的袭击。在几次战争之后——根据1739年、1774年、1791年和1812年与土耳其签订的和约的结果归入了俄国。它当时包括赫尔松省、叶卡捷琳诺斯拉夫(现在的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省、塔夫利达省(包括克里米亚半岛和黑海北岸的部分地区)、比萨拉比亚省以及库班地区。这些地区并入俄国后,新俄罗斯当局开始向新俄罗斯移民,移民来源主要是乌克兰族人及俄罗斯人、希腊人、犹太人和德意志人。以前的荒地,俄罗斯政府不仅分配给自己宫廷的高官或俄罗斯贵族,也把其分配给“各种身份”的人。这是俄罗斯唯一可以出现犹太人土地所有者的部分。仅赫尔松和叶卡捷林诺斯拉夫省,1880年代前夕就有大约40个犹太人土地所有者群落。
克里米亚半岛也属于新俄罗斯,但它与新俄罗斯的其他地方不同。新俄罗斯的其他部分在十月革命后都成了苏联的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组成部分。而克里米亚半岛在1921年10月18日根据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的决议,组建了以辛菲罗波尔为首府的克里米亚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属于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这是苏联少有的几个不是以民族名称而是以地名建立的自治体。从1991年12月1日起克里米亚成为独立乌克兰的组成部分。1992年2月26日克里米亚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改名为克里米亚共和国,1992年5月5日宣布国家的独立地位。1995年3月17日乌克兰最高拉达废除了克里米亚共和国宪法和总统职位。1998年12月23日克里米亚新宪法生效,克里米亚共和国改称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是乌克兰的组成部分。
“闹独立”的顿涅茨克:老工业区的困境
顿涅茨克地区即顿巴斯,顿巴斯是顿涅茨克盆地(Донецкий бассейн)的复合词。大顿巴斯包括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州以及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和罗斯托夫州。顿巴斯则包括顿涅茨克的北部(不包括亚速海沿岸)和卢甘斯克南部(不包括斯洛博达地区的北部)。
该地区在很长一段时期一直是个人烟稀少的边疆区,顿河哥萨克和扎波罗热哥萨克在这一带定居。亚速海沿岸的大部分都无人居住。19世纪中期后随着铁路的修建,煤炭的开采量急剧上升,这里才逐渐发展起来。仅1870—1879年十年间,煤炭开采量增长了1倍——从一年50万吨增加到了100万吨。克里沃罗格铁矿区的发现为整个地区的发展提供了强大的推动力。这里对铁矿石的首次开采开始于1881年,而1884年连接克里沃罗日耶和顿巴斯的第一条铁路通车。正是这些地区成了俄罗斯最大的冶金中心,开采量超过了俄罗斯冶金业的发祥地——乌拉尔。到1913年,顿巴斯每年开采大约2500万吨煤和600多万吨铁矿石,冶炼出300万吨生铁,这占俄国煤和生铁总产量的70%左右。
顿巴斯是“矿都”,产业工人集中,在苏联及当今乌克兰的政治和经济生活中都有极为重要的影响。苏联解体后,由于乌克兰的军工体系急剧衰退,冶金工业成为90年代和21世纪初乌克兰最有利可图的领域。在这段时间,全国超过半数的工业产值都来自东部的四个州——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扎波罗热、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这些地区拥有丰富的铁矿和煤矿,是乌克兰最主要的出口商品和钢材的产地。乌克兰国内生产总值不少于70%是东部州创造的,而大约40%来自顿涅茨克州和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在人均收入上,顿涅茨克等区域仍然是乌克兰最富有的区域,远比加里西亚富有得多。1989-1991年该地区矿工的罢工在苏联解体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1993年波及顿巴斯的大罢工最终成了乌克兰第一任总统列昂尼德·克拉夫丘克在1994年总统大选中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
顿巴斯作为老工业区的主要问题本质上并不是民族问题,而是经济问题,是如何改善工人的状况问题。1970年代下半期开始石油和天然气成为全世界的主要能源,1989-1991年顿巴斯矿工的罢工实际上是煤炭领域危机的一种反应,根本没有考虑独立。但这次罢工与当时的民族运动结合在一起,最终加速了苏联的解体。解体前后顿巴斯的抗议在很大程度上实际上是对当局不能改变其状况的不满。矿工曾对苏联当局失望,但对独立后的几个政府总理都出现腐败丑闻的乌克兰更失望,这是它们要加入俄罗斯的一个重要原因。
西乌克兰:萧条的西部
西乌克兰,这也是乌克兰的重要地区。它与顿涅茨克地区是乌克兰的东西两极。西乌克兰历史上叫加利西亚(或加利奇纳、加利奇),面积近15万平方公里,主要包括现在的沃伦州、伊万诺·弗兰科夫斯克州、利沃夫州、罗夫诺州和捷尔诺波尔州,从广义上讲还包括曾属于捷克斯洛伐克的外喀尔巴阡州和曾属于罗马尼亚的切尔诺夫策州。加利西亚几百年来一直都脱离乌克兰的其他地区而独立存在,与乌克兰的主要部分断绝了联系。18世纪末,俄国通过三次瓜分波兰把白俄罗斯的全部和乌克兰的大部分据为己有。而乌克兰的加利西亚的大部分(包括利沃夫和波多利耶、沃伦的一部分)为奥地利所有。在1815年的维也纳会议上,东加利西亚,即西乌克兰土地给奥地利作补偿。俄罗斯帝国和奥匈帝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垮台,为乌克兰的自由发展创造了条件。从1917年到1920年有数个自称为独立乌克兰国家的政治实体登上历史舞台。但在当时革命、战争和内战不断的环境下,由于各种政治力量互相争夺,乌克兰的独立运动夭折,没有建立独立的乌克兰国家,乌克兰的大部分地区成了苏联的一个加盟共和国。西乌克兰的大部分都处于波兰境内。而外喀尔巴阡州,即乌戈尔罗斯地区,自中世纪便在匈牙利的统治之下,后来成了哈布斯堡帝国匈牙利部分的领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成了捷克斯洛伐克的一部分。而布科维纳地区,过去也为哈布斯堡帝国所有。该地区民族成分复杂但乌克兰人占据大多数。北部较乌克兰化,南部更罗马尼亚化一些。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布科维纳整个划入罗马尼亚境内。西乌克兰,除沃伦部分地区外,其他地区从来都没有成为过俄罗斯帝国的组成部分。只是在1939-1945年间,这些地区才与乌克兰的其他部分合并到一起。
西乌克兰也是城市人口占优势,但这里工业不发达,无论是在波兰—立陶宛共和国、奥匈帝国还是在波兰、捷克斯洛伐克或罗马尼亚境内,它都不是这些国家的经济发达地区。如今这个地区仍是乌克兰经济落后、萧条的部分。在乌克兰工业总量中,西乌克兰的份额仅6%略多一些。西乌克兰每个州的外资仅为外资总额的1%。如果整个乌克兰每个城市居民工业生产总量指数为100,那么2003-2005年这个指数在扎波罗热州为184,在顿涅茨克州和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各为172,而在利沃夫州为47,外喀尔巴阡州为43,捷尔诺波尔州为32,切尔诺夫策州则为24。
语言、民族、文化:多元的公民群体与不同的政治取向
乌克兰的各个地区在历史上曾长期分属于不同的国家,各个地区都有各自不同的历史特点,这也导致了乌克兰各个地区民族文化成份极为不纯,缺少民族文化上的真正认同。正如有的学者所说的:“实际上乌克兰在某种意义上比俄罗斯还要俄罗斯。如果说在俄罗斯俄罗斯人形成了明显居优势的民族文化群体,那么在乌克兰任何一个群体都没有形成这种优势,这使局势变得更为复杂。”乌克兰也像现在的俄罗斯联邦一样,是在俄罗斯帝国和苏联都有根源的更为鲜明的多民族国家。
从民族文化角度来看,乌克兰可以清晰地划分为三个人数大致相等的国家公民群体。第一个群体,是母语是乌克兰语、是在乌克兰文化的观念和价值观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乌克兰族人。实际上西乌克兰的所有居民以及共和国中部地区的大多数农业居民都属于这一群体。第二个群体是从童年就说俄语、受的是俄罗斯文化教育的乌克兰族人。这部分主要居住在第聂伯河沿岸的城市,以及斯洛博达乌克兰(Слободская Украина)和波列西耶的村镇。第三个群体是俄语是母语,世界观是在俄罗斯文化基础上形成的俄罗斯族人。
就政治取向来看,笼统地讲,西乌克兰居民支持乌克兰融入欧洲和西方的组织,其中包括北约,而反对乌克兰和俄罗斯一起参加任何一体化集团,支持自由市场经济和政治改革,主张限制国家对经济的干涉。而东部和部分南部居民保留了苏联政治文化的特点,在独立初年反对市场改革,拥护国家对大工业的监督。东部居民大多数主张与俄罗斯紧密合作或一体化,主张宣布俄语为第二国语,坚决反对乌克兰加入北约。
具体地说,根据2001年的人口普查,在哈尔科夫州几乎25.6%的居民是俄罗斯族。而对绝大多数当地居民来说,俄语是母语。无论在苏联解体期间还是在解体后,在斯洛博达乌克兰的选民中民族运动都不像基辅、特别是利沃夫或伊万诺—弗兰科夫斯克那样受选民欢迎。一般亲俄情绪在斯洛博达乌克兰占优势。哈尔科夫的绝大部分居民都是知识分子,这些人希望更好地生活和工作,但不对独立问题着迷。
顿涅茨克地区城市人口占优势——占边疆区总人口的40%到50%。在乌克兰南部和东部城市居住的主要是工厂工人(人口的70—90%)。工人阶级如此集中的现象在沙皇俄国的任何一个其他省都没有。1996年顿涅茨克州和卢甘斯克州居住着800多万人,这里的人口密度在乌克兰是最大的。根据2001年的人口普查,这两个州俄罗斯族人达39%。而顿涅茨克地区65%的居民不分民族都认为俄语是母语。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的居民不是俄罗斯移民,而是边疆区的原住民。因为这里俄语居民多,所以在这里推行乌克兰化无论是苏联的斯大林时期还是苏联解体后都很困难。也正因为如此,乌克兰民族主义在这里没有市场。
新俄罗斯地区由于是靠乌克兰族人及俄罗斯族人、希腊族人、犹太族人和德意志族人的移民发展起来的,因此这里民族混杂。在新俄罗斯,民族主义思想从来都不流行。在俄国内战期间,在乌克兰的新俄罗斯部分最著名的人物不是彼得留拉或邓尼金将军,而是在乌克兰南部草原建立了无政府主义共和国的涅斯托尔·马赫诺。这种情况在敖德萨也非常典型。
从18世纪末敖德萨建立时起,它就是一个乌克兰族人不太多的人口混杂的城市,是个世界主义的城市,在那里说的主要是俄语。根据普遍的看法,这里居主导地位的是犹太人,但决不是带有宗教情绪的犹太居民。敖德萨为俄国及苏联提供了一批犹太族杰出作家、作曲家、演员。在新俄罗斯,俄语是当地俄罗斯人及乌克兰人的家庭语言,同时也是学校语言和社会生活语言。在这些地区俄语和乌克兰语并行推广,对绝大多数居民而言也同样是日常语言。
新俄罗斯居民本身所固有的乌克兰认同要比中部乌克兰地区的居民少得多。绝大多数新俄罗斯人不认为“俄罗斯自我意识”和“乌克兰自我意识”之间及两种文化之间存在根本性区别。苏联时期的乌克兰化政策,如果对共和国中部地区来说,是对自己文化的某种回归,那么对苏维埃乌克兰的南部和东部而言它是异文化的强加。这里的人们可能也不喜欢乌克兰国家,但他们从来不会不理智地冒险去进行反对它的任何革命。
新俄罗斯的克里米亚在1783年并入俄国时,半岛上的主要居民是克里米亚鞑靼人。后来由于沙皇政府排挤鞑靼人使大量鞑靼人迁移到土耳其,俄罗斯族人、乌克兰族人及其他民族的人口大量涌入,俄罗斯人十月革命前就在这里占了多数。根据2001年全乌克兰人口普查的资料,如今乌克兰居住着130多个民族和不同宗教文化的代表。克里米亚是乌克兰最多民族的地区,根据乌克兰国家民族和移民事务委员会的资料,在该地区居住的民族超过125个,80多个民族群体,其中俄罗斯族人为58.5%,乌克兰族人占24.4%,克里米亚鞑靼族人为12.1%。克里米亚是乌克兰所遇到的大多数民族问题和地缘政治问题的交汇点。这里有强烈的亲俄情绪,基辅依靠克里米亚鞑靼人对抗亲俄情绪,但也导致了克里米亚鞑靼人的不合法联合、建立大国民议会、要求承认克里米亚为鞑靼人的共和国、擅自侵占土地等新问题。
乌克兰的加利西亚地区长期脱离乌克兰主体部分而独立存在。从文化传统上看,它处于欧洲文化和价值体系中。而且这里的每个地区——加利西亚、沃伦、布科维纳、外巴尔喀阡都有着自己的不同历史。因此这些地区不但受俄罗斯文化的影响小,就是乌克兰文化在这里也影响不大。按罗伊·麦德维杰夫的说法,加利西亚实际上不仅不了解普希金的作品,也不了解塔拉斯·舍甫琴柯的作品。这一地区由于纳入苏联的时间晚,受苏联的共产主义影响也不是很大,也“并不像其他地区那样很乐意、很投入地建设共产主义”。在这里乌克兰民族主义比较受欢迎,特别是在利沃夫或伊万诺——弗兰科夫斯克。
如何对待俄罗斯文化?建构乌克兰认同的困境与角力
独立主权的乌克兰是从苏联国内政治形势演化的结果中诞生的,而不是全民族经过艰难的统一斗争获得,加之前面所说的乌克兰历史文化的复杂性,乌克兰获得独立后的民族思想“并没有形成”。一名研究者指出:“作为时代的反映、作为普通人都能接受的思考方法的乌克兰民族文化至今还没有形成。我们这里目前还没有像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捷克那样,既没有出现自己的哈谢克,也没有出现自己的恰佩克。”
由于乌克兰各个地区的巨大差别,“有相当多的东西可以使乌克兰的各个区域分离”。正因为如此,乌克兰独立后,如何保证国家的统一和领土完整,建立乌克兰政治民族,成了乌克兰独立后面临的主要问题之一。把国家变成联邦制国家的声音一直存在,关于俄语地位的争论也长期存在。政治家采取了各种方式力求建立一种强大的乌克兰认同,都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反对俄罗斯文化和乌克兰文化共存,把两者完全对立起来,但并没有把发展乌克兰文化作为自己的优先任务,而是把排挤俄语和俄罗斯文化,使乌克兰和俄罗斯脱离关系作为自己的目标。这种方式既不利于乌克兰民族文化的发展,还会引起很多新矛盾。乌克兰与俄罗斯毕竟在一个屋檐下共处了三百多年,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乌克兰长期以来主要通过俄语了解世界文化财富,乌克兰的文化也是通过俄语传播的。实际上俄罗斯文化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乌克兰文化的一部分,“拒绝这份遗产乌克兰历史和乌克兰文化就像荒漠一样”。按一位学者的说法:“否定俄语和文化会使乌克兰文化本身变得更贫困,使其丧失不可能完全为仓促编造的神话所取代的真正的历史根源。”
乌克兰在苏联时期尽管通过各种方式完成了乌克兰领土的统一,但乌克兰并不是内部文化-语言的统一体。各地因历史原因,对乌克兰的认同程度不同。从乌克兰的民族解放运动史来看,克里米亚和新俄罗斯地区是其缺席者,解放运动几乎没有它们的参与。在乌克兰这样的历史文化复杂的区域,要构建新的国家认同取决于政治家的智慧,是对乌克兰政府治理能力和治理水平的一个考验。乌克兰前总统库奇马多年前的态度现在看来还是有道理的:“我们不应坚持亲俄或亲西方的方针和价值观,而应坚持本民族的方针和价值观。我们应该意识到,乌克兰既是一个欧洲国家,同时也是一个同原苏联各加盟共和国亲密相处、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国家,至今同它们还有着特殊的关系。我们走向西方,不脱离东方,在这两位一体中,蕴藏着我们发展前景的巨大潜力。”乌克兰需要西方,“这是国家的标准,走向世界文明的通途”,而需要俄罗斯和其他独联体国家,是因为“我们的大部分历史、文化和纯粹的人际联系把我们同它们联系在一起。我们有着相似的问题,而这意味着,可能存在解决这些问题的相似道路”,“乌克兰所有政治家越早明白企图中断同俄罗斯的血缘亲密关系是无意义的和愚蠢的,俄罗斯所有政治家越早明白企图以某种方式吞并乌克兰是无前途的和危险的,我们两国人民生活的新时代就越早开始”。基辛格在2014年3月15日曾在《华盛顿邮报》实际上说的也是这个意思:“乌克兰问题经常被摆成摊牌的姿态,乌克兰是加入东方还是西方?但是,如果乌克兰想要生存和繁荣,它就不能成为任何一方对抗另一方的前哨——它应该成为两者之间的桥梁。”
责任编辑:李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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