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号丨在为了生命的日子里|王文_新浪财经

转自：人民武警

在为了生命的日子里

——写在5.12汶川大地震16周年之际

人民武警新媒体的编辑打来电话，让我写写5.12汶川大地震的一些往事。按说这并不难，作为汶川抗震一线电视宣传负责人，一定是有好故事的，但心里却有些纠结。凡经历那场灾难的人，都有一种不敢轻易触碰的感觉，因为这个话题太沉重，太悲壮，太伤情。这么多年，虽不愿提起，却从未忘记，总觉得有一种情感还在撕裂般地折磨着我。我知道，这终究是耐不住的，作为亲历者，你有责任把这些记忆留下来，为那些救民于倒悬的英雄官兵，为在苦难中彰显大勇、大义、大爱的人们。

2008年5月12日下午2时许，我正在武警机关办公楼审片室看片，突然有人喊：“地震了！”随之我们也感到屋子轻轻晃了下。出于职业的敏感，我立刻打开电视，看到央视新闻频道下方滚动字幕显示：5月12日14时28分，四川省汶川县发生里氏8.0级特大地震。北京与汶川相隔几千公里都有震感，直觉告诉我，出大事了。

　　武警机关各部门即刻转入应急状态，我赶紧跑到作战部门图库，拷印了一张汶川地区军用地形图，用红笔在汶川县上重重画了一个圈，在图的空白处写道：战斗开始了，今天，注定要写进历史。后来，这张图一直被我带在身边，成了抗震报道工作的日志图。

　　历史就这么巧。5月12日下午1点多钟，我们中心新闻部主任王文和记者张彦，乘飞机落地成都，他们原本是要去采访原武警水电三总队副总队长赵秀玲，没想刚到成都就赶上地震了。他俩不愧为职业记者，当即放弃原定采访计划，跟随赵秀玲所在部队，直接开赴重灾区什邡市蓥华镇，就地投入报道。偶然的机缘巧合，让他俩成为最先到达灾区的央视军事记者。

　　地震发生后，因手机信号中断，怎么也联系不上王文、张彦，我不死心，就一直守在总部指挥中心，看有什么方法能与前线记者联系上。此时，中央电视台已启动24小时连续直播，从下午5点到晚8点，由于震区所有通讯设施全被毁坏，中央电视台一直无法得到来自震区的现场画面，只好反复播放成都市民惊恐地站在街道上的画面。央视军事部几次打电话催问，武警这边有没有灾区的画面，台里急需，我也急得不行，手机打爆了，就是联系不上。

深感绝望时，指挥中心突然收到从都江堰一辆卫星通信车上传来的灾区现场画面。原来，这辆车是武警四川总队的卫星通信车，一直在拍摄传送灾区实况。更令我惊喜的是，我在他们传回的直播画面中，竟意外发现了四川总队女记者张莉的身影，她正抱着摄像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喝水。天不绝人啊，我立刻通过卫星车与她联系上。

她告诉我，他们拍了很多武警官兵救人的资料，但传不出去，正打算返回成都再传。当时，她还不知道这辆卫星通信车可以传送电视画面。我听后兴奋地对她说：“你待在车里别动！”便跑到正在指挥部队的值班首长身边，请他下令让这辆车把张莉手中的图像传到北京。我强调说：“央视急疯了，全国观众都在等着看灾区的情况，如果这些画面传到台里，我们将创造历史。”值班首长一听就明白，当即按我的要求下达了命令。

　　晚8点45分，一组武警官兵在都江堰中学废墟上救人的现场画面传到北京，由于是第一时间拍摄，画面中还能清楚听到废墟下孩子们的呼救声，太震撼太及时了，虽然只有三十几分钟，却足以写进央视历史。我立刻派车火速把视频和灾情资料送到台里。晚9点10分，中央电视台向全国、向世界，播发了这条来自抗震一线的抢险报道，张莉一身灰土，站在烟尘滚滚废墟上的出镜，从此拉开了5.12汶川大地震军队抢险救援报道的序幕。

　　那个晚上，我们的一线记者通过这辆“功臣卫星车”，不间断地向央视传送最新画面，由于时间紧迫，输回的画面直接接入直播，那一刻，央视屏幕右上角“四川总队卫星车”的标识格外醒目，一个个奋勇救人、生死挺进的场面，让全国人民泪流满面。

　　那个晚上，中心记者王文和张彦也在一线，冒着余震和大雨，拍摄大量惊心动魄的感人镜头，他们的镜头里，有子弟兵与时间抢夺生命的壮举；有女大校赵秀玲含泪下令“先救孩子”的伟大母爱；有灾区百姓在失去亲人和家园后所表现出的坚忍。

　　那个晚上，震后第一夜，举国无眠，山河悲恸，军民奋勇。我们见证了，纪录了，传播了。

在这场灾难中，我们的党依然是人民的主心骨，人民军队依然是危难中的擎天柱，那一次次的生死挺进，一场场的惊心救援，的确称得上英勇壮烈，撼人心魄。然而，更能震撼我心灵的却是那些失去家园和亲人的普通百姓。在山崩地裂的灾害面前，与军令如山的国家力量相比，他们没有因渺小而脆弱，没有因平凡而无畏，相反他们却以中国人特有的品质和厚重，令国人动容，令世界敬畏。

　　在绵阳救援一线，我结识了一位来自重庆的志愿者，他叫李贵臣，是个理发师。来灾区前，他并不知道什么叫志愿者，直到有人给他戴上标志，他才意识到这一举动的意义。他干的活就是为刚刚扒出来的遇难者剪头、洗面、修整遗容。没有任何消毒设备，一个口罩、几瓶白酒算是防护用品。每天从早到晚，他在浓烈的气味下不停地工作着，饿了就用随身携带的茶缸泡一袋方便面。他把自己的名字和家里电话写在一块布上，缝在内衣里，万一遇到不幸，好通知他的家人。他拒绝接受任何采访，只是说，他是一个剃头匠，做不了什么大事，也捐不出更多的钱，他来这儿就是想让这些不幸的人干干净净地上路。

　　在震中映秀镇，官兵们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那天，他们正在奋力挖掘一个被埋70多小时的老妈妈。时值正午，压在老妈妈头顶上的预制板终于被凿开一个脸盆大小的洞，一个战士把头伸进去喊着：“老妈妈，别害怕，我们救你来了。”而就在此时，这位老妈妈竟然从预制板的缝隙中，颤巍巍地递出一条毛巾。错愕中的官兵马上明白了，这是老妈妈让我们擦一擦脸上的汗水。

　　在灾区的每一天，我看见和听到太多太多类似的人物和故事，那个躺在担架上敬礼的少年，那个用自己乳汁喂养幸存孤儿的女警官，那个用悲壮的姿势保护孩子的遇难母亲，还有那个为让战士收下一包饼干而四次下跪的老人。这些人都很普通，很平凡，是真正意义上的平民百姓，但正是这些小人物，却能在生死间做出惊人的举动；在艰难中露出从容的微笑；在大爱中显示出高贵的品格。在他们看来，天灾再大，也大不过人心，悲伤和绝望怎能掩盖勇敢和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