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傍晚,清脆悠扬的风铃声都会伴着天边的红日,在阿拉善一望无际的戈壁上响起。那是挂在基地不远处一座小岗亭上的铜制风铃,内外表面是一环环机制的刻痕,在漫长的岁月中变得依稀可见,又在风沙的洗礼下添了几分粗犷。站岗时,微风拂过,摇晃的铃锤有意无意敲击着铃壁,清脆的铃声便从岗亭荡漾开来,播撒在荒芜的戈壁上。有时狂风大作,吓得风铃失了节奏,不顾一切地叮咣乱响,如同地震前的鼠蚁般要从栖息的挂钩上脱离逃窜。站在岗亭里极目远眺,四周安静,风铃轻摇,思绪便很容易乘着阵阵铃声,慢慢出逃……
小时候家里的房檐上也悬着这样的风铃,比亭子的稍小些,一对,风刮过来声音入耳,铃壁碰撞的响动夹杂在中间,比百灵鸟的歌声还要好听。每到烦躁的夏夜,全家就都从闷热的屋子里走出来,在院子里支上桌子、摆好板凳、点上蚊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伴着断断续续的风铃声唠家常。有时候赶上二叔二婶,甚至三爷四爷来串门,那场面就更热闹了。妈妈喜欢聊些村里邻居亲戚家长里短的事儿,什么李叔家的孩子又考了个一百分、张婶儿家的鸡让黄鼠狼给咬死了、赵妈家新下了一窝小狗过两天要一只来之类的。爸爸干着修摩托的营生,很多时候是我给拿着手电照着,爸爸在一旁修来拧去,听着大家发言。哥因为比较贪玩,在这时候总免不了因为课业或者在学校惹了事被家里训上两句。
我最爱听的是爷爷奶奶讲他们年轻时候的故事。七八十年代不比新世纪,没有智能手机、没有网络,就连挖沟疏洪都得靠人力。家乡有条子牙河,一到夏季就很暴躁,越过堤坝,灌到大片大片的农田里。村里公社召集大家挖渠泄洪,按人头和天数奖励工分。男女老少齐上阵,同心戮力抗洪水。奶奶也扛着铁锨去挖土,和男人干着一样多的活,吃一样多的饭,领着同样的工分。再有就是三年困难时期,爷爷那一辈都叫它“瓜菜代”。那是自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老百姓过的最难的日子,连年大面积的自然灾害把整个国家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掀了个底朝天,却仍是饿殍遍野、众口嗷嗷。每谈至此,爷爷总会感叹现在生活的富足安康。
除此之外,三爷四爷也在的时候,大家总会谈到在外当兵的三叔。三叔是三爷的儿子,高中毕业就去马兰当兵了,一年难得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会给我们这些小家伙们捎好多葡萄干和巴旦木。三叔尤其喜欢我,总会多分些给我,或者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奶糖来塞到我的裤兜里。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想去当兵,他望着院子里的那串风铃,告诉我,是受了二爷爷的影响。二爷爷年轻时一直想去当兵,但部队不收,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到马兰去做货商,给当地驻扎的部队官兵运送补给。一次一名士兵送了他一只换下来的风铃,他一直珍藏着。再后来二爷爷病重,把风铃给了三叔。当时还在上学的三叔饱含热泪地看着病榻上的二爷爷,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只风铃,心里暗自许下承诺,将来一定要继承二爷爷未完成的心愿。
一串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战友来换岗了。天色渐暗,基地里已经亮起了灯火。卸下头盔,交过配枪,我行走在茫茫的戈壁滩上。无数的人曾走过这条路,坚守、离去,以后还会有无数的人再踏上这条路。岗亭上,摇曳的晚铃在夜色中歌唱,为来往的人照亮无穷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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