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银研究|宏观深度】“出海”浮沉三十年:日本农林中金银行大额预亏探究

【招银研究|宏观深度】“出海”浮沉三十年:日本农林中金银行大额预亏探究
2024年07月19日 17:30 招商银行研究

2024年6月18日,日本第五大银行农林中央金库(下称“农林中金”)宣布,由于误判了美欧利率走势,将在2025年3月前止损卖出合计价值约¥10万亿($630亿)的美国国债及欧洲主权债务,预计2024财年(2024年4月至2025年3月)亏损额将达到¥1.5万亿,接近其过去十年盈利总和(¥1.7万亿)。农林中金是日本农业国家级金融机构,2023年资产规模¥99.8万亿,在日本银行业排名第五。1990年代日本经济泡沫破灭后,农林中金彻底退出了房地产业务,经营发展呈现出三大鲜明特征。一是负债来源稳定但成本高企。二是资产结构特殊,投资大于信贷。三是海外投资超过国内投资,海外占比高于七成。此次预亏事件,既是日本银行业过去30年发展历程的缩影,又反映出其独特的业务结构所造成的经营影响,值得深入探究。从宏观上看,1990年代经济泡沫破灭后,日本银行业的发展大致可分为三个时期。首先是财政主导时期(1996-2011)。日本私人部门去杠杆,公共部门加杠杆,日本银行业大幅增持日本国债。“拥抱债券、积极出海”成为农林中金的战略选择,信贷资产占比“腰斩”,海外债券投资驱动证券资产占比近乎翻番。之后是货币主导时期(2012-2021)。随着日央行宽松不断加码,日本收益率曲线中枢大幅下行,形态极致平坦化。日央行亲自下场大规模购债,使得日本银行业债券投资规模收缩1/3,占比“腰斩”,囤积了大量准备金。超低利率环境下,农林中金存款利率高企、信贷收益低企的不足被显著放大,存贷利差持续倒挂,不得不进一步“投资出海”以求增厚收益。最近是美国此轮加息周期(2022至今)。随着日本经济和通胀回暖,日本银行业信贷投放开始上行。农林中金在经营上正积极求变。在国内,农林中金再度大幅削减政府部门信贷,以改善信贷投放效益。在海外,美联储激进加息背景下,农林中金却并没有坚持削减其利率风险敞口,反而在2023年转向单边押注美联储快速降息,最终导致了此次大额浮亏。前瞻地看,农林中金实质性出险的概率并不高。随着日本经济内生性修复,私人部门信贷意愿有望复苏,日债收益率曲线或进一步陡峭化,日本商业银行经营环境有望迎来改善,包括农林中金在内的日本商业银行或加速向国内信贷业务回归。

正文

6月18日,日本第五大银行农林中央金库(Norinchukin Bank,下称“农林中金”)宣布,由于误判了美欧利率走势,将在2025年3月前止损卖出合计价值约¥10万亿($630亿)的美国国债及欧洲主权债务。6月20日,农林中金首席执行官奥库斯(Kazuto Oku)表示,预计本财年亏损将达到¥1.5万亿($95亿)。这相当于农林中金2023年净利润(¥636万亿)的23.6倍,接近其过去十年的盈利总和(¥1.7万亿)。标普和穆迪随即下调了对农林中金的评级展望。

基于当前信息研判,农林中金投资损失或难进一步扩张。再考虑到其在日本农业界具备较高信用,农林中金的风险总体可控,并不会重蹈硅谷银行的覆辙。

然而,农林中金此次大额预亏事件,既根源于其独特的业务结构和经营策略,又折射出日本银行业过去30年发展历程的缩影,仍然值得深入探究。

农林中金:日本农业国家级金融机构农林中金是一家历史悠久的银行,成立于1923年,愿景是“成为支持农业、渔业、林业,粮食生产和消费,以及本地社区日常生活的领先银行”。农林中金业务主要聚焦于食品和农业业务、零售业务和投资业务三大领域。2023年,农林中金资产规模¥99.8万亿,排名日本第五。在组织架构上,农林中金是日本农业协同组合(JA Group,Japan Agriculture Group)的顶层机构。从横向看,农林中金是农林农业银行(JA Bank Group)、农林渔业银行(JF Marine Bank Group)和农林林业银行(JForest Group)的国家级联合体(national-level organization)。从纵向看,农林中金是日本农协三层结构的最高层,中央一级为农林中金,县一级为信农联,市町村一级为基层农协。日本农协为日本农业提供金融服务,所获存款大部分自下而上输送至农林中金。1990年代日本经济泡沫破灭后,农林中金彻底退出了房地产业务,经营发展呈现出三大鲜明特征。一是负债来源稳定但成本高企。作为日本农协的顶层机构,会员银行对农林中金的存款贡献度稳定在九成附近。低利率时代,日本商业银行存款利率长期稳定在0附近,但农林中金向会员银行支付的综合存款利率始终高于0.5%。二是资产结构特殊,投资大于信贷。高企的存款利率严重挤压了农林中金的存贷利差,传统银行业务盈利空间有限,使得其不得不通过扩大金融投资追逐收益。农林中金贷存比持续运行在35%下方,谷值低至17.7%(2017年)(图1),其证券投资规模是信贷投放规模的3.7倍。图1:农林中金贷存比偏低

资料来源:农林中金官网,招商银行研究院三是海外投资超过国内投资。低利率时代,农林中金投资激进出海,海外投资占比保持震荡上行态势。2023年,农林中金美元资产占其投资组合【注释1】的52%,日元资产占24%,欧元资产占16%,其他币种资产占9%(图2),海外资产占比远高于同业。

图2:农林中金海外投资持续占据主导地位

资料来源:农林中金官网,招商银行研究院农林中金此次大额预亏事件,既反映出其自身业务结构和经营策略所带来的个性后果,也蕴含着时代变迁对日本银行业所造成的共性影响。1990年代经济泡沫破灭后,日本宏观政策大幅宽松,先后步入财政主导和货币主导时代,对日本银行业的经营逻辑和资产负债表产生了颠覆性影响。因此,要深入理解农林中金的经营结果,就需要悉心回溯其在时代浪潮起落之中的发展脉络。

财政主导时期:拥抱“债券时代”(1996-2011)日本在1990年代经济泡沫破灭后,又遭遇了亚洲金融风暴与次贷危机的轮番冲击,私人部门资产负债表陷入衰退,公共部门则通过增发巨量国债 “加杠杆”刺激经济。1996-2011年【注释2】,日本公共部门债务规模扩张了120%,宏观杠杆率(公共部门债务/名义GDP)从84.7%攀升至191.9%(图3)。

图3:经济泡沫破灭后日本政府杠杆率大幅攀升

资料来源:Macrobond,招商银行研究院在此背景下,日本银行业进入“债券时代”。1996-2011年,日本私人部门信贷余额累计收缩24.9%,公共部门债券存量累计增长187.6%。相应地,日本银行业信贷资产占比从65.3%下降至41.5%,国内债券资产占比从11.0%上升至32.4%【注释3】。从规模上看,日本银行业信贷资产收缩了11.4%,债券资产规模则扩张了311.1%(图4)。

图4:1996-2011年日本银行业拥抱“债券时代”

资料来源:Macrobond,招商银行研究院在此期间,本国国债投资在日本银行业资产中的占比大幅攀升。日本银行业持有的本国国债规模扩张了近五倍(488.6%),在总资产中的占比由6.3%跃升至26.8%。日本商业银行成为本国国债的重要买家,购买了净增量的五成,存量持仓占比从20.6%翻番至42.0%(图5)。

图5:“债券时代”日本银行业大幅增持本国国债

资料来源:Macrobond,招商银行研究院农林中金与时俱进,资产结构从信贷向债券大幅转向。由于信贷收缩幅度显著超过了其日本同业,农林中金资产结构“债券化”幅度因此大幅超越同业【注释4】。财报显示,2002-2011年,农林中金信贷资产占比从41.7%“腰斩”至20.4%,证券资产【注释5】占比从37.6%升至63.1%,近乎翻番。同期日本银行业信贷资产占比从56.5%降至41.5%,证券资产占比从25.4%升至39.9%。从绝对值看,农林中金信贷资产规模收缩了35.4%,缩幅显著高于同业(微跌0.5%);证券资产实现翻番(增长101.5%),增幅与同业相当(112.4%)。不同于同业以本国债券为主的证券投资结构,农林中金建立并强化了以海外债券为主的证券投资结构。2011年农林中金的证券投资中,本国国债占比仅为行业水平的一半,海外债券占比则超过行业水平的三倍。本国政府债券在日本银行业证券投资中的占比高达67.2%,但在农林中金投资中的占比仅为35.5%。海外债券在日本银行业证券投资中的占比为12.8%【注释6】,在农林中金证券投资中的占比则高达41.8%(图6)。

图6:农林中金构建了以海外为主的证券投资结构

资料来源:农林中金官网,Macrobond,招商银行研究院“出海”策略使得农林中金在财政主导时代维持了不输同业的总资产收益率(ROA)。2001-2011年,受农业信贷需求低迷制约,农林中金资产规模增幅(20.1%),显著低于日本银行业平均(32.6%),但ROA与日本银行业持平于0.2%。农林中金的负债增长更加缓慢,十年间增长了16.3%,令其净资产在此期间增长了91.8%,大幅高出日本银行业22.7pct。由于净资产稳健增长且国债风险权重近乎为零,农林中金资本充足率显著领先同业。2001-2011年,农林中金一级资本充足率【注释7】从6.8%上升了10.1pct至16.9%,同期日本第一大银行三菱银行(UFJ)一级资本充足率则从4.9%上升了6.9pct至11.8%(图7)。

图7:农林中金资本充足率领先同业

资料来源:农林中金官网,三菱银行官网,招商银行研究院然而,过高的证券资产占比带来了巨大的利率风险敞口,导致农林中金经营业绩大幅波动。大额亏损在农林中金的发展史上并非孤例。上一次是在2008年次贷危机冲击后,农林中金总资产收益率跌至-0.9%,实际亏损额达到¥6,101亿,相当于日本银行业当年实际亏损额的六成(60.3%)(图8)。浮亏额(未实现证券损失)达到¥1.87万亿,是当年实际亏损额的三倍。

图8:次贷危机对农林中金的冲击远大于同业

资料来源:农林中金官网,Macrobond,招商银行研究院资料来源:农林中金官网,Macrobond,招商银行研究院

货币主导时期:战略出现摇摆(2012-2021)2012年后,日本宏观环境从财政主导阶段快速过渡至货币主导阶段【注释8】。2012-2021年,为提振长期低迷的通胀,日央行资产负债表规模从¥176万亿扩张至¥766万亿,扩表幅度达335.2%(图9)。日央行自2010年起开始全面宽松,在政策利率降至零之后,直接下场进行资产购买。2013年,日央行开始施行量化和质化宽松政策(QQE,Quantitative and Qualitative Easing),通过大规模购买日本国债,在释放巨量基础货币的同时,持续将日本国债收益率压制在极低水平。2012年后,日本10年期国债收益率持续运行在1%下方。2016年日央行实施收益率曲线控制【注释9】(YCC,Yield Curve Control)之后,日本10年期国债收益率更是长时间徘徊在0附近,直至2024年方才重回1%上方(图10)。

图9:2012年后日央行大规模扩表

资料来源:Macrobond,招商银行研究院资料来源:Macrobond,招商银行研究院

图10:2012年后日本长债收益率迅速走低

资料来源:Macrobond,招商银行研究院资金供给上升而国债收益率下降,共同造就了日本银行业“资产荒”的局面,对其资产负债表产生了颠覆性影响,主要表现在三方面。一是作为日央行QQE操作的主要交易对手方,日本商业银行所持有的债券规模及占比显著回落。2012-2021年,日央行在存量日本国债中的持仓占比从12.2%攀升至40.1%,日本银行业的国债持仓占比则从38.3%陡峭回落至17.7%(图11)。从绝对值看,日本银行业债券资产规模收缩了33.8%【注释10】,占总资产比重从30.1%“腰斩”至14.4%,基本回归至“债券时代”之前的水平(图4)。

图11:2012年后日本国债从商业银行向央行转移

资料来源:Macrobond,招商银行研究院二是低利率下日本私人部门信贷意愿缓慢修复,商业银行信贷资产规模重回扩张。2012-2021年,日本私人部门信贷规模扩张了28.7%(图12),银行业信贷资产规模随之扩张了28.0%,走出了上个十年信贷资产收缩(微跌0.5%)的困局(图4)。

图12:2012年后日本私人部门信贷重回扩张

资料来源:Macrobond,招商银行研究院三是央行大规模扩表但需求总体仍然不足,信贷及债券收益率全线走低,“资产荒”驱动商业银行准备金规模快速上行。2012-2021年,日本银行业资产规模扩张了38.2%,但信贷资产仅扩张了28.0%,债券资产则收缩了33.8%。准备金规模大幅扩张了864.2%,在总资产中的占比由3.4%激增至23.4%(图4)。这一时期,尽管农林中金资产规模跑赢同业,但其盈利能力却已大幅落后于同业。2012-2021年农林中金资产规模扩张了46.9%,超过日本同业8.7pct,但其0.2%的总资产收益率仅为行业均值(0.4%)的一半。这无疑与农林中金独特的资产负债与业务结构密切相关。在负债端,超低利率时代,农林中金存款来源僵化、负债成本高企的不足被显著放大。在负债端,农林中金存款来源以会员银行的定期存款为主,并不直接面向居民及企业部门进行揽储【注释11】,会员银行存款占农林中金存款的比重稳定在九成左右。2012-2021年日本银行业存款利率维持在0.1%附近(图13),同期农林中金存款利率仅下行0.2pct至0.5%(图14)。

图13:日本商业银行存贷利差持续收窄

资料来源:Macrobond,招商银行研究院资料来源:Macrobond,招商银行研究院

图14:农林中金存贷利差长时间倒挂

资料来源:农林中金官网,招商银行研究院在资产端,信贷方面,农林中金信贷业务极度保守,主要有两点表现。一是其信贷资产占比显著低于同业。2012年至今,农林中金的信贷资产在总资产中的占比一直运行在11-22%的区间(图15),日本银行业信贷资产占比则稳定在四成左右(图4)。

图15:农林中金信贷占比始终偏低

资料来源:农林中金官网,招商银行研究院二是其客户以政府部门及大型企业为主,表现为贷款利率和不良率“双低”。2012-2021年, 农林中金贷款利率从0.5%回落0.2pct至0.3%(图14),不良率从1.4%回落1.0pct至0.4%,大幅低于全行业水平(贷款利率从1.4%回落0.6pct至0.8%,不良率从2.4%回落1.2pct至1.2%)。从结构上看,农林中金政府信贷规模大起大落,其他信贷规模增长相对稳定。2012-2021年,农林中金非政府信贷规模实现翻番,但政府信贷规模则剧烈波动。2016-2017年,农林中金一度大规模退出政府信贷业务,之后又回归了政府信贷业务(图16)。

图16:农林中金政府信贷大起大落

资料来源:农林中金官网,招商银行研究院存款负债成本刚性叠加信贷资产组织能力不足,导致农林中金存贷利差显著承压,明显低于同业。2012-2021年,日本银行业存贷利差从1.3%收窄0.5pct至0.8%(图13),农林中金存贷利差多数时间为负(图14)。投资方面,农林中金积极“出海”更进一步,构建了以海外为主的投资结构,表现出与其信贷业务截然相反的进取偏好。在国内市场,农林中金的债券投资总体出现收缩,结构上准备金替代了债券。货币主导时代,由于收益率曲线被日央行“轧平”,令日本商业银行投资本国国债变得无利可图。日央行YCC操作期间,日本国债收益率曲线10年期与3个月期的期限利差被压至50bp以内(图17)。受此影响,2012-2021年,农林中金本国国债投资收缩幅度大致与行业水平相当【注释12】,规模下降了41.5%;国内债券投资随之收缩了38.3%,占总资产比重从18.9%降至9.0%。与此同时,伴随着日本银行业超额准备金的增加,农林中金现金及同业资产规模累计扩张了352.5%,占总资产比重从4.9%升至17.1%。

图17:2012-2021年日本期限利差大幅收窄

资料来源:Macrobond,招商银行研究院在海外市场,农林中金继续大幅增持海外证券以增厚收益,海外资产占比持续高于同业。2012-2021年,农林中金海外投资规模扩张了20.5%,占总资产的比重从46.7%下降至43.3%。同期日本银行业海外投资规模增长了24.2%,占比从15.6%上升至21.5%。从结构上看,农林中金在海外增持了大量“其他信用工具”(Credit and Others)【注释13】,贡献了该时期海外投资总增量的八成(77.9%),其余增量由海外债券贡献。2012-2021年,农林中金所持有的海外其他信用工具规模大幅增长了42.0%,在总资产中的占比从17.5%上升至19.1%;海外债券规模则小幅增长了9.4%,占总资产的规模从28.7%下降至24.1%(图18)。农林中金因此成为了美国贷款抵押债券(CLO, Collateralized Loan Obligation)【注释14】的最大买家。2016-2021年农林中金持有CLO资产规模增长了73.3%,在总资产中的占比从2.8%升至4.9%。值得一提的是,超低利率困局下,农林中金在战略上似乎出现了明显的摇摆。2016-2017年,由于日本国内利率水平极度低企,农林中金选择大规模削减政府信贷(图16),同时增加海外投资(图18)。但2018年后,农林中金又进行了反向操作,在回归政府信贷的同时削减海外投资。

图18:农林中金海外投资占比持续提升

资料来源:农林中金官网,招商银行研究院简而言之,货币主导时代,日本流动性泛滥、收益率曲线大幅走平,对商业银行的经营管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低利率的“放大镜”下,农林中金暴露了其在负债管理、资产配置和业务结构上的不足,战略方向陷入摇摆。

美国加息周期:无视利率风险(2022至今)日央行长时间的超宽松政策终于在新冠疫情冲击过后收获回报。2024年5月,日本通胀水平已连续25个月维持在2%之上,物价与工资同步上行(图19)。随着日本经济动能内生修复,日本利率中枢边际上行,收益率曲线逐渐陡峭化。2024年7月,日本国债10Y-3M利差走扩至100bp上方,创2012年以来新高(图17)。尽管日本银行业存贷利差尚未脱离谷值,但未来也有望随市场利率上行而走阔(图13)。

图19:新冠疫情后日本物价与工资同步上行

资料来源:Macrobond,招商银行研究院经济活力提升驱动日本银行业信贷投放连续上行。相较2021年,2023年日本银行业存贷利差持平于历史最低值0.8pct,但日本银行业信贷规模扩张了9.0%,占总资产的比重从38.3%上升0.7pct至39.0%。但农林中金的经营思路却与行业相悖,大幅削减了国内政府信贷投放,指向其信贷业务正经历艰难转型调整。相较2021年,2023年农林中金的信贷资产规模非但没有随同业扩张,反而收缩了24.5%,其中政府信贷收缩了80.7%,其他信贷则扩张了4.8%。这很可能是由于新冠疫情冲击后,农林中金存贷利差在2020-2021年连续两年为负(图14),导致其决定大幅削减低收益的政府信贷。在农林中金大幅退出低利率的政府信贷后,其贷款利率从2021年的0.3%大幅提升至2023年的2.1%,存贷利差从-0.2%大幅提升至1.6%,不良率则从0.4%微升至0.5%,国内信贷业务的质效得到明显改善。考虑到其贷款利率陡峭上行,农林中金可能大幅削减了短久期的政府信贷,同时增加了长久期的非政府信贷。为缓解国内经营压力,农林中金不得不重仓海外资产,并押注美联储降息,“做反了”海外利率周期,导致其债券投资出现大额浮亏。2022年3月,美联储启动史上最快加息周期,在16个月内累计加息525bp,美国国债收益率曲线大幅上行,期限结构利差深度倒挂。截至2024年7月,10Y-2Y美债收益率倒挂30bp,10Y-3M美债收益率倒挂125bp,曲线倒挂已经持续2年之久(图20)。

图20:美联储加息后美债收益率曲线深度倒挂

资料来源:农林中金官网,招商银行研究院在此背景下,农林中金在海外投资上出现了矛盾的操作。农林中金在美联储加息上半场选择卖出长久期资产止损,却又在加息下半场选择买入短久期资产等待降息。2022年,农林中金大规模卖出债券及其他信用工具以求及时止损,减持幅度达15.0%, 1年以上久期资产减持了22.2%, 1年以内久期资产则增持了13.2%。2023年,农林中金却并未继续进一步控制利率风险敞口,反而转向“抄底”资产等待美联储降息,增持幅度达 13.7%。或出于风险控制考量,农林中金更多买入了价格弹性较低的短久期资产,1年以内久期资产增持了27.9%,1年以上久期资产则增持了5.7%(图21)。

图21:农林中金大幅增持短久期资产

资料来源:农林中金官网,招商银行研究院但美联储政策利率居高不下,农林中金对降息的乐观预期宣告落空。截至2024年7月,美联储政策利率区间已在5.25-5%的高位保持一年之久。更为重要的是,美债收益率曲线持续“倒挂”令农林中金海外投资变得无利可图。2023年农林中金外币融资成本为5.25%,海外资产收益率为5.28%,投资收益与融资成本的利差近乎为0(图22)。

图22:2022年起农林中金海外利差大幅收窄

资料来源:农林中金官网,招商银行研究院美国利率环境的剧烈变化,导致农林中金的海外债券投资大幅减值。2021-2023年,农林中金未实现损益从¥1.04万亿陡峭跌至¥-1.77万亿,其中债券资产对未实现损益的贡献从¥-0.33万亿扩张至¥-2.19万亿,浮亏规模超过了2008年。综上所述,过去两年农林中金在经营上似乎在积极求变。在国内,农林中金大规模清退了低收益的政府信贷资产,令存贷利差出现显著改观。在海外,农林中金在美联储加息周期中仍然维持了较为激进的投资立场,单边押注美联储降息,并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结语: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回望过去三十年,日本经济长期陷入停滞,财政政策货币政策不得不先后实施天量刺激计划,以期提振私人部门长期低迷的需求,深刻改变了日本的经济金融环境。低利率时代,日本商业银行积极求变。由于其存款成本高企、信贷业务保守,农林中金业务“债券化”幅度显著超过同业,特别是海外债券投资立场尤为激进。这使得农林中金有着巨大的海外利率风险敞口,加大了其经营业绩的起伏波动(图23-24)。在此轮美联储加息中,农林中金选择押注降息,最终导致巨额浮亏。

图23:农林中金营收波动显著大于同业

资料来源:农林中金官网,Macrobond,招商银行研究院资料来源:农林中金官网,Macrobond,招商银行研究院

图24:农林中金利润波动显著大于同业

资料来源:农林中金官网,Macrobond,招商银行研究院立足当下研判,农林中金实质性出险的概率并不高。一方面,美欧加息周期均已行至终点,农林中金亦已开启资产结构调整,浮亏或不会进一步大幅扩张。另一方面,作为国家级金融机构,农林中金具备极高的信用和政治支持,不太可能出现挤兑。当前农林中金正向农协成员筹集资本,预计筹资额将达¥1.2万亿。农林中金CEO奥库斯公开表示,未来农林中金将降低利率风险敞口,增加对企业及个人的信用风险敞口,回归分散投资原则,调整当前过度集中于海外债券的投资结构。前瞻地看,随着日本经济内生性修复,私人部门信贷意愿有望复苏,日债收益率曲线或进一步陡峭化,日本商业银行经营环境有望迎来改善。预计农林中金将加速向国内信贷业务回归,“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注释

1、2023年,农林中金未并表的市场投资组合规模为¥56.3万亿,其中债券资产¥31.3万亿,股票资产¥1.3万亿,其他信用工具¥23.5万亿。

2、如无特殊说明,本文年份均指日本财年,时间跨度为本年4月至次年3月。

3、日本央行未公布商业银行海外债券持有规模,本处债券总量及占比统计口径均为国内债券。1996-2011年,日本银行业海外证券资产占总证券资产比重从11.0%微升至13.6%,据此简单推算,日本银行业债券资产实际占比从12.2%上升至36.9%。

4、从国内口径看,1996-2011年日本商业银行债券资产占证券资产的比重从66.6%上升至94.0%。根据历年财报,2006-2011年农林中金债券资产占证券资产的比重从63.1%上升至73.1%。出于数据可得性限制,本部分主要基于证券投资相关数据进行分析。

5、农林中金2005年之前未披露债券资产具体规模,2006-2011年债券资产在证券资产中的占比从63.1%上升至73.1%,在总资产中的占比从40.6%上升至46.1%。

6、2011年,日本商业银行国内债券投资占国内证券投资的比重为94.3%,海外证券投资占总体证券投资的比重为13.6%,两者求积可推算海外债券投资占总体证券投资的比重为12.8%。

7、各级资本充足率=(各级资本-对应资本扣减项目)/风险加权资产。这一指标主要考察商业银行信用风险情况,高等级主权债务风险加权系数极低,持有到期国债风险加权系数为0,即不计为风险资产。

8、2011-2012年,日本银行业信贷资产规模见底而国债资产规模见顶,该时期可视为从“财政主导”到“货币主导”的过渡期,本文未对这一阶段的情况进行分析。

9、收益率曲线控制(YCC),日本央行于2016年9月至2024年3月执行的货币宽松政策。央行通过国债买卖将10年期国债收益率压制在0附近,通过量化操作压低长期利率水平,提振经济与通胀。

10、此处债券资产统计口径仍然是国内债券。2021年,日本商业银行海外证券占证券资产比重为21.5%,据此推算日本商业银行债券资产实际占比约为17.5%。

11、日本农协占日本银行业总零售存款的比重长期稳定在10%左右,但农林中金作为日本农协顶层机构并不直接面向居民和企业揽储,而是吸收会员银行的存款。

12、2012-2021年,日本银行业本国国债投资收缩了42.8%,国内债券投资随之收缩了33.8%,国内债券投资占总资产比重从30.1%降至14.4%。

13、其他信用工具=市场组合投资-债券投资-股票投资,包括信托投资、贷款抵押债券(CLO)等,农林中金在年度快报中披露了市场投资组合的币种和久期情况,并在附录中披露了贷款抵押证券等重要信用工具的具体投资情况。

14、贷款抵押债券(CLO),属于其他信用工具,是担保债务权证(CDO)的一种,抵押资产池为银行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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