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绅通灵家族内斗始末
“沪市珠宝第一股”莱绅通灵的家族内斗终于告一段落——前任实控人沈东军出局。
一场延宕了3年的家族内斗,给这家上市公司,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失去了公司发展非常好的机会”,股权分割、管理层生变,令莱绅通灵2021年度的业绩下滑不少,“沪市珠宝第一股”的王冠还能戴多久?
莱绅通灵掉落的“皇冠”
曾经让大家羡慕的家族企业何以沦落到互相争斗,进而挫伤了公司业绩,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文|哀佳 朱耘
“我们是来自比利时的王室珠宝。”
为了送一份情人节礼物,在纠结了差不多2个小时后,王先生在一众钻石珠宝店中选择了莱绅通灵,“我们是被店面的王室风格设计吸引进来的,试过之后妻子比较喜欢。我们买的是鸢尾花系列,确实设计不错,性价比也还比较高,看了这么多家,钻石类莱绅的款式相对更多。”
实际上,莱绅通灵(603900.SH)是一家来自江苏地区的中国本土品牌企业,自从2016年11月在上交所上市之后,因为收购了比利时王室珠宝供应商Leysen,成为了国内高端珠宝行业的头部品牌。
然而,2021年年末,这个号称比利时王室珠宝的品牌“变了天”,公司创始人之一沈东军辞去董事长一职,2022年2月14日,莱绅通灵又发布公告称,沈东军因个人原因辞去公司董事职务,辞职后不在公司担任任何职务。曾经与沈东军并肩作战的董事成员也已陆续离开,接掌帅印的,是沈东军前妻马峭的哥哥马峻。
2022年2月8日晚间,莱绅通灵再度发布公告称,莱绅通灵珠宝股份有限公司董事会于2022年2月8日收到杨清女士递交的书面辞职报告,杨清女士因个人原因辞去公司董事会秘书职务。根据《公司法》《公司章程》等相关规定,杨清女士的辞职报告于送达公司董事会时生效。在公司董事会秘书空缺期间,由公司董事长马峻先生代行董事会秘书职责。
从2021年5月至今,杨清担任董秘时间仅半年之久,这是继上一任董秘刘昆之后,第四位离职的董秘。
沈东军辞任董事长后,由沈东军举荐的成员也陆续离职,杨清只是其中之一。曾经让大家羡慕的家族企业何以沦落到互相争斗,进而挫伤了公司业绩,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商学院》记者就家族企业斗争问题致函莱绅通灵总部和沈东军,截至记者发稿,莱绅通灵并未回复,而沈东军则接受了《商学院》记者的专访。
离婚案背后的股权较量
一切要从一起离婚案说起。
2019年11月,沈东军马峭夫妇的婚姻关系彻底破裂,内部调解无果的情况下,马峭向法院提出了离婚。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的掌门人,离婚并不容易,其中最为复杂的,是涉及上市公司股权和财产分割。
公开资料显示,莱绅通灵的前身为1999年成立的江苏通灵珠宝有限公司,系由自然人马峻与沈东军共同投资设立的有限责任公司,二人分别持股50%。2016年11月23日,通灵珠宝(莱绅通灵原名)在上交所挂牌上市,此后,经过多年发展,沈东军个人与马峻及一致行动人蔄毅泽(马峻与蔄毅泽系夫妻关系)在上市公司的持股比例基本接近。
在股权分配上,沈东军、马峻、蔄毅泽,合计持股64.02%。其中沈东军持股31.16%、马峻持股25.13%、蔄毅泽持股5.55%。除每人各自持股外,沈东军、马峻还共同持有南京传世美璟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传世美璟”)股权(该公司持股莱绅通灵2.18%。),一旦沈东军夫妇离婚,则沈东军持有的31.16%的股权或将对半分割。
沈东军在接受《商学院》记者采访时表示,希望以折价赔偿,而不是股权分割的方式结束婚姻,但是遭到了马峭的拒绝。双方僵持不下,开始了为期三年的较量。
2020年12月30日,沈东军开始“自曝”,称公司上市前在与供应商的交易中,进货金额与付款金额存在较大差异,因此怀疑董事马峻、董事蔄毅泽侵占公司财产,涉嫌职务侵占,并就此向南京市公安局雨花台分局报案。
作为反击,马峻方面组织了董事会换届,马峻、蔄毅泽再被提名为董事候选人,并在2021年1月8日股东大会上当选董事。大会当天,沈东军召开媒体发布会,继续亮出银行流水等“证据”,举报马峭、马峻夫妇涉嫌职务侵占。
2021年1月20日,南京市公安局雨花台分局发布《不予立案通知书》,表示:对沈东军控告的马峻等人涉嫌职务侵占、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挪用资金等问题,经审查认为无犯罪事实,决定不予立案。沈东军第一回合较量以失败告终。
2021年4月17日,马峭出具声明证明夫妻关系确已破裂。4月23日,莱绅通灵公告称,因马峻(蔄毅泽)与沈东军在公司发展和经营方面存在重大分歧,双方解除一致行动关系,此时为沈东军失去控制权埋下了“伏笔”。
另外,离婚官司迎来新进展,法院一审判决准予马峭与沈东军离婚。沈东军持有的莱绅通灵31.16%的股权,由马峭、沈东军各分得15.58%;沈东军持有的传世美璟37.3002%的股权,由马峭、沈东军各分得18.6501%。沈东军当即表示将提起上诉,但是2021年11月26日的二审依旧维持原判。
此时的股权结构上,分得18.6501%传世美璟股权、15.58%莱绅通灵股权的马峭,与马峻夫妇结为一致行动人。马峻及其一致行动人合计持股莱绅通灵48.44%。沈东军的股权由原来的31.16%降为15.58%,沈东军自此失了公司的控制权。
沈东军当即表示将提起上诉。上诉期间,莱绅通灵欲代表公司意图,以无独立请求权第三人身份参与沈东军与马峭离婚案二审程序,并审议通过了《关于以无独立请求权第三人身份参与沈东军与马峭离婚案二审程序的议案》。但该议案却遭马峻、蔄毅泽投出反对票。在2021年10月30日发布的《莱绅通灵第四届董事会第六次会议决议公告》中,马峻方表示:“此举不属于董事会的职权范围、浪费董事会资源,董事长沈东军准备再一次公器私用,操控董事会,试图让上市公司介入其个人离婚案,达到其拖延诉讼时间的目的。”
2021年11月26日,法院二审结果公布,依旧维持原判。对于这样的结果,2021年12月4日,沈东军在其个人微博中称,对于南京法院的二审判决深感失望。
从暗斗到明争
若离婚案前期属于沈马双方的“暗斗”,新实控人出现后,公司的斗争动作则更为激烈。
一方面,由于马峻等人对莱绅通灵的持股比例已达到48.44%,根据《上市公司收购管理办法》第五十六条第二款:收购人拥有权益的股份超过该公司已发行股份的30%的,应当向该公司所有股东发出全面要约;收购人预计无法在事实发生之日起30日内发出全面要约的,应当在前述30日内促使其控制的股东将所持有的上市公司股份减持至30%或者30%以下,并自减持之日起2个工作日内予以公告。
为避免触发要约收购,在公告日起30天内,马峻等人必须将股权降至30%以下。在2022年1月8日莱绅通灵发布的《关于相关股东协议转让有关事项问询函回复的公告》中提到,为达到减持目的,马峻兄妹的做法是:
其一,转让传世美璟股权。马峻、马峭分别将持有的传世美璟10%、18.65%的股权转让给庄瓯,据沈东军介绍,接手传世美璟股权的庄瓯,2006年至2018年任莱绅通灵商品创新中心负责人,第一至三届监事会主席,与马峻的关系密切。
其二,减持莱绅通灵股份。2021年12月29日,马峭通过协议转让方式,将其持有15.58%的公司股份转让给王丽丽和其控制的南京克复荣光企业咨询合伙企业(有限合伙)(简称克复荣光),双方约定,出让方将积极配合受让方积极行使股份表决权。
其三,马峻通过大宗交易的方式减持了所持公司0.69%股份。
减持之后,截至2021年12月31日,马峻持有公司24.45%的股份;蔄毅泽持有5.55%的股份;马峻及蔄毅泽合计持有公司30.00%的股份,成功避免要约收购。
天眼查显示,接手莱绅通灵大额股份的克复荣光,成立于2021年12月20日,截至交易公告日成立仅10天,其股东之一的南京市克复荣光企业咨询有限责任公司注册资本仅有200万元,如何能收购莱绅通灵如此大额股份?
莱绅通灵就克复荣光的资金来源于2022年1月8日发布公告称,股份转让费整体支付期较长,主要来源于克复荣光实控人王丽丽、张海云个人及家庭现金资产及投资股票的资产变现,其具有良好的履约能力。
另一边,董事会方面,“马派”和“沈派”双方代表董事开始了较量。2021年12月6日,马峻提请召开临时股东大会,要求罢免董事陈传明,独立董事周小虎、胡晓明、黄德春,同时补选庄瓯为董事,黄国雄、钱智、陈益平为独立董事,但遭到董事会、监事会反对。12月10日~12月22日期间,马峻要求罢免的上述4名董事先后辞职。
2022年1月10日下午,莱绅通灵2022年第一次临时股东大会在南京召开,新老实控人马峻、沈东军双双出席了会议。依据当晚公司披露的表决结果,由马峻提名的4位董事人选中有3位获得通过。其中,庄瓯当选为公司第四届董事会非独立董事,黄国雄、陈益平当选为公司独立董事。由公司持股3.63%股份的股东EURO DIAMOND(HK)LIMITED提名的独立董事候选人付锦华也当选公司独立董事。由此,公司8个董事会席位,马峻阵营共计占据5个,已超过半数。
当晚,继2021年12月6日辞去总裁职务后,沈东军向公司再次递交书面辞职报告,辞去董事长及董事会专门委员会相关职务。辞任后,沈东军仍担任公司董事。2022年2月14日,沈东军又辞任了公司董事。
沈东军辞任后,当初由沈东军推举的总裁姜杰、董事长秘书杨清陆续递交了辞职报告,这场股权争斗以“沈派”的退场结束。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沈东军的离婚案给莱绅通灵的发展带来了显著影响。
莱绅通灵珠宝股份有限公司原名通灵珠宝股份有限公司。通灵珠宝股份系由江苏通灵翠钻有限公司整体改制设立的股份有限公司。江苏通灵翠钻有限公司于1999年11月由马峻、沈东军共同出资组建,成立时注册资本200万元人民币,马峻、沈东军各出资100万元人民币,占注册资本的50%。
2016年11月23日,通灵珠宝在上交所上市,发行价为14.25元/股。彼时,上市公司名为通灵珠宝,是国内知名珠宝品牌商,多年来主要从事钻石珠宝首饰的品牌运营、产品设计以及销售。
根据中国银河证券研究院发布的深度报告,2016年左右,全球钻石珠宝的销售额一直处于温和增长的态势,其中以中美两国为主要市场。中国市场上,外资品牌、中国香港品牌、内地品牌定位分明,三足鼎立,外资品牌主要定位一、二线消费水平较高的市场,而中国香港及内地品牌则定位于竞争更激烈的三、四线市场。
彼时的通灵珠宝为内地品牌,主要门店网络布局在江苏、山东、安徽以及河南一带,与周大生、周六福等,为中国具有代表性的内地品牌。但是,无论是业务类型,还是门店数量,通灵珠宝均落后于前者。
为改变市场对于通灵珠宝的印象,上市之后,2017年4月,在沈东军主导下,通灵珠宝出资435万欧元收购了比利时王室珠宝供应商Leysen,后更名为莱绅通灵,以期推动公司向高端珠宝、奢侈品方向升级。此外,沈东军深谙跨界娱乐营销策略,和包括唐嫣在内的大量一线明星保持良好关系,孵化了《克拉恋人》《翡翠恋人》等多部影视剧,还多次赞助柏林电影艺术节,扩大品牌在国际上的影响力。
然而,受到沈东军夫妇离婚案影响,莱绅通灵无论是在股价还是经营业绩上,表现均不及预期。
东方财富网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2月14日,莱绅通灵股价呈现下降趋势,每股价格由2017年3月份最高点40.78元下降至2021年2月的5.40元,总市值由高点时期的120亿元下降至目前的25.67亿元,市值缩水了近八成。
业绩方面,2022年1月21日,莱绅通灵发布业绩预告,预计2021年全年归属净利润相比去年下降60%左右。经营数据显示,从2016年上市到2020年期间,公司净利润下降明显,从2017年的3.09亿元下降到1.04亿元,盈利水平已退行至上市前一半。
与此同时,莱绅通灵年报数据显示,莱绅通灵从2018年到2020年,关店数量居高不下,2018年~2020年间分别关闭直营店和加盟店133家、186家、112家。
针对莱绅通灵在市值和业绩上的表现,香颂资本执行董事沈萌认为:“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莱绅通灵的市值波动与所属行业的基本属性有关,珠宝市场进入者日益增多,国内行业龙头品牌周大福、周大生等占据了大部分市场份额,市场竞争激烈。另外,钻石饰品加工制作占公司收入比重达90%以上,由于钻石消费市场趋于饱和,钻石矿石进口价格日益上涨,行业利润进一步被压缩。”
“值得注意的是,公司实际控制人身陷离婚案件困扰,涉及公司控制权争端,该事项将进一步影响公司日常经营。但是,离婚案虽然在短期内可能造成一定影响,但并不是长期趋势的主导因素。莱绅通灵作为国内非头部的珠宝企业,其品牌价值对收益率的保障能力有限,所以一旦过了IPO新股蜜月期、市场就不会对其成长预期产生更好的判断,这会导致估值回调、股价下跌。”沈萌进一步补充道。
针对莱绅通灵未来股价的变化,沈萌认为,“如果未来没有任何资产结构或业务结构的重大变化,莱绅通灵想要回到IPO时巅峰的可能性极小。”
离婚案后,沈东军在接受《商学院》记者独家采访时表示:“实际上,我的离婚案在很大的程度上阻碍了公司的发展,我们失去了非常好的机会。在通灵上市之前一段时间,因为我们要合规,在管理方面有一点松。上市之后我开始回归,例如:把莱绅品牌吸引到中国来。从2017年开始,我就开始做宣传,按照现在的说法是打造自己的IP ,实际上也是为新零售做准备。此时,离婚事件突然出现了,很多事情没有办法继续推进,对公司造成的损失非常大。当然也包括疫情、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市场的影响。”
但是,沈东军对莱绅通灵仍充满希望,“整个莱绅通灵的基础还是在的,特别是高管团队非常优秀,即便在动荡的时间,也没有优秀的员工离开,这也跟我们当初制定的战略和文化有非常大的关系,但是莱绅通灵未来还是充满了挑战。”
离婚纠葛引发的家族企业之殇
从“离婚”到公司实控人转移,中间爱情、亲情与企业运营、股东权益、公司控制权争夺相互交织,已经远远不是两个人的婚姻感情问题。
实际上,涉及上市公司的离婚案件并不少见。最近几年,已经有多家上市公司的老板或者高管与配偶离婚,涉及分手费几亿元甚至更高。
以曾为赢时胜董事的鄢建兵为例:2017年,彼时持股8.1%的鄢建兵因离婚财产分割,将所持公司2783.62万股股份转让予前妻黄熠,按照当时的股价计算,价值超过3亿元。
2018年,金溢科技董事长罗瑞发与王丽娟办理离婚手续,根据双方的离婚协议,罗瑞发将分割所持金溢科技660万股股份予王丽娟所有。按照当时的股价,价值也超过2亿元。
离婚案不少见,但因为创始人离婚导致公司实际控制权发生变更的情况并不常有,莱绅通灵就是其中之一。
据不完全统计,2020年以来,共有9家A股上市公司公布实控人离婚。除了最近被热议的赛腾股份、莱绅通灵,还有先惠技术、康泰生物等7家上市公司。其中康泰生物涉及股权市值分割过百亿元,多数公司均未因实际控制人离婚财产分割导致公司控制权发生变更。
对于此次沈东军因为离婚而丢失企业控股权,浙江晓德律师事务所陈文明律师指出:“上市公司实控人发生变化,势必会给企业带来极大的影响,规避发生实控人转移的方式可以有几种:其一,在初期公司章程和协议设定里,对于公司的原始股东,股权变动时可以设置一票否决权;其二,莱绅通灵的股权发生转移,关键在于沈东军和马氏家族初期股权分配过于平均,沈东军夫妇持股31.16%、马峻夫妇共计持股30.68%,在受到一致行动人的保护下,沈东军非常容易丢失企业控制权;第三,股权分割并不是唯一出路,为避免发生控制权转移,可以用等价现金赔偿的方式进行交割。”
记者通过梳理实控人未发生转移的离婚案件发现,大多数公司夫妻双方初期股权差距较大,即使分割之后也不涉及控制权转移(详见图1)。此外,通常夫妻双方的股权数可明确规定,分割后也不涉及对半切割的情况;当出现股权数过于平均的危险情况,可以继续与妻子保持一致行动关系、或签订表决权、提案权等文件,间接控制公司股权。
从莱绅通灵离婚案来看,初期股权设置并未很好地规避后续可能出现的控制权转移风险,没有了妻子的一致行动关系,又缺少保护性的法律文件,沈东军只能被迫交出公司的实际控制权。
对于沈东军从离婚到失去控制权离开,陈文明认为:“实控人变更确实会给上市公司带来较大的风险。其一,会给上市公司的稳定性带来挑战;其二,可能会对公司以后的经营方向,以及决策带来比较大的影响。但是,最终对上市公司来说是有利还是有害,还需要时间来证明,因为不同决策者的经营思路不太一样,到底会给公司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这实际上还是一个未知数。”
沈东军的离开是莱绅通灵一个新的开始,在经历过长达三年的“内耗”后,莱绅通灵还能否戴稳“沪市第一股”的王冠,莱绅通灵未来发展如何,《商学院》记者将持续跟进。
这是一场假借离婚的股权争夺战
——对话莱绅通灵前董事长沈东军
文|哀佳 朱耘
你还记得《克拉恋人》中那位“霸道总裁”的扮演者沈东军吗?他的另一身份是“沪市珠宝第一股”莱绅通灵(603900.SH)曾经的实控人,也是该公司的创始人之一。
2022年1月11日,莱绅通灵发布公告称,“董事会于2022年1月10日收到沈东军先生递交的书面辞职报告,沈东军先生因个人原因辞去董事长及董事会专门委员会相关职务。沈东军先生辞去董事长职务后,仍担任公司董事。”2月14日,沈东军又辞去了公司董事,不再担任任何职务。
作为担当22年莱绅通灵的“掌门人”,沈东军将一家小企业,逐步做成江苏市场的第一珠宝品牌,更是在2016年11月,顶着“沪市珠宝IPO第一股”的光环,以“通灵珠宝”为名在上交所挂牌上市,市值一度超过50亿元。2017年,沈东军将比利时百年珠宝品牌Leysen收购,并把公司从原来的“通灵珠宝”改为“Leysen莱绅通灵”,赋予了品牌“欧洲百年王室珠宝”的品牌理念,业界甚至赋予了沈东军“钻石之王”的称号。
而对于这次“意外”出局,《商学院》记者第一时间联系到沈东军本人,并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专访,据他讲述:这是一场假借离婚的股权争夺战!
沈东军离开莱绅通灵,外界看来是“家族内斗”出局的结果。但于沈东军而言,这又意味着什么?他对《商学院》记者坦言,莱绅通灵就像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如今这个“孩子”的抚养权不归他了,他的期许又是什么?
“收到判决书那一刻,我异常平静”
我对于法院这种判决方式感到遗憾。对于越来越多因为离婚纠纷而进行的股权分割案,我认为这确实是个新挑战,或者说将这个问题推到了所有人面前。
《商学院》:法院一审判决你与马峭女士离婚,此前你持有莱绅通灵31.16%的股权,离婚后你们双方各分得15.58%的股权,如何看待这一判决结果?
沈东军:这起离婚案解脱了我,让我从董事长的责任中解脱了出来。大家通常用“围城”来形容婚姻,企业又何尝不是?有人愿意进去就让他进去,让他在实际经营中,感受自己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说实话,如果当时把莱绅通灵判给了我,我也不确定是否还愿意继续干下去,世俗世界对企业家的定义虽好,但生活其实丰富多彩,我不应该只在一个领域里有过多的投入。
拿到判决书的时候,我的心情异常平静:假如把股权判给了我,我就等于被判了个“无期徒刑”。所有人可能会说,你看,法院、公众都支持你,如你沈东军所愿,必须做下去,做好,一辈子就被“套住了”,我不会特别高兴;股权没判给我,我面子上没光,情感上面我会很痛苦,这就像自己亲手抚养了个“孩子”,最后被别人抢走了。
《商学院》:据了解,后续你曾提出上诉,要求法院进行二审,但是法院予以驳回、维持原判。为什么提出上诉?对离婚判决过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沈东军:实际上,我对法院的判决过程是非常不满意的。在整个审理过程中,企业和家庭始终交织在一起,法院判决过于粗暴,甚至带有很大的偏向性。由于这起离婚案比较特殊,我曾提议,增加一位有“公司法”和企业经营背景的法官参与到整个案件的审理中,且公司的工会、工商联、股东等都建议是以股权分割或是折价赔偿的方式判决,但是法院毅然选择了股权分割,我对于法院这种粗暴的判决方式感到遗憾。对于越来越多因为离婚纠纷而进行的股权分割案,我认为这确实是个新挑战,或者说将这个问题推到了所有人面前。
《商学院》:为避免出现要约收购的情况,你前妻之兄也是莱绅通灵的大股东之一马峻对自己所持股份进行了减持,但是接手大额股份的,是一家成立仅十天的企业——南京克复荣光,这家企业你之前有过了解吗?
沈东军:法院判决是将我的股权一半分给马峭,我一直陈情,公司控制人的变更会对上市公司的中小股东、社会公众投资者、公司职工、债权人、合作方等相关利益者产生重大影响,因此一直提出对马峭折价补偿的方案。收购人拥有权益的股份超过该公司已发行股份的30%,应当向该公司所有股东发出全面要约,为此对方不得不在得到股份之后将其卖掉。这就好比两个人在公司拼命抢一张桌子,后来发现公司有制度规定,不能拥有这张桌子,岂不可笑吗?
至于“克复荣光”,我没听说过这家公司。按道理,收购需要派出一位董事出来,但他们也没有,我觉得这事也比较蹊跷。包括该公司的实控人王丽丽,我也完全不认识。
《商学院》:你曾推举过姜杰先生来担任总裁职位,但马峻方认为姜杰与莱绅通灵之间存在关联交易的行为,姜杰上任仅一个月就闪辞了,你怎么看?
沈东军:选择姜杰担任总裁,完全是出于对企业过渡时期的考虑。我在接到判决书第二天就开了个会,表明了我将很快离开公司。为了让公司平稳过渡,提议成立一个移交小组。当天晚上,姜杰找到了我,表示自己十多年前就投资进来了,能否由自己做这个公司CEO?我当时主要考虑:第一,姜杰或许可以让这个过渡期不那么激烈;第二,过去我当CEO的时候,他经常对我有不满或者指责,我抱着一些私心,想让他也来尝尝当CEO的滋味!
我选择姜杰,是希望公司能稳定不要出现真空,毕竟他了解我们公司,了解整个行业。由他出任CEO,总体利大于弊。至于姜杰是怎么想的,我并不完全清楚,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其实做了很大牺牲。
至于关联交易,这件事情并不存在。
“莱绅通灵就像我的孩子”
我始终把莱绅通灵当成是我的“孩子”,判决之前我要据理力争。但是,判决书出来,我知道当有一天我不能再养这个“孩子”,要让别人去养他的时候,我更多是祝福这个“孩子”和帮助他成长。
《商学院》:从未来经营角度出发,莱绅通灵作为你一手培育起来的品牌,你放心交给别人吗?在正式离职之前,你为莱绅通灵做了哪些事?
沈东军:我始终把莱绅通灵当成是我的“孩子”,判决之前我要据理力争。但是,判决书出来,我知道当有一天我不能再养这个“孩子”,要让别人去养他的时候,我更多是祝福这个“孩子”和帮助他成长。
两年前我接到离婚诉讼书时就意识到,这是假借离婚的一场股权争夺战,离婚不过是个幌子,索取股权才是背后真正目的。从那时起,我就意识到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在这两年时间里,我确实做了一些交接工作。首先,我开了一系列课程,叫“东塾堂”,主要给中高管以及优秀的基层管理人员做培训。借此,我想把经营哲学、做人的道理、管理上面的底层逻辑都传授出去,一共开了六期,效果很好。就好比一位老人在临死之前,会将自己的本领传授给下一代。
当他们学会了这些本领,即便未来离开了莱绅通灵,也可以找到更好的企业,有更好的收获。另外,为了让没来的员工也能学到,我还写了一本书——《成就员工》,已经正式出版。
《商学院》:离开莱绅通灵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还会参与莱绅通灵的经营决策吗?
沈东军:我不太会参与更多的决策,所有决策我都会支持。每个人对企业有独特的思考,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我不会给别人造成妨碍。此次马峻当董事长,我投出了赞成票,包括他们提出由庄瓯做CEO,我也是赞同,未来的经营我不会参与,也不会去七嘴八舌。
于公,我作为一个股东,希望能够有更多的收益;于私,我希望公司越来越好,我不会妨碍它的发展。于公于私,我都希望莱绅通灵更好。
事实上,我最大的担心是员工的尴尬,我与对方的斗争是公开化的,我在任的时候,不管员工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在面子上还是帮我的,现在公司的高管“易主”,他们要执行新管理层的意思,我要体谅他们的感受,争斗过程中,员工是无辜的。
《商学院》:有外界传言,现任董事长马峻久居澳大利亚,此前并未参与企业经营活动,其经营管理能力似乎不如你?请你评价一下现在接手莱绅通灵团队的能力。
沈东军:我对于莱绅通灵的贡献在于:其一、当初在创业的时候,全国像莱绅通灵这样的珠宝企业至少有上万家,但是我们是第一个在上交所成功上市的企业;其二,作为实际经营者,在管理市场和品牌的时候,除了采购、财务之外,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在负责。我认为,能够陪伴莱绅通灵度过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至于别人能不能做,有待于时间的检验。
《商学院》:从企业内部管理角度看,员工在这个过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在你离职后,公司员工如何评价此次事件?
沈东军:在整个离婚过程中,员工夹在中间很尴尬,我非常理解他们的处境。
所以,我几乎跟所有的员工都保持距离,主要是考虑两个方面:第一,如果我有更多的接触会让他们难办。我不能给他们任何承诺,反而让他们在当下做选择的时候非常为难;第二,我不希望给对方留下一个反对者的印象。我尤其担心一个问题,大家会议论员工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实际上他们都是莱绅通灵的人。
当我拥有这个“孩子”的时候,这个品牌是我的产品、这个公司是我的产品、我的员工也是我的“产品”,我希望他们都能得到好的发展。
《商学院》:从你创业的时候,与莱绅通灵类似的企业就有上万家。这几年资本纷纷进入,你认为珠宝、钻石行业未来的趋势是什么?此次事件对莱绅通灵的发展造成了哪些影响?
沈东军:实际上,我的离婚案在很大的程度上阻碍了公司的发展,我们失去了非常好的机会。在通灵上市之前一段时间,因为我们要合规,在管理方面有一点松。上市之后我开始回归,例如:把“莱绅”品牌吸引到中国来,从2017年开始,我就开始做宣传,按照现在的说法是打造自己的IP ,实际上也是为新零售做准备。此时,离婚事件突然出现了,很多事情没有办法继续推进,对公司造成的损失非常大。当然也包括新冠肺炎疫情、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市场的影响。但是,整个莱绅通灵的基础还是在的,特别是其高管团队非常优秀,即便在动荡的时间,也没有优秀的员工离开,这也跟我们当初制定的战略和文化有非常大的关系,但是莱绅通灵未来还是充满了挑战。
“当所有人不记得你的名字才是死亡!”
我虽然离开了,但我的基因已经播撒到每一位员工身上了,员工始终充当着我与品牌之间的纽带。
《商学院》:如何看待“莱绅通灵”品牌与你个人之间存在的联系?
沈东军:这就好比如何看待一个人的死亡。当所有人都不记得你的名字那才是真正的死亡。孔子的肉身在2300年前就死了,柏拉图的肉身2500年前也死了,但是他们仍然“活在”我们的心中。
我觉得莱绅通灵也是这样,他就像我的孩子,虽然不属于我了,但我的基因还在,我这个人基因非常强大。
首先,莱绅通灵这个品牌是我创造出来的,“通灵”这个名字是我取的,“莱绅”也是我取的,把比利时王室珠宝引进到中国,也是我做的。我们所有的畅销款、最重要的几款首饰都是我设计的,甚至未来仍然是莱绅通灵的主打款,我与消费者的联系没有断。
其次,从企业内部来讲,我的思想、我的经营理念已经烙印在员工身上,员工始终充当着我与品牌的纽带。虽然我不再是董事长,但是我的基因还在。我认为,只有当所有人都不记得你的名字了,那才是真正的死亡。虽然我辞任了,但我依旧不是一个小股东,依旧对莱绅通灵未来的发展抱有很大的期待,跟我还是息息相关的。
《商学院》:从离婚到股权转让,整个过程持续了很久,在这个过程中,你总结出了什么经验教训?
沈东军:首先,从整件事情中,我没有处理好一些关系,包括与其他股东的关系,以及和我太太的关系,虽然在这个过程当中,有非常多的“阴谋论”在里面,但我觉得我是有责任的。其次,我觉得人性是复杂的,这件事让我看到了人性的复杂面。我始终提醒自己,我既是当事人也是旁观者。我也在关注,在整个过程中法官的表现、法院的态度、员工的态度、对方的态度和过去被我赶走的一批员工的态度,让我对人性又有了一些更本质的了解。最后,我也感觉到,法律的某些方面也亟待完善。随着上市公司越来越多,随着婚姻纠纷案数量不断增多,我觉得会给社会带来很多问题。
责任编辑:李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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