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改正
“钵钵鸡,钵钵鸡,一元一串的钵钵鸡……”卖声悠扬,听来如歌。
钵钵鸡是四川传统小吃,佐料主打辣椒,主料为去骨鸡片。煮好,切片,调味,浸入以龙纹“钵钵”盛装的汤汁。卖时论串,一元一串,便宜且方便快捷,好吃。
说起鸡,其实并不容易做得好吃。德州扒鸡、符离集烧鸡甚至肯德基……我都吃过,不作评论。至于地锅鸡、猪肚煲鸡,我也有些想不通为何有人喜欢吃。我曾按黄蓉做给洪七公吃的方法做了一次“叫花鸡”,特意在乡下挖的黄泥,裹之烧之,但也不过尔尔。据我个人经验,红烧鸡、烤鸡宜用小公鸡,炖汤宜用老母鸡,但是想要好吃,还得是土鸡。
但鸡汤确实养人。去年,母亲染病,炖了一只老母鸡来吃,绵延不绝的咳嗽居然不药而愈。后来我染病时,母亲送来三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鸡,去毛、去内脏,煮好了,殷殷叮嘱我吃下,恍若回到儿时。我遵嘱服下,虽然没有立竿见影,确有效果,便觉得,母亲的疗法如同“传奇”。
少时家贫,我常到外婆家打秋风,外婆也常为我做一道煨罐肉。是那种肥瘦搭配的五花肉,放在煨罐里,煨罐置于柴火中,火熄而余烬拥簇,微红煨炙,夜半而成,其状如乳。我常在睡眼蒙眬中被外婆摇醒,以汤勺舀取喂食,醒来记忆恍惚,常以为是梦中事。而我觉得外婆用同样方法做的“煨罐鸡”才最美味,她用一只整鸡如此煨制,肉吃完后,鸡骨也以香油炸过,再用小石磨磨碎,冲水让我喝下——外婆说,这样才能吸取整只鸡的营养。我吃过很多地方的鸡,似乎再没有比外婆做得更好吃的了。
那年去北京,书友杨森请我去吃谭家菜,后又去吃了软炸鸡、金钱鸡。据说,当地有名的还有宾宴春的辣子鸡、东兴楼的清蒸小鸡、万福居的高鸡丁,但我们最后都懒得问津了,只跑去全聚德吃烤鸭。杨森一边揶揄我“庐山烟雨浙江潮”,一边白话北京各种鸡菜往事。杨森博识,他说,直到20世纪50年代,北京的饭店里仍保留着“口不称鸡”的习俗——说菜名中都不会有个鸡字,他们把杀鸡叫“杀牲口”,炸鸡叫做“炸八块”,酱鸡叫“酱牲口”,卤鸡叫“卤牲口”,熏鸡叫“熏牲口”,鸡蛋叫“白果”,炒鸡蛋叫“摊黄菜”,熘鸡蛋叫“熘黄菜”,炸鸡蛋叫“炸荷包”,鸡蛋汤叫“甩果汤”,鸡蛋炒饭叫“炒苜蓿饭”,鸡蛋炒肉叫作“木樨肉”,鸡蛋糕叫作“黄糕”“喇嘛糕”……杨森说他不爱吃鸡蛋,初到北京时,点了个“高汤卧果”,端上来一看,就是鸡蛋汤。我问禁忌源自何处,他却诡秘一笑,让我自己百度。
话说我之所以想到去北京吃鸡,其实是受了邓云乡先生的蛊惑。他说谭篆青太太做的“全鸡”是京城一绝,我是冲这个来的。谭篆青的父亲谭宗浚是清同治十三年殿试榜眼,一生酷爱珍馐美味,久之而有谭家菜。后来谭家败落,入不敷出,1909年左右,谭篆青便通过友人放风,称家宴可以对外,但需缴纳食金。一时间京中各路显贵络绎不绝前往,直到民国后,谭家菜依然大受欢迎,叶公超、梁实秋、张大千等前辈,均对谭家菜赞不绝口。但我终未能领略谭家“全鸡”的好,甚是遗憾。
我的书柜里至今仍有几本杨森送的中医书,《食疗本草》中就有鸡汤的做法,我以为是尽得本味:“鸡汁大补元气,用黄雌童鸡,切成寸块,放入铁罐中,加黄酒少许,置饭锅中蒸四五次,鸡汁即能蒸出,饮之转弱为强,大补元气。”鸡汤是靠蒸出来的,估计主妇煮夫们知道此法的并不多,录于此便是为功德。
我想,能为最爱的人蒸一碗鸡汤,值得每个心中有爱的人一试。只是我得此法后,想为外婆也蒸上一碗汤,却是不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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