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心连通古今墨影谱写中西|诗词_新浪财经

转自：河北日报

诗心连通古今墨影谱写中西

——缅怀叶嘉莹先生

□林颐

她是才情横溢的大家，也是无数人通向古典诗词的摆渡人。她把家国情怀、人生况味都融入中华古典诗词中，多年来笔耕不辍，传道无歇，至今在海内外出版著作200余种。《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迦陵论词丛稿》《迦陵著作集》《杜甫秋兴八首集说》《迦陵说诗》……叶嘉莹呕心沥血撰写的多部专著，阐释着中华诗词之美，展示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深厚底蕴。她善于阐释诗词中的文化精神与人生智慧，又将西方文论引入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之中，其广大精微的诗教传承，不仅为读者烛照了通往诗歌国度的门径，而且将诗词的种子播撒到五洲四海，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海外传播作出了巨大贡献。

叶嘉莹在学术研究中体现出来的理论意识和跨文化意识，既与她本人的经历和学术追求有关，又深受王国维学术精神和研究方法的影响。11岁时，她第一次接触王国维先生的《人间词话》，其中一些评词的章节，引起她“于我心有戚戚焉”的一种感动。那些真知灼见中闪现的灵光，一旦与自己的感受有暗合之处，她便怦然心动、欣喜不已。

这是叶嘉莹与王国维之精神最初的相遇。王国维借助叔本华的悲剧哲学和现代理性思维，深化了中国诗学，对叶嘉莹产生了更深的影响。叶嘉莹在《人间词话七讲》中评价王国维：“既有对传统词学的继承和突破，也有对西方理论的接受和融汇。”在批评实践上，叶嘉莹与王国维有传承关系，她以西方文学理论解读中国诗词，观照和补足中国传统文论。在古典诗词方面，叶嘉莹提出过许多融贯中西的独特见解，比如用西方的符号学看待中国诗词等。

叶嘉莹在北京辅仁大学读书时，师从古典诗词名家顾随。顾随的诗学核心概念为“感发”。在叶嘉莹记录的顾随课堂实录《中国古典诗词感发》《中国古典文心》《中国经典原境界》三部曲里，顾随先生有言：“诗根本不是教训人的，是在感动人，是‘推’、是‘化’——道理、意思不足以征服人。”正如王国维《人间词话》所说：“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鸟共忧乐。”

叶嘉莹吸收顾随和王国维两位先生的学说，在经过多年诗词写作、批评实践，并与古人之诗说相互印证之后，提出诗词中“兴发感动”之作用。她认为，诗词中所体现出来的诗人、词人内心的感情和生命之境界，才是诗词最具根本性的质素。“兴发感动”说充分吸收了中国古代文论特别是“兴”的有益成分，结合了西方的接受美学、新批评等理论，使之更具包容性和变通性，使这一理论涵盖了文学的四要素：世界、作家、作品和读者。“兴发感动”说是她创新的、科学的观点，是对中国诗学理论的一个开拓和发展。由于“兴发感动”说立足于中国古典诗学传统，符合中国古典诗歌创作的特点，此理论的提出为诗歌的优劣高下提供了新的评判标准。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叶嘉莹把自己的理论付诸实践，重申中国古典诗歌的吟诵传统，大力提倡普及诗词教育，着眼于培养青少年审美能力、联想能力，陶冶心灵和品德。

叶嘉莹推崇张惠言、周济为代表的常州词派。在《小词大雅——叶嘉莹说词的修养与境界》一书中，集纳了叶嘉莹品词的“九堂课”。其中，叶嘉莹围绕张惠言的诗学人生展开论述。张惠言认为温庭筠写美女与爱情的小词都有微言大义，有比兴寄托，引得后世学者议论纷纷。叶嘉莹用符号学理论为张惠言说词寻找依据，并通过对屈原《离骚》、李商隐《无题》等的解析，提出中国传统文化作品具有明显寓托性质，张惠言的解说有他的道理。书中，叶嘉莹还援引西方诠释学来分析：“我所看到的，我所体会的意境，那不一定是作者的意思，所以是一个circle（环），就是我从我自己出发，我解释完了，回到的是我自己。”显然，叶嘉莹这一观点也有西方接受美学理论的影子。

叶嘉莹十分关注诗人词人的生平，《叶嘉莹说杜甫诗》《叶嘉莹论苏轼词》等，紧扣诗人词人的坎坷遭际。在《兴于微言：小词中的士人修养》里，她从西方文学评论里借来pattern（风格）一词，称之为“一本万殊”。不是千篇一律，老说一样的话；而是一本万殊，根是一个，但是发展出来的每一片叶子、每一个花朵都是不一样的，那才是伟大的作者。小词之含蓄，自有微言在其中。小词之妙，还在于“双重性别与双重语境”。写作者身份之微妙，男性作者用女性口吻来创作，自然引发了托喻之想，感士不遇，隐情于中。诗言志，女子束缚闺阁，无志可言，只能托付于词。叶嘉莹认为，女性词作从最初用自己的血泪抒写生命悲歌，到后来感慨家国沧桑变故的“诗化之词”，再到可与男性词作齐观的“学人之词”“史家之词”，这一部词史，值得我们仔细品读。

中华古典诗词中蕴含着中华民族丰厚的创造力与想象力。叶嘉莹先生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了中华诗学的精神真谛，引领人们走进中华古典诗词的大门，用诗词的力量温润心灵、启迪智慧，在弘扬传统与文明互鉴中作出了重要贡献。如今，“诗词的女儿”辞别尘世，风雅永存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