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下的守望

转自：河北法制报

□　宋雁龄

又到了吃枣的季节，红色中带着一些绿色斑点的枣子堆在一起，让我挪不开脚步。咬上一口，枣子清脆甘甜，带着秋的滋味把我拉到记忆深处，我看到一个人，正站在枣树下向远处张望。我不知道她的大名，只唤她薄村奶奶。

我对薄村奶奶最初的记忆，是某年中秋节前，父亲骑摩托车驮着我和我妈，从家里出发，去她生活的村子里看她。那天，薄村奶奶站在土坯院墙外的枣树下，对着我们来的小路徘徊和张望。

她个子高，微胖，留着齐耳短发，一边一个黑色夹子把头发别到耳后。她走起路来前后甩着胳膊，步伐很快。

每次去她家，都是她把我从摩托车上抱下来，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几块糖，悄悄塞进我的衣兜里。

在薄村奶奶家做客是我童年时期最开心的事情，吃不一样的饭，听不同的口音说话，都是新奇而有趣的。

我上初二那年的暑假，父亲把我送到薄村奶奶家附近的学校读书。于是，我在薄村奶奶家开始了寄宿生活。

她还是我儿时记忆里的样子，手作斜襟的确良灰色上衣、青色裤子，黑卡子把头发别到耳后，只是头顶上多了白发，嗓子有些沙哑，走路不似以前那般快了。

她站在枣树下，咧嘴笑着叫我的小名。枣树有水桶那么粗，树冠像把大遮阳伞，高处的点点红色是打枣时遗留下的漏网之枣。奶奶向前走了几步，接过点心，一把抓住我的手，牵着我向院子里走去。

清晨，当我还在睡梦中，院子里传来奶奶起床做饭的声音。等我洗漱完毕来到堂屋，会看到她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儿，凌乱的刘海儿遮住了她的前额，偶尔从嗓子眼儿发出轻微的鼾声。八仙桌上摆放着她精心为我做的早餐，鸡蛋、烙饼、面条、粥，有时候会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每天都不重样。

“吃饱点儿，好有劲儿读书。”薄村奶奶总是看着我吃饭，偶尔还会讲一些叔叔姑姑的故事。她生了九个子女，最后成人的有两男五女。

“老辈子，谁家不是十来个孩子？”奶奶说，“不过，话说回来，女人啊，难道除了生孩子就只剩下生孩子了吗？现在是新社会，咱们西邻居家的二丫和你金花姑姑同岁，出去上大学留在了北京，现在是一所大学的老师，过年的时候回来了。啧啧啧，模样儿、身材还是离家时候的样子，说话谈吐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仿佛从电视机里走出来一样。再看你金花姑姑……”

在黎明的曙光中，奶奶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正呼着气，为我剥刚煮好的鸡蛋。

这时，“喔、喔、喔”，窗外传来公鸡叫早的声音。

我就读的那所中学距离奶奶家有三公里远。在那一年寒假来临前的日子里，每天清晨，奶奶都会把我送到门外，站在枣树下，目送我离开家。我骑着自行车从村子里出去，一路向着东北方向，在朝阳、秋雨或是初雪中，穿过一片片青纱帐和菜地去上学。放学后，待回到村子里已是华灯初上，我眼看着奶奶家门前的枣树从枝繁叶茂，到枝叶凋零，记录着季节的更替，而不变的，是奶奶在枣树下接我回家的身影。

我在奶奶家住了三个多月，记不清是什么原因，让我在临近过年的时候回到原来的中学继续完成学业。

后来，我按部就班出去上学、工作，家乡变得越来越遥远。如今，奶奶早已经因病离世。她生活的那个宅院，因为没人居住荒废了，只有枣树还在门前，像是奶奶的眼睛，无声地守望着。

(作者单位：秦皇岛市公安局海港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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