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书院读东坡

转自：廊坊日报

海南儋州东坡书院 （资料图）

江苏宜兴东坡书院 （资料图）

春节期间，看央视专题片《唐宋八大家·宗师列传》，讲到苏轼晚年贬谪海南的事。元宵节后去海南旅游，便想探访一下儋州的东坡遗迹。我先到的澄迈县距儋州不到100公里，本想找个当地导游，可问了几家旅行社，都说岛内旅游没有儋州这趟线，只得自行前去。900多年前苏轼被贬的儋州蛮荒偏僻，如今儋州不再蛮荒，但去东坡书院仍不方便。书院在儋州的中和镇，我们一行从澄迈坐高铁先到儋州的白马井站，去中和镇没有合适的公交车，出租车又太贵，于是租了一辆“摩的”，抄近路颠簸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了目的地。

“智者乐水”。东坡书院门外是一带翠湖，相传当年苏轼与百姓一起动手搭建木桥，方便学生到书院听课。如今木桥变成了水泥桥，桥栏石板上刻有苏轼不同时期的诗作。桥形曲折，或许为了让游人体会苏轼远谪海南路途的不易，又或是为了体现苏轼一生的宦海浮沉。

下桥后穿过由诗牌、草亭、塑像串成的小路，走进书院略显窄仄的小门。门内又是一座小石桥，桥呈葫芦形，中间是名为“载酒亭”的双层八角亭。亭中小憩，可抬头仰视苏轼在此生活的木刻画像。桥、亭建在莲池中，田田莲叶似在述说苏轼品德的高洁。载酒亭后是载酒堂和东坡祠，这里是书院的主体建筑，也是当年苏轼讲学会友的地方，内有苏轼和儿子苏过以及在儋州的文友黎子云的彩色塑像，更有苏轼为本地青年授课的群像。

苏轼为官几次被贬，儋州可算他人生最大的低谷。年逾花甲，水土不服，生活不便，“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朝廷的作为更是雪上加霜，下旨一不得食官粮，二不得住官舍，三不得签书公事，实际与赐死没有什么区别。苏轼是坚强的，他一定要活下去，于是在桄榔林下买了一块薄地，盖了几间茅屋，起名“桄榔庵”。苏轼是达观的，他尽量把简单的饭菜做得有品位，与民众打成一片，与文友诗文唱和。苏轼是有为的，不能为官就“为师”，开坛讲学，传道授业，培养了一批有学之士。此后儋州成为海南文化兴盛之地。正如清代名士陈烺《重修东坡书院有感》所赞：“宋朝一日攻朋党，儋耳千秋得太师。”

孟子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表达了儒者对入世与出世的政治选择和人生态度，成为封建社会众多知识分子的座右铭。苏轼在穷迫困顿之时，不仅做到了“独善其身”，而且做到了“兼爱众人”。他远离庙堂不再为官，但仍自觉地担起施仁行善、富民兴邦之责。据记载，苏轼在儋州三年，努力向当地黎族传播中原文明。无论农耕水利，还是饮食养生，都不惜气力躬亲指导。当地至今还流传着一些有关东坡先生的美食逸事。书院一口石井至今甘甜清冽，名为“钦帅泉”又称“东坡井”，据说是苏轼和百姓所挖；还有一棵古老繁茂的芒果树，据说也是东坡与学生所植。

苏东坡对儋州是深有感情的。来儋州之前，他做好了老死边荒的准备。儋州三年，他结交了很多朋友，从士绅文人到普通农夫。离开儋州，他写诗作别曰“我本儋耳民，寄生西蜀州”，说自己本来就是儋州人，家乡西蜀只是寄居一时。海南也没忘记苏轼，东坡书院先后几次重修。书院西边的花园里，绿草丰茂，翠柏如盖，头戴斗笠、手持竹杖、脚着木屐的东坡铜像矗立中间，似在山野间漫步，又像在天地间寻觅。我在铜像前凝神肃立，眼前浮现出《唐宋八大家·宗师列传》的场景，也自然想起《定风波》词中的名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在东坡书院，我看到一拨人拿着笔和本，这里指点那里打量，听起来像要拍电视片。我又看到两批游人，一批是中学生在导游带领下游览，有的孩子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一批似乎是退休教师组团来此，互相谈论着苏轼的故事，背诵着苏诗苏词，那种认真、那种虔诚也深深感染了我。

走出书院，又看到苏轼从海南赦免北归后写下的那首六言绝句，“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三地都是苏轼为官被贬之地，作此诗时，是苏轼去世前两个月。风烛残年的东坡老人回首自己大起大落，坎坎坷坷的一生，感慨万千。乐观旷达的诗人，并没有自得于尚书、知府任上的所为，而认为贬谪三州倒是成就了自己一生。这固然有点幽默自嘲的意思，但也表明他积极乐观、百折不挠的人生态度，他看重的是兼善众生、不愧天地的圆满。“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人生虽短，但飞鸿是高洁的，白雪是高洁的，只这一点，也就够了。

书院一游，对东坡的境遇又多了一些理解，对东坡的品格又多了一番崇敬。虽有路途上的不便，倒也值了。（在江苏宜兴，还有一座东坡书院，也是著名的文化旅游胜地。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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