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心中的猫鱼_新浪财经

　　▌杨帆

少年陈冲

　　翻开演员陈冲的长篇非虚构作品《猫鱼》，一个自足随性的精灵形象跃然纸上。在这本632页的书中，陈冲写上海的童年旧梦，写家人的精神历程，也将自己从影故事娓娓道来。她用一支笔，邀请读者走进纸上王国。

　　从影四十余年，影迷从陈冲塑造的小花、娇蕊、婉容等经典女性角色中，一探她的艺术造诣。

　　从2021年第7期《上海文学》开始，这位享誉国际的知名演员在专栏“轮到我的时候我该说什么”连载文章，又为影迷打开了一扇以文识人的大门。在短视频盛行的时代，与影迷相约专栏的交流，显得格外特别与从容，犹如飞鸽传信，一期一会，共话絮语旧梦。2024年6月，多篇专栏文章集结成册，由理想国出品，上海三联书店出版，就成了这册《猫鱼》。

　　陈冲的戏好，文字也妙。她是讲故事的人，寥寥几笔，足见真心。她也品评文学艺术作品，提及金宇澄的《繁花》，她直言：“提到史诗，没有人会联想到弄堂里老虎窗、二楼里的爷叔、华亭路摆摊位的小琴……然而我觉得《繁花》不折不扣是一部现代史诗，充满了悲剧英雄和喜剧情形。哈哈镜里的悲剧。”

　　读她的文字，就像冬日喝下一碗冒热气的奶汤鲫鱼，回甘微甜，久久不能忘怀。这不是写作技巧，而是以生命体察生活得来的观察，难能可贵。我想这或许与她青少年时代亲身经历的沟通方式——书信，有莫大的关系。

　　M，一个异性好友，还保留了多年前的信笺。在车马邮件都慢的岁月里，少男少女靠着白纸黑字交换各自生活的况味，却始终发乎情，止乎礼。“我常常想你们。”这是唯一称得上直抒胸臆的句子，却也带上人称复数。

　　陈冲曾在电影《末代皇帝》剧组，结识了日本作曲家坂本龙一。几十年后，两人偶尔的交流也以书信的形式展开。一来一回，互相问候着新年。但2023年3月28日之后，陈冲再也无法收到来自“教授”（粉丝对坂本龙一的昵称）邮箱的回复，她默默缅怀老友，那个依旧对艺术虔诚、依旧拥抱新生事物的灵魂。纸短，情意长，这来自旧时光的书信式交流，也成就了《猫鱼》文字独有的质感。

　　陈冲是上海人，书名来自上海话“猫鱼”，指的是漏网的小鱼。它们不上人们的餐桌，只进小猫的肚子。

　　上海之冬，一只反复挣扎在生命边缘的“猫鱼”死而复生，成了“我”和哥哥陈川的童年中唯一的奇迹。“猫鱼”，是生命里转瞬即逝的灵感，是人的本性里被遗忘或隐藏的真相，也是日常生活中体验的每一个奇迹。

　　幼年所见的某一幕，也许会成为后面一生艺术生涯的发端，猫鱼之于陈川是如此，剧团生活之于陈冲亦是。

　　清晨六点，陈冲和上影演员剧团培训班的同学一起，穿棉布灯笼裤练功，摸住腹腔开嗓。为了克服平翘舌音、前后鼻音的发音障碍，陈冲在剧团每天念几十遍绕口令，直到舌头发硬。“学好声韵辨四声，阴阳上去要分明……”160字的口令，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她仍然能够倒背如流，不可谓是另一个训练上的“奇迹”。这样热忱的态度，从陈冲接演的第一部电影《青春》开始，一直如流水般淌过了几十年的艺术时光。

　　在《猫鱼》中，读者也能见到陈冲的性情，浓淡相宜。童年，她生活在上海平江路的老房子，若非一张新照片的细节，她也会被错位的记忆而瞒骗。只好拿出一张张老相片，从拍摄的角度和陈列，去细细辨认昔日的岁月，因为“那是照片为已丢失的记忆接的假肢”。她的回忆，没有倾泻而出的怀恋之情，却有“回首眺望时，它会永远地在那儿”的笃定，泛着淡然温和的情愫。

　　整一本《猫鱼》，都是陈冲往昔岁月的见证。陈冲写下来，是为留存，而非停滞在某一个阶段。猫鱼会向前，人亦如此。我们不妨唤醒心中的那一条猫鱼——摆动全身，张大双眼，奋力向更远的地方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