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园长留天地间

  ▌王道

  苏州留园与北京颐和园、承德避暑山庄、苏州拙政园并称“中国四大名园”,是享誉世界的东方造园艺术典范之一。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风景园林学会名誉理事长、北京林业大学教授孟兆祯认为,“留园的特色在于建筑庭院和建筑小品的处理,在置石和建筑结合山石方面创造了独一无二的特色。”近日笔者整理苏州修园名家汪星伯先生的日记发现,这座闻名世界的古典园林曾几度遭遇致命破坏,但在关键时期,有人挺身而出,积极恢复重建和修复,使得这座私家园林重新进入公共视野之中。在今年“文化和自然遗产日(6月8日)”之际,略溯往日文化界人士对于修复古典园林所付出的努力。今年文化和自然遗产日活动主题为“保护文物 传承文明”。

盛家女眷在留园。

《留园志》

  留园之美,明清续传

  从1952年开始后的三四年间,时任苏州市文物保管委员会主任谢孝思的主要工作,基本上都是围绕修复苏州园林而展开的。这位贵州来的文化人,其热爱也导致了工作重心的“偏心”,他希望早日修复苏州的古典园林,但在当时并不一定受到关注。使他欣慰的是,那时的领导和团队都很积极负责。苏州解放后第二任市长是王东年,“我记得王东年市长对我说:‘老谢,你尽管放手去做,不用汇报的。’给我鼓舞极大。”

  1953年5月份,修复园林的主力成员定下后,就开始召集工程队,当时约有八十人。还从别的单位借调来了技术人员,王国昌就是那个时候从建设局临时调来的。

  一切就绪。决定先从留园开始动工。这个选择并非偶然,有一种说法是,留园的大树都保护得相当好,绿化盆景还可以利用,整体建筑的大结构还在,就是说可以成为苏州园林修复的一个范本。

  当然,当时还有一种可能,是留园最后一任园主是盛宣怀。在上海滩,盛家的名声可谓极其响亮。根据园林名家陈从周的说法,上海的一位领导当年从上海来留园视察时,曾提及:“此园假山在,大树在,建筑虽圮,修理甚速,易恢复。”当时就问谢孝思需要多少钱?谢孝思说五万元。领导则答“拨付七万”。陈从周、谢孝思后来为此很是感念。

  留园之美,明清续传。初起为刘园,至太平天国之乱后,刘园渐被毁弃,同治末年,旧宅售与典当巨商程卧云,花园部分则卖给盛家,时任园主为盛宣怀之父盛康。盛康移刘园为留园,一字之差,雅致千里。

  盛康投入大量财力和人力对留园进行修复,尤其是房屋构筑和奇峰的堆叠。冠云峰、绿荫轩、明瑟楼、寒碧山庄、远翠阁等陆续构成,盛家人从常州移居至此,并建有花房、果圃、菜畦等,每年举行兰花会,极一时之盛。同时,盛家园林内还养了鹤、猴、孔雀、鹿等,这些动物也都有吉祥寓意,成为园林里活的风景。更为珍贵的是“留园法帖”,这些书条石成为留园璀璨夺目的一道文化风景。

  盛家在留园历经几代人的生活传承,最后盛宣怀的灵柩也是停驻在此,似乎这里才是他生命的最后一站。而盛家也给苏州的公益带来了一些实惠,譬如修路和慈善事业,以及开放园林,供人们游玩。我在盛宣怀档案中看到,民国早期,盛家留园已经开始收取门票开放园林了。而且在历史转换之中,该园几度被占,又几度被重新发还给盛家。

  抗战时期,日军进驻了留园,尤其是马匹在园中破坏较大。根据俞啸泉的回忆文章:“尤栋折榱崩,墙倾壁倒,马屎堆积,花木萎枯,玲珑之假山摇摇欲坠,精美之家俱搬取一空”。很多建筑就此也被毁,原有格局不存。

  到了内战时期,国民党军队曾驻军留园,“五峰仙馆,林泉耆硕之馆的梁柱被马啃成了葫芦形,五峰仙馆地上马屎堆积有一尺余厚,门窗挂落,破坏殆尽,残梁断柱,破壁颓垣,几乎一片瓦砾。”(《留园志》)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留园旧照。

  “修旧如旧”、“修园如画”

  等谢孝思带着团队去现场勘察时,眼前情景已经破败不堪。新中国成立后不久,盛家后人把留园捐给了国家。谢孝思决定先从五峰仙馆开始动手,这是留园最大的单体建筑,“十几根被马啃坏的屋柱子撑着的屋架中间,马粪堆达二尺高。”谢孝思记录的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林泉耆硕之馆曾是棚户住着的破屋,而石林小院成了棚户养猪之所,围墙走廊倾倒,玲珑的湖石淹没在猪粪之中。”“其他院内环境楼台亭阁大都倒塌无遗,其有旧址者,如中部南面水池之寒碧山庄、明瑟楼、绿荫轩,东面之曲溪楼、池中之小蓬莱,东部之仙花亭之一院周围之亭台及还我读书处,中部北面之远翠阁、汲古得绠处以及相衔接的清风池馆、西楼等,于原址适当之处计划恢复之。”后来这些建筑和二百多丈长的长廊的修复几乎都是利用从别处搜寻来的旧料,尽可能还原原有的建筑风格。

  面对岌岌可危的留园建筑,以及残缺的结构,谢孝思快速召集人马,经过两个月的清理,才算把现场的杂物清理干净。

  与此同时还要动迁园内的住户,“还我读书处”、“揖峰轩”等处甚至一度成为乞丐的栖息处。园东盛家宅院厅堂只剩下基本框架,大部分构件不存。园内居民必须迁出,然后对留园历史进行全面摸底。

  谢孝思团队中有个好友顾公硕,在晚清时,顾家与盛家是世交,且盛家购买此园时顾家还是“介绍人”。顾公硕说,顾家在营造怡园之前曾有心购买刘园,但后来考虑到路途有点远(当时顾家住在护龙街,即今天人民路与干将路的交界处),就放弃了。于是就把园子介绍卖给了盛家。

  在修复团队中,当时不少匠人都很是用心,“一时近百人的土木山石工程队在富有经验和热情的技术人员王汉平、王国昌带动下全面展开。中间许多技艺高超的老年工匠自抗战以后失业在家,生活无着落,而今感到‘英雄有用武之地’,积极性特高,吃得又香又热闹,一吃好,又接着一起干起来。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我一次一次地催促说:‘师傅们休息吧。’他们都不肯停手,还在修整中展开竞赛。现在留园中有漏窗三五扇,花样各不相同,就是当年由五个工人同时比赛,分别创作而成,想起当年那种场面和精神,至今还如在眼前,不能忘怀!其他一般工人以及后勤工作人员皆能抖擞精神,各尽职责,如此上下一心,为此番修整苏州的园林谱写可歌可泣的新篇章。”这是谢孝思先生在年逾九旬的回忆录内容,应该说他对那段历史充满着怀念和感动。

  据苏州园林历史档案的记录:“(留园)整修工作由市委领导亲自抓,具体工作由谢孝思、汪星伯、俞子明、郑子嘉等同志和周瘦鹃、陈涓隐、蒋吟秋等专家、学者承担,又聘请了南京工学院的刘敦桢和上海同济大学的陈从周两位园林建筑专家作为顾问。工程设计是王国昌。采用计件包工,工料部分自办,部分包办的办法,组织了一支以有园林古建筑修建经验的老工人为骨干的近百人的施工队伍,由王立成营造厂负责整个工程。(《留园整修记》作者:留园管理处)”

  亲自全程参与此项工程的汪星伯留下了大量的施工日志。当时尚没有正式的园林维修规章制度,只有比较虚的原则,如“重点修整,一般维护,先修名园”;如“少花钱,多办事,勤俭办”;如“利用旧料,保证质量”。据此,汪星伯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即“修旧如旧”、“修园如画”,他主张苏州古典园林就像是修复古代画卷一样,应尽可能修复成原有的式样和模样。汪星伯在日志中写道:“在施工以前,必须掌握每一个园林特点,主体思想必须明确,认真研究其艺术风格,精华与败笔,所以对园中旧有建筑物,即使已经残破,仍应尽可能保存原有结构,设法修复,决不轻易拆除或改变,以免影响原来风格。(《关于旧园改造和维护的一些经验》)”

汪星伯(左二)与家人在苏州拙政园旧影。 熊珉 供图汪星伯(左二)与家人在苏州拙政园旧影。 熊珉 供图

  以留园为方法,谢孝思与汪星伯等的合作

  汪星伯以留园为例,具体分析了修复园林的案例经验:

  留园,向来是以建筑结构丰富多彩作为特点,但在未修前,大部厅堂、台榭,都已残破不堪,如果全部拆除重建,不但当时的经济条件万难办到,而且必至弄得面目全非,因此,我们采取了扶植加固,接补移换的方法,尽可能保存了原来结构,这样,在修成以后,和当年俞曲园(注:俞樾)《留园记》中所描述的“凉台燠馆、风亭月榭、高高下下、迤逦相属”的情况,没有多大出入,从而保持了留园固有的风格。

  对园中部分建筑物,以及坍毁但尚留有基址的,在原基础上按照本园的风格,予明复建,因为古典园林中的建筑群,是一个整体,有着相互的关系性,如果随意变更,必至影响整个风格,比如,留园寒碧山房西首的爬山走廊和冠云台、揖峰轩等处,在未修前均已坍毁,就是根据这一原则进行变建,使原有的建筑群恢复了完整的结构,并充实了建筑内容。

  对园中部分建筑物业已坍毁,基址亦不完整,又无图片可资参考,难以复建,或者限于客观条件,一时无法恢复,那只好根据具体情况,在不影响本园的风格、手法艺术前提下,另行设计布局,适当整建,像留园冠云峰与又一村之间,原有过道及“少风波处”敞厅等建筑,结构复杂,但已全部坍毁,基址模糊,而当时的财力、物力,也不允许全部修复,如果暂时搁置,必至影响开放。所以决定将残余建筑全部拆除,改建亭廓、留出基地、辟出竹园,以便利群众活动,对留园整个风格而言,倒别致风格。没有发生影响。

  对园中残留余地,新布局问题,应当根据当时财力物力、结合现代的文化生活需要进行建设,但必须照顾到它的附近环境和整个风格,例如留园又一村,原有建筑久已不存,仅余荒地,我们考虑到在它的西南是土山枫林和花圃,在它的东面是改建的竹园,因而设计建造了小型建筑群一处,采用半封闭形式,以葡萄架代替长廊,在空地上种植了桃杏和蔬圃,使其带有乡村风味,与附近环境取得协调,作为接待外宾的场所。(《关于旧园改造和维护的一些经验》作者:汪星伯)

  汪星伯出身于传统书香门第,且与状元之后结成姻亲。他专长书法,但绘画、篆刻、诗词、考古、园艺等也并不逊于常人。谢孝思通过才子汪东认识了其侄子汪星伯。两人在初期合作时也曾有过“性格磨合”。

  据谢孝思回忆,当时苏州同行专家有点看不起他这个贵州人,“在相处一段日子后,觉得我敢说敢做,能听取大家的意见,就相处得十分融洽。其中汪星伯是一位个性强、不买账先生,心高气傲,很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从不随声附和,一有自己的意见总要占上风,我和他常常争得面红耳赤,有时是他对,有时是我不错,最后我们还是采用了正确一方的意见。”恐怕正是因为有着这样虚怀若谷、胸怀坦荡的领导精神,才使得谢孝思领导下的园林修复团队能够始终坚持正确的方案,更使得团队成员心服口服。谢孝思曾记得后来汪星伯病危时,他赶去看老同事,汪星伯拉着他手,流下了眼泪。

留园今日风景

  旧料与旧家具,节约与缮修

  在留园的修复过程中,最大的特点就是利用旧料和旧家具。根据谢孝思记载:“当时正值苏州解放初期,城内外大户的旧宅园林,或以家境破落或以世态炎凉,地方解放以后,自家房屋建筑将不为己所有,于是将其建筑上有价值的窗扇、柱石等纷纷拆下,街头巷尾四处出卖。其间不乏名贵木材制作的精贵之物,而索价极低,我于是发动广大工人及技术人员向熟悉附近乡镇的古董厂商广为收藏。这些材料分别针对亭楼馆阁各种建筑之需要,适当加工安装,无不妥帖,得到意外的效果。”

  留园的修复工程从1953年9月1日起开工,当时先采用“以工代赈”的方式。这是一种独特的支付工薪方式:“以工代赈是指政府投资建设基础设施工程,受赈济者参加工程建设获得劳务报酬,以此取代直接救济的一种扶持政策。”最早清理留园的瓦砾和马粪就是用的这种方式,招用了社会闲散劳力集中清理杂物,成效明显。

  在利用旧料方面除了去旧货市场收购旧门窗外,还从盛家祠堂拆下100多扇门窗、挂落移入园中,这些同时期的建筑构件,可以说是较好地衔接了留园的修复工程。

  汪星伯在修复日志中提到了留园修复如何利用旧料,“留园的楠木厅和鸳鸯厅等,柱子全被国民党蒋匪帮养马时啃成葫芦形,不能再用原来庭柱,就是用小木嵌补和接换办法,其他建筑部分,像柱子一段腐朽的,截去腐朽,接上一段,修成后外加油漆,仍能恢复旧观,毫无痕迹。又如留园古木交柯(留园景观之一)的间架较大,清风池前的间架较小,两处梁枋都已腐朽,撤去古木交柯的旧料,更换新料,将旧料移用在清风池馆,既保证质量,又得到两全其美,因而修成后的两处都能完整如新。再如留园别有洞天的长廊和又一村的接待室等,都是利用本园拆除余屋的旧料修建而成。这些都是采用认真全面筹划,精打细算,做到材尽其利、物尽其用,既节省而又保证质量。”

  汪星伯不只是考虑到技术质量的把控,还注意到费用的节省。根据他的记录,1953年,上面给苏州市修复园林的拨款是103000(注:当时币种面额较大)元,这是总的费用,预算是给五个园林的。后来考虑到留园的规模最大,破坏程度又极端严重,预算一度达到130000元,但最终还是压缩到了50000元,因此在具体实施时只得严格控制成本,“古典园林的门窗、隔扇和栏杆挂落,具有较高的艺术要求,大都需要精雕细刻,这些构件,如果配料新制,每一扇门窗的工料,价格都在150元以上,以留园而论,在修整时,园中装修,一无所有,全部配齐,数量在500扇以上,代价即需数万元,且雕刻时间,必须相当时间,当时我们采用了技术员的意见,同旧货市场和私人家庭收购了大批质量精美的旧门窗、隔扇和栏杆挂落,苏州和东山过去这些旧货很多,进行适当的装配,这些旧门窗,虽然在式样方面有不够统一的缺点,但在木料的质量和工艺的美观方面,实际有所提高,而所费代价仅有5000余元,不及新制的百分之几……”

  来看看当时修复记录:

  “五峰仙馆”和“林泉耆硕之馆”是留园两栋主要厅堂建筑,“五峰仙馆”的楠木柱子是工人们在山塘街觅得一间祠堂拆卸下来的楠木大料补接的,只付了几十元酬金。前后三十多扇精致大型落地长窗,是在东山一家旧宅买来的,仅花费一百几十元。“林泉耆硕之馆”的两栋富丽堂皇的雕花落地大圆罩是以百元自东山购来,现为苏州诸名园中鸳鸯厅分隔的翘楚。……楠木厅中间14扇纱槅,是在道前街上看见车上拉的纱槅,说是拿去做算盘的,便与之协商以每扇五元购下。另有“冠云峰赞”六扇屏门,当时只有三扇尚在园内,其余三扇是从附近棚户中找回来的,一扇已做了人家厕所上的踏板。园内一些门窗虽不是原配之物,经过工人老师傅的智慧创造,短了就在上槛加个横风窗,窄了在两边加板,长了就截去一段,经过适当装配,改装后在材料质量和工艺美观方面,比原计划实际有所提高。(《留园整修记》作者:留园管理处)

  还有一些建筑则是直接从他处移入园中使用,“东园一角”的八角亭就是从“修仙巷”宋宅移来,亭子移建费用只有一百七十余元,可谓省事省力省时间。当时还把“半野草堂”、“少风波处”厅堂及其他旧屋拆除,事先考虑使用其木料建材,从而合理利用到了“别有天”长廊和“小桃坞”等建筑上。

  而留园修复的另一个宝贵经验就是提前介入家具收藏。谢孝思在解放初期就自告奋勇担任文管会主任职务,他要把公家接收的一些古董、家具收集起来,“接收的东西有七八千件之多,几间大屋子都装不下。桌椅板凳都是红木榉木精制的,另外还有许多瓶瓶罐罐,什么名贵的都有。房子修好后,就把这些收来的东西一一摆设,挂墙上的都是清明代的名书画,屋中陈列的是名家具。妥妥帖帖比以前的留园还要好。”(《谢孝思自传》)

  “根据各厅馆轩榭的特点和需要,我们又从文管会仓库中选配了壁上挂的名人书画、嵌八宝屏幅;几案上放的鼎彝、瓷器、灵璧石;厅堂内挂的各类宫灯等。光是各种款式的精美的红木、楠木、紫檀木家具就有二百件。之后又邀请了一流书家缮写匾额,钩刻对联。”(《留园整修记》作者:留园管理处)

  1954年元旦,修复一新的留园隆重向社会开放,当时轰动一时,每天有近万人前来游园。也就在这一年,留园正式由苏州市文管会移交给了苏州园林管理处,从而拉开了苏州园林进入专业化管理的大幕。

  留园,因为再一次的新生,而有机会继续载入史册。也因为赶上有一批痴迷于园林艺术的文人雅士和工匠高手,而得以有机会迎来新生。

  1961年3月4日,国务院颁布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留园成为第一批成员,编号为124。

  1997年,苏州古典园林中留园与拙政园、网师园和环秀山庄被列入了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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