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生活半神心思|里希特_新浪财经

　　王征宇

布鲁克纳像图片提供/视觉中国

　　指挥家里希特排练布鲁克纳的交响乐，作曲家也在场。里希特在指挥台上询问：F还是升F？布鲁克纳一跃而起，脸上洋溢出喜悦之情，向里希特大声道：“随你喜欢，指挥先生，继续，继续。”交响曲排练完后，布鲁克纳很高兴，他将一枚银币放到里希特手心，并诚恳道：“拿去，为我的健康喝上一杯啤酒吧。”1881年2月，里希特指挥降E大调第四交响曲在维也纳首演，布鲁克纳在交响曲领域的建树，终于被大家认可。于是，每个乐章结束，他都要走上台，向大家鞠躬表示感谢。

　　大概没有第二个作曲家，会像布鲁克纳这样不把自己当回事。他把姿态放得很低，低到可以放弃自尊和骄傲，乃至自我。指挥家提出的意见，布鲁克纳总是虚心接受，因为他的愿望只有一个：自己谱写的交响曲能获得演出机会。他将作品改了又改，以至于一首交响曲会出现葫芦兄弟般数个不同的版本。寻常人认为的困境，困扰不了布鲁克纳，他活出了“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的豁达境界。同时，布鲁克纳还教会我们：在没有能力改变外界的时候，那就先改变自己，适度忘我，才能获取更好的发展机会。毕竟生而为人，就离不开人群。自己的作品能得到大家肯定，未来，才可以走得更远。

　　法国小说家福楼拜认为人生理想是“和寻常市民一样过生活，和半神人一样用心思”，我觉得布鲁克纳已经实现了这个理想。他长得庄稼汉似的，其貌不扬，对人和善、谦逊。家庭背景也一般，工作靠自己求学得来的，看上去就是我辈中任劳任怨的一个。而反映精神世界的音乐作品，却处处显得不同凡响。

　　布鲁克纳在交响曲里喜欢用绵密的弦乐颤弓来拉开交响曲的序幕，这种飘摇之美宛若浓雾，宛若迷幻的梦境，是那么耐人寻味。在朦胧奇幻的意境中，憧憬总是能得以实现。布鲁克纳的第四、第六、第七、第八交响曲的开始，都有这样的表现。他能让丝滑的弦音、浩大的乐队、拱动的定音鼓，构建出复调音乐“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深广体验；布鲁克纳还擅长通过多个声部逐渐的加入、变换、交织，形成巨大的画面感，获得无与伦比的恢弘声场。跟随音乐，就可以轻易地在脑中建起一片森林、一个宏伟的城堡、一个怪诞的未来世界、种种违反物理法则的行为……布鲁克纳有办法让身处樊笼中的人，一次次挣脱束缚，发现“天高任鸟飞”的自在——经过交响曲的洗礼，人会变得神情祥和，心情畅快，那样子就像刚从一艘豪华巨轮上旅行归来，对任何事物都心满意足。

　　罗马尼亚指挥家切利比达克特别敬重布鲁克纳，他通过自己鬼斧神工的指挥艺术，让第四交响曲的末乐章臻于神妙之境。在切利比达克的指挥中，旋律是活的，它们都做着自己生命的主角。“乐队一步步、一段段、一层层地递进，一个长呼吸发展到一种巨制、一种恢宏。”人不知不觉置身在了一个没有边界而又无限膨胀的空间，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强烈地悸动……切利比达克时代慕尼黑爱乐乐团的一位中国乐手形容得更为活灵活现：要么是外星人降临了，要么是我们被外星人邀请走了。

　　红尘与天堂，布鲁克纳给我们找到了来去自如的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