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过派河闸

转自:新安晚报

  “过……船……喽……”

  冬深时节,却是难得艳阳天,风吹芦花飞雪,江淮运河两岸,依然一派秋色斑斓。穿着橙红救生衣的船老大,弓步站在船头,派河口巨大的钢铁船闸打开,宽阔的航道安澜静流,波光潋滟。

  那天上午,当我们坐车抵近派河港,清清的长江水,就那么浩浩汤汤奔涌到我的视野中来,让我有恍惘的感悦。江湖变迁,历史更替,故园的漕运帆影千年不绝。

  那是一条怎样的江河,一幅怎样古老的“输会之都”的清明上河图?江淮大地,滁州以东平坦的苏北平原,以及地势相对较高的淮南丘陵、皖西山地,让合肥正处于江淮分水岭上,襟淮连江,得天独厚。淝河之源将军岭恰如分水岭的马鞍,江淮分水岭以北之水,入于淮河;以南之水则汇入巢湖,流通长江。合肥“受南北潮”,水陆交通的要津,商贸转运中心,理所当然地成为商品交易的重要经济都会。南北物资均在此集散,《史记》《汉书》记载,经过合肥转运的物资主要是“皮革、鲍、木”。在先秦汉初,在这施水淝水流经之城,“巢肥运河”催生出漕运繁盛。

  淮河以南,长江以北,“巢肥运河”流淌在广袤的江淮大地,它是古代江南通往北方中原地区的黄金水道。郦道元《水经注》“施水”条表明,即使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气候相对冷干,水位下降,而在夏季丰水期,施、淝二水依然相通。可以想见,无论是北来的皮革,还是南来的鲍、木,往来如梭的商船经芜湖过长江,沿濡须水入巢湖,溯施水(即南淝水)而上,抵达合肥,然后通往中原地区;或者沿汝、颍等水顺淮而下,出寿春,溯淝水,去合肥,运往江南。水陆辐辏,商家鳞集,曾是怎样的繁华之地。

  而今,规模空前的引江济淮工程,再现一千多年前漕运帆影的辉煌。自南向北,滔滔江水从菜子湖、西兆河双线引济巢湖,沟通江淮,然后由淮河继续北上河南,远送中原,工程之巨,出乎我的想象。二十多年来,工作赋予我的救灾职责,让我走遍合肥大小湖泊、河流。就是眼前的这条派河,连绵的梅雨、河汛,街衢、田地常因内涝而被淹没。我还清晰地记得最后一次来此转移灾民,土埂上构树丛生,枝叶葳蕤,掩映着石棉瓦鸭棚,浑浊的黄水从上派滚滚而下,让我看到它荒蛮的野性和力量。现在我就站在那时站立的河岸边,却找不到一丝当年旧迹。自古水往低处流,一江春水向东流,如今却是由下派、中派而上,向西北岭岗奔流,只此碧绿,让我看到水的清润和坚定。

  站在河边眺望,汩汩江水,涵养徽风皖韵,见证新时代的巨大变迁。我知道,这条与京杭大运河平行的江淮运河,沿线有诸多全国重要的煤炭、钢铁、化工和商品粮生产基地,千里江水北上,不仅改变淮河中游水源之缺,改善巢湖、淮河水生态环境,而且打通长三角与中原经济区之间的水运大动脉。江淮运河贯通,皖北、淮河中上游地区入长江路径缩短200公里以上,巢湖到长江中上游地区水运距离缩短150公里。随着江淮运河的建成通航,千吨货轮可经运河直接通江达海,长三角地区的工农业产品可以顺利北上,北方丰富的煤炭资源也可以南下,它不仅惠及安徽,其他周边的中部省份,以及长三角的沪苏浙地区都能受益于这条水运通道,重现司马迁、班固在史籍中记下的繁华记忆。

  清澈的江水拍打着堤岸,又有三五木船驶来,我把视线重新收回到这片港口上。只见那些封舱防水的货船,满载马钢槽钢、海螺水泥、淮北平原的谷物、关中的麦面,遮盖油布,吃水很深,如竖着背鳍的灰脊梁的鱼,贴水游弋,由远而近,缓缓驶入派河港。此港为正在崛起的合肥江淮联运中心集装箱港,处于江淮运河的中转枢纽,岸边专门架设高压电网,铁塔巍然。不需排队,船只十分钟过闸口,入港或维修、加油,或在锚地停泊,去大堤后方生活服务区住宿、休闲、娱乐。船员神情放松下来,侃侃而谈。这一趟水运细算,一公里每吨的运费“掏不到毛把钱”,还可以回头带货,避免空船返回更划算。那一份满足,又给远方的家人带来多少喜悦。

  冬阳暖煦,六七竿垂钓。水清,鱼多,岸上有蹲守的摩托手,钓上来立刻就被买走。泵站远看,如黑白相间的钢琴键盘,长长的影子摇曳,如在水上奏响优美的乐章。乘船北行,一座座大桥迎面而来,一桥在后,走不到几公里,又见新桥,我在纸上记下它们的名字:青龙桥、巢湖路桥、金寨路桥、文山路桥、创新大道桥、玉兰大道桥、翡翠路桥、铭传路桥和繁华大道桥。那些横跨在运河之上的桥梁雄伟壮观,把两岸烟火人间气息相连在一起。夜幕降临,桥上华灯齐放,如星月落河,不由吟诵起“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诗句。

  船过深切岭,那些关于三国风云的记忆,便在祥和的河面荡漾开来。在这膨胀土的“雷区”地域,河道切深,目测有十几层楼高。有史记载,“日挖一丈,夜长八尺”,千八百年前曾让曹操感到折戟之疼,如今却向我展示着建设者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智慧与豪情。

  清初军事地理学家顾祖禹说:“自大江而北出,得合肥则可以西问申、蔡,北向徐、寿,而争胜于中原;中原得合肥则扼江南之吭,而拊其背矣。”曹操深知合肥之重。赤壁战后,为了据扼孙权北取徐、扬之路,曹操在谯,作轻舟,治水军,疏浚巢肥运河。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七月,曹军自谯起程,由涡河顺流而下,入淮河,出肥水,驰援合肥守军。曹丕情绪高涨,写下《浮淮赋》:“从王师以南征兮,浮淮水而遐逝。背涡浦之曲流兮,望马邱之高澨。泛洪橹于中潮兮,飞轻舟乎滨济。建众樯以成林兮,譬无山之树艺。”描述了当时的军事之盛,其序说:“建安十四年,王师自谯东征,大兴水运,泛舟万艘。时余从行。始入淮口,行洎东山,睹师徒,观旌帆,赫哉盛矣。虽孝武盛唐之狩,舳舻千里,殆不过也。”

  建安十七年正月,曹操还让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捉刀,给孙权写了一封软硬兼施的长信。信中先为赤壁失利辩护,说是“烧船自退”,然后为自己的备战活动打掩护:“往年在谯,新造舟舡,取足自载,以至九江,贵欲观湖巢之形,定江滨之民耳,非有深入攻战之计。”诸葛亮《后出师表》也记录了曹操“四越巢湖不成”。根据史料判断,那时的巢肥运河可谓众樯成林,充满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想起《三国志·董袭传》记载:“曹公出濡须,袭从权赴之,使袭督五楼船住濡须口。夜卒暴风,五楼船倾覆。”那时的五楼船,放在今天,差不多就是宙斯盾级的航母。现在,千里扬波的江淮运河,两千吨货船穿梭南北,在我眼前放飞人水共生的梦想,把千年的时光尽皆照亮。

  夕阳正浓,一座独特的水桥进入眼帘——水立交。在江淮分水岭北侧,淠河总干渠与江淮运河立交——淠河总干渠引来的大别山的水,清冽甘甜,不仅使合肥市董铺水库、大房郢水库、众兴水库碧波荡漾,而且让“高店大白鹅”美名远播。如今,据称是世界单跨最大的钢结构通航渡槽——淠河总干渠渡槽,截弯取直,把原干渠渠道向北偏移两百多米,从引江济淮运河上凌空而过,形成“天河地河相交,上下通水通航”的奇观。河上过河,船上行船,江水不犯河水,这是条怎样的江河?望着从长江、大别山流来的水,从脚下流过,从头上流过,心中顿生巍峨之感。

  晚霞满天,长河如绮,一江清水绵延千里。在我心中,它是一条生命之河,出发与归来,远眺与回望,过去与现在,多少国家记忆、民族记忆、文化记忆,以及赓续千年的人间烟火与盛景,还有创新奋发的时代气息,在江淮运河奔腾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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