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频
每逢麦收季,天气陡热入夏,一年一度的“水果自由季”也随之开启了——
桃、杏、大樱桃是最先登场的。郑州的桃子主要有毛桃、油桃、水蜜桃,毛桃中紧俏可口的小白桃和血桃颇具代表性,红殷殷的血桃既糯且甜,个头比小白桃大一些,才揭开一点皮,苋菜红的汁水便往下滴,很快就把手指染红了。还有那又名“烧饼桃”的蟠桃,是我辈从小吃到大的品种,中间的桃核圆溜溜,有离核的也有不离核的,一直保持着旧时吃桃的美妙滋味。而后,露天的西瓜和甜瓜接踵而至,社区绿道里,尝鲜打枇杷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此外,野生构梢(或称构树)的球状果实“构桃”也成熟了,李时珍为其赋名“野杨梅”。各大商超“锦上添花”,源源不断运来南方的荔枝、杨梅、山竹和榴莲,价格也不大贵。
人被水果包围着,美滋滋地有些穿越,不由得想起老饕苏东坡夸口的《惠州一绝》:“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伴随冷藏保鲜技术和交通运输条件的发展,如今,人在郑州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吃水果了。
不仅是上文中提到的那些水果,早苹果、早梨、花红葡萄也急着登场。葡萄膨大而透明,有套袋的有不套袋的,农历六月就能吃到了。
南国的荔枝与北方的葡萄相比,葡萄更胜一筹。真要放开吃,吃三百颗葡萄没问题,但绝不能吃三百颗荔枝;荔枝有火,不可贪吃。在水果排行榜中,葡萄曾产销两旺,特别是郑州林果研究所培育的玫瑰香葡萄,一枝独秀。如今,外来的“阳光玫瑰”青葡萄和早红葡萄、夏黑葡萄、巨峰葡萄,在大河两岸各领风骚。“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早些年动辄上百元一斤的“阳光玫瑰”,如今都平民化了,就在去年7月,我们一行人到离刘江黄河大桥不远的一处葡萄园里,尽享采摘“阳光玫瑰”的欢乐。过去,长江以南地区的雨水大,不怎么种葡萄,但得益于科技助力,南方各地也踊跃发展葡萄产业。我在桂林和百色旅行时,见路上到处是卖芒果、黄皮和葡萄的;或大棚或敞篷种植葡萄,使广西好葡萄后来居上。
汪曾祺写《关于葡萄》时,在古代文献中发现关于本土葡萄的记载,欲作探究,却把方向给搞偏了,考证起“葡萄和爬山虎”来。爬山虎固然是葡萄科,却是地锦属,这相当于蔷薇科樱属的樱桃,为什么不说说“蘡薁”即野葡萄呢?毛诗《豳风·七月》在“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之前,分明有“六月食郁及薁”的记录。“薁”即“蘡薁”,也就是蘡薁葡萄,蘡薁葡萄乃野葡萄之大宗。
野葡萄到处都有,而且不止蘡薁葡萄一种。在江淮流域,据《周南·樛木》:“南有樛木,葛藟纍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在中州黄河流域,据《王风·葛藟》:“绵绵葛藟,在河之浒。终远兄弟,谓他人父。”“葛藟”也是野葡萄。在我的家乡古河内与南太行,一直有野葡萄“纠缠”。《焦作植物志》的葡萄科目下分葡萄属和蛇葡萄属——葡萄属下有毛葡萄(又名桑叶葡萄)、山葡萄、草龙珠、野葡萄(又名华北葡萄);蛇葡萄属下有东北蛇葡萄、葎草叶蛇葡萄、白蔹、乌头叶蛇葡萄。
我的老家修武西村乡不仅有当阳峪、北洼村和大南坡,深山里还有古村葡萄峪。传说那里的野葡萄有水桶粗,覆盖了一面山。去年麦收时,我和二哥一起探寻南太行风物,上到豫晋交界的高山。在离葡萄峪不远的双庙村,二哥的同学开了一家农家乐,当院有一架山葡萄正开花;与普通葡萄开成串的花不同,山葡萄开花是一团一团、一疙瘩一疙瘩的,伴着香樟树开花时那种宜人的花香,香味比合欢花与丁香花优雅。第一次遇到山葡萄开花,我在葡萄架下伫立许久。《救荒本草》记野葡萄:“俗名烟黑。生荒野中,今处处有之。茎叶及实,俱似家葡萄,但皆细小。实亦稀踈。味酸。”野葡萄可采食,也可酿酒。五六年前的初秋,我到吉林通化参观高句丽遗址,这里的街头早市让人大开眼界,其中就有卖葡萄和野葡萄的。野葡萄的个头和蓝莓差不多,黑溜溜,带着新鲜的果实灰。
其实野葡萄大量存在,并不稀奇。俞德浚院士所著《中国果树分类学》说,全世界的葡萄属植物约有七十余种,《史记·大宛列传》《齐民要术》皆记载葡萄西来,但是葡萄亚属之东亚类群约有四十余种,一直存在于中国、日本、朝鲜、越南、印度尼西亚、印度等地,其中就包括山葡萄、葛藟葡萄、网脉葡萄、毛叶葡萄、蘡薁葡萄等。
山葡萄、葛藟葡萄和蘡薁葡萄,其藤架不输果园里的葡萄架。豫北城乡,有好事者闲雅爱摆弄,经常在当院搭葡萄架作荫凉,于墙头另植一架野葡萄作陪衬,好似主人翁与书童、女施主与丫鬟,风神和风姿各异。郑州碧沙岗公园的牡丹园和月季园中间,有亭有架,棚架上盘着虬龙似的老紫藤,辅以叶背发白的葛藟葡萄。但是不能完全用果实大小来区分葡萄与野葡萄,正宗好葡萄也有与野葡萄大小相同的——与我家的院子为邻,有一架葡萄结山葡萄一样的葡萄串,颜色同样会变紫红;它的味道比一般的葡萄要好,但迟一点摘取,往往会变浆、变枯褐。主家说,这是一个专门的葡萄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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