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科：全球变暖史无前例 气候危机纪元时代到来

　　主题为“和而不同，思想无界”的 CC讲坛第48期演讲于2022年5月21日在北京以线上直播方式举行。来自中国科学院大气物理研究所副研究员魏科出席，并以《全球变暖史无前例 气候危机纪元时代到来》为题发表演讲。

　　以下为演讲全文：

　　我来自中国科学院大气物理研究所，今天要跟大家讨论一下我们现在正在关注的全球最大的环境问题——全球变暖问题，另外也跟大家共享我个人的认知。

　　我们现在不仅在公元2022年，也在气候危机纪元三年，这是人类历史，也是地球历史上一个全新的时代。很多人说为什么是“三年”？后面会跟大家具体来讲解。

　　（我参加）1998年高考刚刚结束，那时候打开电视，打开新闻，看到的都是南方抢险救灾的故事。当年在我们国家的长江、钱塘江、闽江，东北的松花江、嫩江遭遇了全流域的洪水，看着那时候的全体的军民，肩并着肩，人靠着人，用身躯阻挡洪水，我当时心潮澎湃。

　　当时长江流域洪水最严重的时候，整个长江遭遇了八轮的洪水，九江大堤决口一个六十多米长的口子，装满了石料的大卡车推进去，马上就会消失。最后抢险指挥部就征用了在长江上行驶的装满煤的大驳船沉在决口，堵住决口。

　　所以当年我选择了气象专业作为我大学的专业，从那以后我就跟气象结缘。

　　关心环境的朋友可能会关注到，这两年的灾害好像越来越多，不仅种类多，品种齐全，而且愈发的严重，我们可以简单回顾一下2020年以来的一些日益严重的灾害类型。

　　比如说2020年刚开年，整个澳大利亚因为高温和干旱，导致了一场严重的山火，导致200多人死亡，30多亿只动物死亡，同时在南极圈内，南极半岛的温度已经冲到了20℃以上，导致血藻爆发性增长，整个地面呈现一片血红色，像是大型的凶杀现场；

　　同时在东非地区有一大群的蝗虫正在活动，影响范围大概有1400多万平方公里，是东非过去三十年来最严重一场蝗灾。蝗灾从东非飞到西亚，再从西亚甚至都到了南亚地区；

　　同时2020年5月——7月，在南非博茨瓦纳地区，有300多头大象死亡，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高温干旱，池沼里的蓝藻疯狂生长，释放出藻毒素，藻毒素被大象喝水，喝进去之后导致大量的死亡；

　　当年（2020年）的8月——9月，整个美国西岸，天整个是红色的，山火燃烧非常严重，导致那里的候鸟了，还没到季节就被迫迁徙，死亡的候鸟有十几万只；

　　当年（2020年），在我们国家东北，有三个台风直接冲着哈尔滨去，我们都知道台风向来是东南沿海的专利，结果2020年东北的哈尔滨成为抗击台风的一线阵地；

　　这几年的高温，温度已经高到有一些我们想象不到的程度。比如2020年的6月20日，北极圈里面，俄罗斯的维尔霍扬斯克，高温了达到38℃、去年（2021年）北美的西岸，加拿大利顿市，高温到了49.6℃，感觉不像是我们人类可以生活的范围，同样去年（2021年）意大利西西里岛的高温到了48.8℃；

　　同样是去年（2021年），大家还记得，我们河南郑州，遭遇极端暴雨，一小时的降雨量达到201mm，这是非常恐怖的降雨量；

　　所以很多人都在纳闷，我们的世界到底怎么了？

　　根据联合国防灾减灾署发布的报告，21世纪的前二十年，相对于上一个二十年，各种灾害频率大幅度增加，其中高温事件增加232%，暴雨事件增加了134%，各种风暴灾害增加了97%，这都是非常严重的灾害。在这些灾害的背后是我们必须面对的一个问题，全球的温度正在持续性增加，并且是加速升高状况。

　　2022年5月18日，世界气象组织发布了2021年的世界气候状况报告，去年（2021年）要比工业革命前的温度高1.11℃。我们处在一个逐渐变暖的世界里面，变暖的世界带来更强的风暴和更严重的极端气候灾害。所以2020年12月12日，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先生呼吁各个国家进入到气候紧急状态。

　　所以如果以这个事件作为一个起点，我们可以把2020年看做是“全球气候危机的元年”，那么今年就是“气候危机三年”。

　　气候危机变得越来越严重，当然很多朋友说了，地球的历史上曾经发生过沧海桑田的气候变化，最严重的时候全球被冰雪覆盖，海洋里面冰层的厚度甚至能达到一千米，我们称作为“冰雪地球”、更多的时候全球没有冰，比现在热得多。

　　确实是这样，地球的气候确实会发生变化，我们从太阳得到太阳的短波辐射，然后释放出长波辐射，这两个能量达到平衡，我们地球的气候处于一个稳定状态，只要这一平衡被打破，就产生气候向某一个方向的移动，从而导致气候异常。

　　导致气候异常有很多原因，比如说地球板块的运动就可以产生气候异常。在距今7.5亿年的时候，整个全球的陆地都是罗迪尼亚超级大陆的一部分，大陆处于热带地区，因为陆地相对于海洋，它更明亮，反射太阳光，所以导致温度降低，那时候整个全球进入到了冰雪地球状况，我们称作为“斯图尔特冰期”，全球海洋上的冰层厚度能达到上千米，陆地上的冰层厚度超过两、三千米，非常夸张。

　　当然板块运动还会带来高原的隆起，印度板块在大概1亿年前一直往北走，在5，000万年前的时候，与亚洲板块撞在一起，从而形成了我们现在巍峨的喜马拉雅山和青藏高原，形成世界的第三极。

　　因为高耸的山地风化速度更快，所以会消耗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导致从5，000万年以来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含量实际上是慢慢降低，我们的地球的温度越来越低。

　　同时火山爆发也会带来全球气候的异常。在距今2亿多年前的二叠纪的时候，西伯利亚地盾超级火山爆发，持续了大概一百万年，到现在为止，火山的遗留物厚度大概还有两、三千米，范围大概有200万平方公里，科学家估计当初最开始的时候，大概有700万平方公里，超过了我们中国面积的一半，这么大的地方被熔岩所覆盖，它引起了二叠纪末期的生物大灭绝事件，所以这是气候变化的自然原因。

　　在过去一百多万年里面，地球上经历着冰期、间冰期的气候变化，我们看到了《冰河时代Ⅰ》，《冰河时代Ⅱ》，一直到今年的《冰河时代Ⅵ》，都讲的是这些冰河时代里面的故事。

　　那么这种气候在冰期和间冰期之间的循环是受地球轨道参数的变化，其中主要是地球的偏心率、地轴的倾角以及地球轨道的岁差引起的。

　　如果考察我们在地球历史上的位置，我们会发现地球绝大多数时间是没有冰，而有几次大的冰期，我们现在就处于其中一次冰期中间，叫做“第四季冰期”。如果我们考察过去5，000万年的气候变化，会发现过去5，000万年，温度持续降低，一直到从全球没有冰，到现在两极都有冰的一种状况，这是我们在地球历程的过的位置。

　　对于我们现在而言，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个间冰期之中。如果按照地球轨道的参数做未来的预估，未来至少五万年里，轨道参数是稳定的，也就是说我们不会进入到冰期，也不会进入到更严重的间冰期，但是我们人类出现了，我们人类改变了这一进程。

　　如果我们考察过去八十万年的全球的二氧化碳的演变，我们会发现，它在两个数值之间变化，最低没有低于170ppm（注：ppm，气体浓度的计量单位），最高没有超过300ppm，但是最近一百年，我们已经迅速把这一数值从280ppm，拉高到今天，应该是420ppm以上。

　　这种变化速度如果跟末次间冰期，一次最快的增加来比较的话，现在的速度应该是自然过程的一百倍以上，甚至上千倍。

　　如果我们用生命来比喻气候的异常，那么过去自然界发生的气候异常，相当于我们人活100岁就会死亡，而现在我们经历的气候变化，相当于我们两周之内就会死亡！面对人百岁就会离去，我们不会担心，也不会忧愁，但是如果两周之内就会死亡，我们一定要去找原因，是不是要马上送入医院？！这是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

　　气候变化会持续多长时间？如果我们可以在短期之内，比如说一百年之内，把二氧化碳的排放量降低下来，只要它不低于0，不是负值，它就还一直在增加。它引起的全球的二氧化碳的增加会持续数百年，因为二氧化碳是一种长生命期的温室气体，它所引起的全球温度增加会继续持续上百年，海平面上升会持续上千年。大家很难想象，一千年以前的北宋时期，宋朝人做的事情，我们现在要承受！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一千年之后，我们的子孙后代还要承受！

　　很多人说“你人类作死，最多就是把我们人类作死啊，对气候没有太大的影响，对地球没有太大的影响，地球不care”，但实际情况并不是如此！地球现在能形成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是地球和生命共同作用的结果。

　　地球上产生的最早的，可以产生光合作用的蓝藻，然后慢慢的生物开始繁荣，引起地球上的氧气逐渐增加，然后导致我们头顶开始有了臭氧层，保护了我们地球上所有的生命，所以地球能形成现在这样的状况，是过去长期的地球和生物相互作用的一个结果，我们现在是人类和地球的一个共同体。

　　考察过去地球的历史，我们就知道，每一次生物生命的大灭绝都改变了地球的面貌。我们现在应该是处于第六次生物大灭绝中，因为我们现在，人类活动导致的生物的灭绝速度，远超自然的速度的上百倍以上。如果我们导致了产生了第六次的生物大灭绝，那么最终也会反馈到整个地球的生态系统里面，影响地球未来。

　　我相信如果我们按照我们现在继续发展下去，未来的生机勃勃的地球，可能就会发生剧烈的变化，所以去年的时候，我准备写一本科普的书给孩子们介绍气候变化对于生物有什么样的影响？结果我发现素材越来越多，气候变化几乎影响到了我们地球上所有的生命。我本来原计划是写一册书就ok了，结果写了四套，总共4本，然后还有很多素材，朋友说你别写了，你再写我买不起了。

　　我们人类活动导致的结果已经在自然界能够体现出来，在地球的沉积物里面就能够体现出来。

　　如果我们现在去挖湖泊底下的沉积物或者近海的沉积物，我们会发现有一个分界线，在这个分界线以下，全是自然界的东西；在分界线以上，包括了各种各样人类活动的产物，塑料、煤灰、核试验的放射性的物质、金属、杀虫剂等等，所以在2000年，诺贝尔化学奖保罗▪克鲁岑先生提出，我们现在处于地球的一个新的时期，叫做“人类世”，以区别于侏罗纪、白垩纪这些时期。“人类世”的概念在2016年国际地质大会已经通过，目前还等待国际地层委员会和国际地质科学联合会的正式批准。我相信很快“人类世”这个概念，就会成为一个标准的科学概念，标记着地球的一个新的时代的到来。

　　我们现在的所有的碳排放量来自于哪呢？来自于我们烧煤、烧油、烧天然气，这些东西在自然界中，尤其是像煤和石油，它需要上千万年，甚至上亿年才能形成，但是我们烧它，分分钟的事，火电厂里面除了用卡车拉煤，而且还用火车拉大煤，规模非常大。

　　过去这些年了，经过全球这么多的努力，很多人认为我们的碳排放量是不是应该已经降下来了，但实际是我们依然处于碳排放量的峰值位置。2020年全球疫情袭来，各个国家封国封城，我们以为碳排放量会大幅度降低，结果只降低了百分之五点几，而到2021年疫情复苏，这个量很快就被填补上来。

　　我相信今年的碳排放量应该会超过2021年以及2019年等等之前的所有的时代，我们还处于一个非常艰巨的碳减排的历史过程中，所以从气候危机纪元年2020年，国际社会纷纷提出碳中和的目标，希望能够在本世纪中叶把全球的碳排放量降低到我们自然界和各种方式能够吸收到的相等程度，也就是碳中和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

　　当然了很多人认为碳减排像是联合国、各国家的政府、国际组织的领导人、跨国公司的总裁这种人物关心的事情，但实际上碳减排跟我们每个人都相关，我们是这个世界中的构成分子，如果我们不作为，整个世界的碳减排就没有任何希望。我们做一些简单的事情，就可以起到不同的作用。比如说关灯，随手关电器，这些入门级的，或者我们在家里面把泡澡改成淋浴，把吹干头发换成了擦干头发，把我们的烘衣服换成晾衣服，或者如果我们能够更多选择合理的交通，更多运动，更多骑行，我们能够精明购物，避免买的冲动，避免消费陷阱，或者我们能够回收各种资源品，捐赠我们不使用的物品，做好垃圾分类，拒绝垃圾袋，保护我们生物多样性，我们都可以共同为拯救我们的世界作出贡献，懒人也可以拯救世界。

　　在最后我们要预估一下未来气候是怎么变化的。如果我们现在采取措施，我们可以影响未来三十年之后的气候，我们现在做和不做，未来三十年之后的气候会发生截然不同的变化，但是未来三十年增长的趋势基本上已经无法停止，为什么？因为过去有一百年和我们现在正在排放的巨量二氧化碳，已经把我们未来三十年内的气候走向注定了。

　　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我们应该做好适应的工作。如果我们知道灾害来了，我们应该为灾害做好足够的准备。比如说2020年，我们南方洪涝又来了，这次洪涝比1998年的来得更快、更急，甚至雨下得更大，但是我们2020年成功应对这场洪涝，我们的经济损失，尤其是我们的人员伤亡，要大幅度小于1998年，甚至有很多网友还站在长江边看着长江这个雕塑慢慢被水淹没，发了很多照片来调侃这件事情，来观摩这样的一个洪水的过程。

　　之所以我们有这样的一个定力，是因为我们确实为这场灾害做了多年的准备，基础设施、生态环境的恢复，包括风险管理能力、我们的预测的水平，尤其是我们各位的防灾减灾的意识和能力，都比1998年有了很大幅度提高。未来30年灾害一定会越来越多，并且越来越极端了，所以我呼吁所有的我们，我们的朋友、我们的网友，能够提高防灾减灾的意识和能力，如果预知了已经发生红色预警，要发生一场灾害，一场暴雨，一场山洪，我们一定要把它当一回事，这是非常重要的。

　　未来三十年我们做好应对工作，可以给三十年之后，我们的子孙后代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全球变暖带来的各种影响已经到了我们的身边，所以未来已来，现在我已经把气候危机的信息传给各位，各位您做好思考和做好准备了吗？

　　主持人提问：

　　感谢魏老师帮我们讲述未来已来，就在当下了。我其实挺痛苦，实际上您给了我们一个答案，就是今天我们再努力，实际上未来的三十年也就这样了，这是很肯定的是吧？假设我们就这么得过且过了，我们把问题放到三十年后，交给我们的后代们，我们这一代得过且过，您觉得我们能平稳把这三十年过下去，就像今天这样的一个阳光明媚一样，还是相对比较舒服的？

　　魏科老师：

　　好，面对我们现在正处在的气候危机，很多悲观主义认为，当然有些人否认存在这些事情，另外一种人说我承认这件事情，但是我觉得我也无能为力，那么我们就干脆得过且过。那么我要告诉大家，如果你选择了得过且过，不仅你无法为子孙后代确保一个更为美好的未来，而且你得过且过的日子有可能会非常的痛苦，因为我们现在灾害确实是越来越多，每年的高温一年比一年更严重，如果我们做好积极的应对，那么至少我们这30年，我们原来准备要得过且过的日子，要比不做要好很多。

　　我们面对灾害，经济损失、人员伤亡要少很多，我们可能会避免我们最亲爱的朋友和家人遭受灾害损失，尤其是经历了2021年郑州的特大洪涝灾害，很多人已经意识到了，如果我们能够积极应对，我们可能就能够拯救我们的朋友和亲人，甚至我们避免我们自己的损失。

　　之所以我个人，作为一个科研人员，我要做一些科普的活动，我也是希望能够唤醒大家的注意力，因为在2012年就在北京，我们认为很安全的北京，7月21日下了一场特大暴雨，北京的街道上有很多地方被淹没，有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一个年轻的爸爸就开车就掉到了水里面，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我们能够提前做好更多的预警预报，和我们应对的灾害的各种措施，封闭相关的路口，或者至少告诉他不能通行，带来的结果就不一样。

　　即使是去年2021年，我们也知道在北京的旱河路，也有人因为危险涉水，然后最终离开我们。这种个例正在发生，并且会越来越多，如果我们能够做好增强防灾减灾的意识，增强相关的能力，我们可以避免我们人生的很多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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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梁斌 SF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