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振华：穆迪公开索取合资公司控制权，我们是不会卖给他的

　　“2020亚布力论坛夏季高峰会”于8月28日-30日在青岛举行。中诚信集团董事长、创始人毛振华出席并演讲。

　　毛振华称，今年1月份的中美贸易谈判，有一条是为中诚信设计的。“贸易谈判中有一句话，中国和美国每一方应该允许对方的信用评级服务提供者在该提供者现有的合资企业中获得多数股权”。

　　毛振华称，“把全世界翻一翻，只有一个公司是中国和美国的合资公司。意味着这一条是为中诚信单独设立的”。“它的设立，也就标志我的合资伙伴（穆迪）通过美国政府，向我们公开索取控制性股权”。

　　毛振华更透露，中诚信公司股权从中美谈判起，就一直列在名单里。

　　毛振华回忆称，2008年时，鲍尔森曾提出来，应允许合资评级公司获得中国证券市场的业务。“那个时候，我们的合资企业不能获得证监会监管的证券市场的评级业务，只能做人民银行监管的市场评级业务。后来两家公司经过批准，在中美谈判的框架中合并，美国进一步提出收购我们控制权的要求。中美谈判的时候，特朗普邀请了我的合资方美国穆迪董事长到现场见证谈判的签署”。

　　毛振华强调，“我们当然不会卖给他，他只是可以获得控制性股权，拥有这个权利，但是出于商业利益，我们不会把股权卖给他”。

　　为什么一个评级公司能够成为中美贸易谈判的重要内容呢？毛振华称，评级公司是为债券发行者提供信用评级服务的，中诚信之所以被如此看重，是因为其背后巨大的中国债券市场规模。

　　“中国的债券市场规模现在是世界第二大，并且中国债券市场的存量高于中国股市总市值。现在的债券市场是中国企业主要的融资渠道，特别是成熟的大型企业、中型企业”，他说。

　　毛振华透露，中诚信在中国债券评级市场中，占到了42%的份额，是中国债券市场里客户最广泛、市场份额最大的公司。第二名公司的份额占比仅30%左右，第三名公司在16%左右。

　　中诚信为什么能够成就这样的地位？毛振华认为，因为做得最早。“对我来讲，很有幸，在懵懵懂懂中，在创业的初期就进入这个行业”。

　　他回忆称，“我要把鲜花送给当时的监管机构和当时的国家领导。我写报告说要创办一个评级公司后，领导把我叫去，我讲了半天也没有说明白，最后我说，反正领导你就相信我吧，这个是国际惯例。领导想了一下‘国际惯例’，那大概是可以的，就批准了”。

　　毛振华并不回避穆迪的存在，他直言，中诚信成立初期就是瞄着美国牧迪做的。

　　在中诚信的发展中，毛振华涉猎了众多领域，曾经是证券公司的第一大股东，保险、期货公司的第一大股东，几个信托公司的第一大股东和第二大股东。但最终都全部退出，“为了专业，我们必须放弃”，毛振华解释。

　　“我们前后放弃了这么多机会，保留了中国最重要的评级公司。我们就明白了放弃的意义”，毛振华说，评级行业依然还在发展过程中。“对一个公司来讲，总是有压抑不住的冲动。我是学经济学的，我从政府走出来办一个公司，何尝不想把事业做大。成为世界500强企业是每个人都羡慕的事情，每个人都想去做的事情。你放弃的时候可以说是放弃了自己从商的最初的理想”。

　　毛振华收，自己在2007年选择去做老师，放弃了商业理想。但自己告诉同事们，希望大家一起站稳脚下这块地方，做好品牌和行业，为中国提供必不可少的，但是不那么光荣伟大的、不那么光鲜的行业。

　　“回想起来，感慨万千。对我来说，对我所在的行业来说，专业就是专业，大家需要放弃。所以勇于放弃，方得永生”，毛振华称，“我希望我的公司永远为中国的债券市场提供服务”。

　　以下为演讲实录：

　　谢谢有机会在这里跟大家分享我的一些感受。刚才冯仑讲了好像就是我的一个开场白，是为我打铺垫的，我是讲实例，讲我自己的体会，我们非常重视这一个栏目叫做《中国商业心灵》，这差不多是亚布力论坛上唯一一个可以讲自己的故事和自己的地方，其他的发言都是要讲大家的话题，交流思想。

　　今天我和大家分享的是关于我。我做公司做得不大，差不多是中国最小行业的一个小龙头企业，所以我觉得我的分享在当前来看，可能对很多小企业来讲，肯定有一些参考作用。

　　那么从哪儿说起呢？从最大的事情说起。今年1月份的中美贸易谈判，有一条居然是为我们公司，为我们一个公司设计的，2020年1月的贸易协定说“中国和美国每一方应该允许对方的信用评级服务提供者在该提供者现有的合资企业中获得多数股权”，把这句话翻译翻译，全世界只有一个公司，中国和美国的合资，这一条意味着什么？是为中诚信单独设立的，它的设立标志着美国我的合作伙伴、合资伙伴透过它的政府，向我们公开索取控制性股权。其实我们公司的股权从中美谈判的第一个天起就一直列入在中美谈判的名单里面，应该说十年前华为也没有列入到名单里面去。2008年还是上一届民主党的保尔森就提出来，并且把这条列到名单里去说允许合资评级公司来获得中国证券市场的业务，因为那个时候因为有合资，我们的合资企业不能获得中国证券市场，就是证监会监管的债券市场，只能做人民银行监管的市场，所以我们中诚信成立了一个专门的公司做完全的内资企业，来做中国证监会监管的市场，后来这两间公司经过监管机构的批准，在美国框架的谈判中合并，美国进一步提出收购我们控制权的这么一个要求。

　　所以中美谈判的时候，特朗普是邀请了美国我的合资方，美国穆迪的董事长到现场去见证谈判的签署，特朗普是做广告的，好像跟他的企业家说“你看看我帮你干活了，你看看我帮你把这条写到了中美贸易谈判协定里去”，当然我们不会卖给它，它可以获得控制性股权，有这个权利，但是商业利益也好，什么原因也好，我们不会把这个股份卖给他，这是后话。

　　那么为什么一个小小的评级公司能够成为中美贸易谈判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这个是看它起什么作用。那么首先看评级公司干了什么？评级公司是一个非常专业的公司，只干一件事，为证券的发行者提供一个信用的评级。为什么这么重要？就要看中国的债券市场有多大。中国的债券市场现在的规模是世界第二大，并且中国的债券市场的存量高于整个中国股市市值的总值，现在的债券市场是中国企业的一个主要融资渠道，特别是成熟的大型企业、中型企业的融资渠道。我一直在做企业融资的研究，我发现小企业找不到银行贷款，也不能发债发股票，主要靠民间借贷，中型的企业搞银行贷款，小企业的时候叫做高息借钱，民间借贷，低价卖股。企业成熟的时候，高价卖股上市、低息借钱，什么地方低息，债券市场低息，债券市场的利息比银行利息稍微低一些。债券市场的发展是整个金融市场里面核心的组成部分，债券市场的存量发行人超过6000家。亚布力论坛理事绝大多数企业都是债券市场的发行者，基本都是我的客户，我是唯一一个跟所有企业有最多客户关系的，大多数都是我的客户，每年给我提供一点服务费，整个中国的债券市场发展一直向上发展。

　　2019年在这个市场里面，为债券市场服务的机构如承销商、会计师、律师所在其环节的份额都不会超过15%，但只有一家机构评级公司的中诚信一家达到42%。实际上说我们是整个中国债券市场里面客户最广泛、市场最大的公司。评级行业第二名的公司有30%左右，第三名公司有16%左右，一共有7家公司提供这个服务，这是一个有限竞争的行业。中诚信为什么能成为这样的地位？首先我们是一家最早成立的公司，后面会跟大家讲我们的来龙去脉。

　　在整个债券市场里面，评级公司就是一个简单的符号。我们看到有A、B、C、D。这一个符号拿出来被多个监管机构应用，它决定着债券的发行条件，达不到一定的级别就进入不了债券市场的门槛，评级公司是债券市场的守门人。另外，又决定着债券的发行价格，债券的价格是利息，我们知道债券的利息是由评级公司的等级所决定的，在整个的交易和风险管理中也起到很大的作用，不同的级别能不能进行回购市场，能不能作为抵押物，也是由债券的评级所决定的。我们把债券的评级结果拿出来，被市场的投资者、发行者和监管机构所广泛应用，一个评级符号在市场里面就是整个债券市场的“锚”，能够被多个监管机构和多个市场所利用。我也很有幸，在懵懵懂懂创业初期就进入到这样的行业，我跟大家讲的故事其实刚刚开始。

　　1992年的时候，我们想创业，要做什么？当然我们要做一个成熟的市场经济国家里面有的、很成功的，中国没有的。因为我们相信球场论，在一个球场里比赛需要同样的规则，所以国际市场、资本市场，评级和债券都是舶来品，这不是我们中国发明的，是西方市场经济里面最重要的工具，中国也需要。我认为做评级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是一个市场经济里面的常识。别人问你是怎么创业的？你怎么想办一家评级公司的？真得很难说，有一句话我要说我要把鲜花送给当时的监管机构，送给当时的国家领导。我写这个报告给领导看要办一家评级公司的时候，领导让我讲评级公司到底怎么做？我讲了半天没有讲明白，最后我说领导你就相信我吧，这个事情是一个国际惯例。领导一想国际惯例大概是可以的，就批准了中国第一家评级公司，所以当时的改革开放很多是在无知的情况下进行的。现在的监管机构领导人比我们都清楚，他们的知识面太宽，所以现在干一件事情很不容易，但是我们跟领导说国际惯例就干了这样一家公司。当时成立的时候就是瞄准最成功的美国公司穆迪，穆迪是世界评级业的发明者，现在它成了我的合资股东，对我们来讲一开始就想要能够办一家中国评级公司，为中国投资者提供服务。

　　这里有我的金融业务许可证，1992年发的，所以人家说92派。我找文件的时候发现陈东升同志是我们的副行长，也赫然在这个上面，也是我们的创始人。大家看里面营业的范围，有一块业务很有意思，上面说我们要对股票发行以上市公司可行报告、资产评估报告和有关材料进行验查和评估，还有金融咨询业务，还有人民银行配置的其他金融业务，是一个很宽泛的牌照。我们后来做了信用业务和投资业务，为什么要做投资业务呢？很快我做了公司之后发现踏入一个荒芜之地，我要问中国债券市场评级？中国的债券市场基本没有业务，那怎么办呢？我们培育别的业务，等待中国债券市场的发展，所以做了很多的投资业务。在投资里面做了很多金融投资，早期最重要做了上市公司的咨询业务，是当时国内最重要的股票上市服务商之一。在60多家上市公司里面，有40多家是由中诚信提供咨询服务的，也是整个中国在股票市场里面最大的一家服务商。我们是一家专业的公司，我们在后来公司业务发展中很快发现，很多业务本身存在着角色的冲突、利益的冲突。比如说你把一家公司上市，是他的顾问想了很多的办法上市了，他要发债你要对他评级，你既做顾问又要评级，怎么样体现你的公正性呢？很快我们发现在市场里面处于比较尴尬的地位，尽管法规没有限制，我们后来了解国外的专业机构，看他们是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的？很快就明白了那就叫“放弃”。在2006年之前，我们的评级业务一直是亏损的，亏损了14年，都是别的业务支撑发展，并且别的业务做的比较好，完成了中诚信的历史积累，所以中诚信也是一个多元化的公司，也拥有很多业务的投资。

　　曾经拥有过上市公司第一大股东，拥有过证券公司的第一大股东，保险公司的第一大股东，期货公司的第一大股东，几个信托公司的第一大股东和第二大股东，都曾经拥有过。但是为了专业，我们必须放弃。为什么要放弃？我们是中国评级业的创造者、评级业的发明者，尽管在西方它是一家成熟一百年历史的公司，但是在中国我们是一家地平线之上的公司，我们不会是最好的证券业公司，也不会是最好的保险业公司。所以，我们最后要放弃这些公司，特别是要放弃控制性股权，退不干净的只能保留财务投资者，我们要保证信用提供商的基础。对我们来讲，在我们曾经有几个业务的时候，要分业进行管理。其实每个行业人才结构不一样，薪酬待遇不一样、管理制度不一样，尽管不大也是按照不同的行业来分，分业的目的要按照专业管理公司。对于我们来讲，一个最大的考验能不能做到放弃。在整个的市场里面，评级公司是很不起眼、很不挣钱的。一个重要的标志，给大家重要的印象是什么？中诚信是整个中国债券市场的黄浦军校。如果有兴趣去看，在中国债券市场里面有一类部门，有的叫固定收益部，有的叫债券部，有的叫内部评级部，你去看那些部门的人，很多公司部门的人都来源于中诚信，我们是一家黄浦军校。为什么我们给他们提供人才？因为我们没有人家挣钱。

　　对我来讲也是一个很痛苦的选择，后来我想我就是一个学校、老师吧，来的每一个人都要经历专业的洗礼、培养专业的技能，过一些年他们就该毕业了，留下来的是老师，可能学生混得比老师好，学生混得比老师好天经地义，大概是这样的想法。

　　对我们来讲先期放弃了这样一些机会，保留了中国最重要的评级公司。今天来看，对评级业的发展还是有相当的规模。今年上半年，在疫情冲击下公司的业绩还是上升的，今年营业额上升了16%，利润增长40%，因为上半年营业额不高，成本差不多高，今年上半年很大一部分提升营业额都是利润。对我们来讲评级行业依然还是在一个发展的过程中，对于一个公司来讲总是有压抑不了的冲动，我是学经济学的，从政府走出来办一家公司，何尝不想把我的公司和事业做大。我当然知道做一家公司可以跨越行业、可以跨越国家、跨越文化，世界500强的企业每个人都羡慕，每个人都想去做，谁不想啊，你放弃的时候其实是放弃自己从商最初的理想。我在2007年的时候就选择去当老师，那就是放弃我的商业理想。并且告诉我的同事们，我是老板放弃这些机会，希望大家一起做好脚下站的每一块地，做好你创立的这个品牌，做的这个行业，为中国提供一个必不可少的，但是不那么光荣伟大、不那么光鲜的行业。冯仑是我崇拜的思想家，他的言论值得我去学习，他叫“剩者为王。”有时候想说，剩下来是什么？剩下来是一个小的品牌，但是很坚守。对我们来讲依然有自己的理想，我们在谨慎的选择。刚才谢先生讲到企业的发展，其实我们也想找到发展的基础，现在还是希望找到自己的发展空间。我理念是“守正出奇、顺势而为，”这两句话每个商人都讲，但是对我来说有特定的含义。所谓“正”就是市场的常识，包括在这个市场里是干什么的，你只能干什么。“出奇”是说创新，创新在我们公司里面也是一个最鲜明的文化，因为中国所有债券品种的第一单都是在我们参与下完成的，是整个中国债券市场每一个品种的创新者。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就是要出奇，就是要想办法研发符合中国特色的产品。

　　另外，叫“顺势而为”，在我们公司里我讲顺势有为，顺势而为有所作为，有所作为还稍微积极一点，不是而为，而为我们希望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些挑战。现在想做符合我们身份的事，我们是独立第三方身份。同样一个产品不为某一个企业、不为某一个公司提供特定的服务，我们是为他提供标准化的产品，所以是独立的第三方，它跟我的合约关系不构成特定的利益关系。在这个框架之下，我们做一些非评级业务，非评级业务比如说金融数据、绿色金融、ESG、环境社会责任、公司治理的评级，最近也进军大健康产业，大健康产业很大，医疗、养老、保险、药品、器械都很大，我们想什么符合我们呢？一不小心可能就跟我的评级和客户发生矛盾了。我们想去做大健康领域里的独立第三方机构，比如说认证、评估，刚刚拿到了国家第一张医疗机构的认证牌照，我们也在想在符合独立第三方的框架之下做进一步的发展，不管怎么说今天已经错过了整个国家、整个社会高速发展的时期。回想起来我们感慨万千。我要跟大家分享的体会是对我这个行业来说，专业、就是专业，那就需要放弃。所以勇于放弃、方得永生，我希望公司永远能为中国的债券市场提供服务，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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