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梁超

　　编辑|刘洋

　　75岁的柳传志即将退休，卸任联想控股董事长和执行董事。联想控股将于明日（12月18日）下午正式发布公告。8年前，他已卸任联想集团董事长。联想35岁的这一年，距离柳传志的百年老店的梦想，还有65年。

　　8号楼梳理了柳传志从创业至今在多个场合发表过演讲和内部信，发现无论是接班问题、企业战略目标，还是对于“产业报国”的坚持，都是这位企业家的心中对于百年联想的规划。

　　25年前写信给杨元庆谈接班

　　要想做一家百年企业首要问题是什么？2015年联想控股上市前员工沟通会上，柳传志给出的答案是——“继承的问题，接班的问题”。

　　关于接班的问题，早在1994年联想十周年的时候，柳传志就开始认真琢磨了。

　　当年他给杨元庆写了一封信，里面就提到，“联想已经是一番不太小的事业了，按照预定的计划将发展到更大。此刻不对领导核心精心加以培养，将来就一切都是空话。”

　　柳传志在信的开头提到写这封信的初衷，“私营公司的老板喜欢有能力的人才主要是为了一个原因——能给他赚钱。有这一条就够了。而国营公司的老板除了这一条以外，当然希望在感情上要有配合”。

　　信里柳传志明确了自己“心目中的年轻领导核心的样子”，首要就是“德，忠诚于联想的事业，也就是说个人利益完全服从于联想的利益”。这在柳传志看来是公开地说，而不公开说的还有一条，“能实心实意地对待前任的开拓者们”。

　　柳传志做了进一步解释，“在纯粹的商品社会，企业的创业者们把事业做大以后，交下班去应该得到一份从物质到精神的回报。而在我们的社会中，由于机制的不同则不一定能保证这一点，这就使得老一辈的人把权力抓得牢牢的，宁可耽误事情也不愿意交班。我的责任就是平和地让老同志交班，但要保证他们的利益”。

　　除了德，年轻的领导者还要“无私，对自己严格要求，对合作伙伴要大度和宽容，具有卓越的领导能力，还能虚心看到别人的长处，不断反省自己的不足等”。柳传志明确表示，“坚决反对对人求全责备，如果把一切其他人得到的经验硬给你加上去，会使得你很难做”。

　　在信的结尾，柳传志还提到对自己的要求，对杨元庆要加强全面了解和沟通，互相帮助。

　　柳传志给杨元庆写这样的一封信，或许也与孙宏斌有关。柳传志一度非常看好能力出众的孙宏斌，有意培养他接班。但在1990年，孙宏斌被北京海淀警方刑事拘留。10天后，被正式逮捕。直到1992年他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罪名是挪用公款13万元。

　　除了杨元庆，郭为也曾被视为接班的热门人选。“人类失去联想，世界将会怎样”，这句当年红遍中国的广告词就是郭为创造的。孙宏斌被捕之后，也是郭为临危受命，马不停蹄到各地整顿。

　　虽然在1994年，柳传志就给杨元庆写了这封信，但是直到六年后，他才做出选择。

　　2000年5月12日，联想誓师大会上，柳传志将两面旗帜分别交给郭为、杨元庆，联想的分拆也自此开始筹划，同年柳传志卸任联想集团CEO，保留董事局主席职务。2001年联想分拆成功，联想集团和神州数码分别成立，杨元庆成为联想集团总裁兼CEO，郭为则执掌主导代理和软件业务的神州数码。联想就此一分为二。

　　对于这次卸任，柳传志曾在2004年联想的二十年纪念大会上有过回顾，“当我从联想集团总裁的位置上退下来的时候，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通过对企业管理实践的摸索，来验证我们对选人、用人、培养人的体会。把我们选中的年轻人放在领军人物的位置上”。

　　或许就是在这样的思考观察和摸索下，2004年联想集团完成对IBM个人电脑业务收购后，柳传志离任董事长，杨元庆出任董事长。十年前选中的年轻人来到了领军位置。

　　但在2008年金融危机和外聘CEO水土不服的两大因素下，联想集团财报出现巨额亏损，视“联想如命”的柳传志于2009年2月重新复出，担任董事长一职，杨元庆重回CEO。一年后，联想集团扭亏为赢，直到2011年再度卸任。但是这一次，柳传志依旧把接力棒交给了杨元庆。

　　到了2015年，柳传志给出了“联想很好地解决接班的问题”的结论。

　　“搭班子”和“定战略”

　　除了选领军人物，柳传志也非常看重“搭班子”。

　　在2011年联想誓师大会上，柳传志就谈到，联想成立了26年，由国内杀到国际，历经风雨，困难重重，几经灭顶之灾，但是联想越战越强，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们没有跟竞争对手仅在业务这个层面上争斗，我们建立了一个坚实的管理基础，建立了一个好的班子，有了一套正确制定战略的方法，有一支坚强的能征善战的队伍”。而这是联想经典的管理三要素——“搭班子、定战略、带队伍”。

　　在2015年联想控股上市前员工沟通会上。柳传志对联想的领导班子做了评价，“是一个优秀的班子。优秀班子的主要特点，要有一个共同的核心价值观，最起码大家要把企业利益放在第一位，对财富的认识基本上要是一样的。”

　　在柳传志看来，联想管理层稳定的交接班，解决了束缚中国本土企业持续发展的瓶颈和难题，为联想的百年基业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柳传志曾经把联想比作一艘船，“只要掌舵的把住正确的方向，全体船员能够用力的划桨，而且心往一块想，劲往一快使，这个船就一定能跃过激流，跃过险滩，达到我们设定的目标”， 所谓“把住正确的方向”，指的就是三要素中的“定战略”。

　　8号楼梳理柳传志历年不同场合讲话发现，“战略”贯穿前后。

　　2004年，联想集团完成了对IBM个人电脑业务的收购，这个项目的谈判时间长达13个月。

　　在2004年联想的二十年纪念大会上，柳传志评价这次收购“是一次真正体现实力的项目。这不仅仅是指我们的资金实力和我们的融资能力，最主要的实力是业务水准”。

　　在他看来，这次收购是联想用进取精神取得的战略突破，为中国企业走向国际化探索了道路，“从2003年联想更名lenovo，到2004年3月作为奥运的TOP赞助商，再到IBM的PC并购案，能够看出，这是一次战略实践，轮廓清楚”。

　　在2009年重返联想集团董事长之位，带领联想扭亏为盈之后，柳传志在2011年的誓师大会上也谈到，联想在全球市场，成熟地区和新兴市场都做得特别出色，这种均衡让他特别“兴奋”，这来自于“苦苦地、坚持地、坚定地执行了正确的战略”。

　　关于“战略”，柳传志谈得最多的一次，则应该是在2015年联想控股上市前员工沟通会上。他提到了战略设计、战略目标、战略路线、战略模式等等。

　　对于联想创投，柳传志给出的战略路线第一条就是形成投资实业并举、互相转化的业务模式，“双轮驱动”。第二是集中在某些行业里边，要通过投资形成领先的核心企业，要有规模。第三要密切注视未来引领的行业。

　　今年5月，柳传志在天津则再次提到了联想集团当前的总体战略，“把’碗里的饭’吃好，同时积极准备’锅里的饭’。”

　　84派企业家 把“产业报国”写进企业愿景

　　生于1944年的柳传志，与王石、任正非等人被视为84派企业家，经济学家管清友曾经评价这一代企业家是“从无到有”。

　　柳传志自己也曾说自己是生活在“非常幸运的时代，这个时代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拐点的时代，转折的时代”。改革开放前，亲眼见过、经受过苦难时期，改革时思考过到底中国要走什么路。

　　“今天的年轻人完全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走过来的，虽然他们也在吃肉，但是又不像我这样捱过饿的人知道肉是什么滋味”。

　　也正因如此，40岁不惑之年开始创业的柳传志觉得自己很幸运，“如果再晚个十年八年，我可能就不办了。”

　　正像管清友所说的“从无到有”，柳传志在2015年联想控股上市前的员工沟通会上就回忆，“1984年以前，科学院、研究所的这些科研成果怎么转化成为生产力，在中国是完全没有路径的。那时候研究的实验成果完全聚集在研究所，在象牙之塔。我们响应科学院周光召院长的号召，为中国的科研院所怎么样实现高科技产业化趟出了一条道路”。

　　不过科研人员下海，当年还有一种说法：“觉得做科研没希望了，才去下海。”柳传志也承认，并非没有犹豫。但他更相信国家的未来，他要伴随国家前进的步伐，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到了1993年，联想向中国科学院提出希望要有自己的股份，虽然当时未能实现，但是也拿到了35%的分红权，后来在2001年完成了改制。

　　柳传志回忆这段历史时曾说过，如果当时科学院不同意他会毫不犹豫辞职，但是绝不会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比如另外办一间公司，做和联想同样的业务，趁机把联想业务转移到那边，等到那边成熟以后，再从联想这边离开。

　　“要做这个事，今天就是完全另外一个性质的公司，也许我们个人得到的东西更多，但是我内心将一辈子不舒服，永远会受到良心的谴责，我会觉得非常对不起周院长，对不起科学院”。

　　或许就是因为这点，“产业报国”也成了柳传志毕生的信念，这也是联想集团的基因。

　　2004年联想成立二十周年的大会上，柳传志把“产业报国”再次写进了联想控股的愿景——“最高追求，即以产业报国为己任”。在鼓励年轻联想人时，柳传志再次提到“联想创业的老兵，已经将一面红旗插在了民族工业的山峰上，上面书写着，‘产业报国’几个大字，为了这个理想，希望你们牢记自身的责任”。

　　将“报国”写进企业愿景可见柳传志的家国情怀，所以也不难理解，在2018年已经数年不参与联想集团的具体事务的柳传志，听到因为5G投票事件联想被舆论称之为“卖国”时的愤怒。当时忍不了的柳传志在一天之内两次发声。

　　2018年5月16日上午10点50分，柳传志亲自撰文，发布与联想集团董事长兼CEO杨元庆、联想控股总裁朱立南的联合声明：“联想不能容许有人泼脏水，甚至冠以‘卖国’的帽子。”3小时后，媒体又收到了一份时长1分52秒的柳传志音频录音。音频中柳传志情绪高昂，极为愤慨，一度哽咽，最后高声倡议“联想的干部要积极行动起来，全体同仁要积极献计献策，万众一心，同仇敌忾，誓死打赢这场联想荣誉保卫战”。

　　在2019年8月的亚布力夏季高峰论坛上，柳传志也谈到为什么他们这代企业家这么关心国家的命运，“因为我们经历过沧桑，我们了解历史，我们有血性，所以初心和使命就牢牢地刻印在我们的脑海中，融化在我们的血液中。”

　　而在这次讲话的最后，75岁的柳传志对年轻一代的企业家送出了退休前的寄语：“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担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年轻的企业家们守初心、担使命，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这一棒你们将接下去，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中国的历史在看着你们，中国的后代儿孙在看着你们，今天轮到你们血脉贲张了。”

责任编辑：霍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