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魏欣
信用卡高额返现游戏的本质变成，使用现金的低收入群体通过被迫购买售价提升的商品来补贴使用信用卡的中高收入群体和银行。
当中国在数字货币和手机支付领域快速推进时，美国的银行正在用现金奖励、免费机票、贵宾厅和酒店、礼品卡和各类保险产品在激烈争夺着信用卡用户。消费者平日里津津乐道于某银行又提供了什么新的奖励措施，网络博主每天视频介绍某信用卡还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用法。但是数年来美国信用卡市场的繁荣背后，其真实的驱动因素是什么，对美国社会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又是谁在为这些奖励最终买单呢？
如果和国内信用卡的奖励机制比起来，美国的信用卡奖励就真是太丰厚了。现在美国市场上的大部分无年费信用卡在完成前3个月约200到500美元消费任务的前提下，一般都有30到200美元不等的现金开卡奖励。日常消费一般也有1%到3%的返现。竞争力较强的卡常常会提供每季度轮换某类消费5%的返现，如：餐馆、超市、加油或者网购。如果是年费卡，一般在前3个月完成2000到4000美元消费任务的前提下，银行会提供价值500到1000美元的左右的现金奖励、飞行里程或者酒店积分。由于有了年费，所以日常返现或者积分也高于无年费卡。根据不同消费类别，大约从1%到6%。更受欢迎的年费卡甚至会提供免费租车保险、航班延误保险、购买商品延长保质期或行李丢失保险等。
正是因为有了高额返现的吸引，这类信用卡在市场上受欢迎的程度迅速提升。2008年，返现类信用卡在所有信用卡交易量中的占比只有67%左右。但是到了2018年，其占有率已经攀升到了92%。为了赚取更多返现，消费者常常会申请多张信用卡，并且只用某类消费返现更高的卡去购买那一类商品。如，只用超市返现高的卡去买菜，只用加油返现高的卡去加油。在用户变得越来越“聪明”的趋势下，银行只能加大力度返现来争夺用户。2011年，市场上首次出现了摩根大通银行和英国航空公司联合发行的开卡奖励10万里程的信用卡，并且引起轰动。随后，像美国运通银行或者花旗银行这样的主要竞争对手为了保住客户，只能联合其他航空公司同步推出10万里程信用卡。2016年，摩根大通银行推出蓝宝石Reserve信用卡，包含开卡奖励10万点，并且包含大量福利。这在当年不但吸引了大量客户申请，也由于沉重的奖励负担拖累了上市公司业绩。
羊毛出在羊身上，所以高额的信用卡返现也不会无中生有。通常，信用卡业务的收入主要来源于其客户借款余额产生的利息、滞纳金、外汇交易费、或者商户交易手续费（interchange fee）。为了平衡高额返现带来的庞大支出，银行往往必须在收费方面有所提升。返现类信用卡往往对余额收取较高的借款利率，这对那些无力偿还信用卡贷款的低收入群体带来了沉重负担。他们受到高额返现的吸引办理了这类信用卡，但是却因为无力在免息期内全额偿还而不得不支付更高的利息。对于那些能够成功躲避各种收费的用户，银行则只能从商户那一端着手，提升他们从每一笔支付交易中收取的手续费。根据美国政府问责办公室的统计，一般类信用卡的交易手续费比例是1.5%，而返现类信用卡的平均手续费平均要达到3%。也就是说，用户每刷卡100美元，商户只能收到97美元。
信用卡高额返现演变成了银行对商户的盘剥，最终形成了由低收入现金使用群体买单的格局。3%的手续费对某些利润率较高的商户来说可能问题不大，但是对于很多利润率不高的中小商户，就成为了很大的财务压力。特别是中小型超市、餐馆等。根据美国数字媒体公司Vox统计，2017年美国商户支付了银行434亿美元的交易手续费。所以如果手续费沉重到无法承担，他们要么就选择不收信用卡，要么就只能通过提升商品售价来平衡信用卡交易费用的上升。今年3月，美国大型超市Kroger宣布由于刷卡费用的上涨，他们不得不停止接受Visa信用卡。而Kroger并不是唯一这么做的商家。更多的商家在银行的垄断优势面前，只好选择通过提升售价来平衡刷卡费用。但问题是，前来购物的消费者还有很多是用现金支付。在现行法律规定下，商户并不能对刷卡和现金两种支付方式进行区别定价。信用卡消费者可以事后从银行的返现中拿回售价提升的部分，甚至还要更多。但是现金消费者不行。消费者每一次使用现金、支票和借记卡购物，事实上都是把钱送给了信用卡使用者。所以这个高额返现游戏的本质就变成了使用现金的低收入群体，通过被迫购买售价提升的商品来补贴使用信用卡的中高收入群体和银行。
由于用户过于“精明”的算计信用卡的开卡奖励和返现，银行也在感到了沉重的财务负担。2018年摩根大通银行的奖励支出超过之前的估计，第二季度就降低了营收约3.3亿美元。其中前一年发行的蓝宝石Reserve信用卡起了很大的作用，迫使公司不得不把开卡奖励从10万点降低到了目前的5万点。2019年，美国运通公司也在其财报中揭示，过高的返现比例是其客户支出意外上涨的主要原因。欧盟长期以来调查Visa和Mastercard利用垄断地位对欧洲的商户收取高额手续费。为了避免处罚，去年这两家终于同意自愿接受0.3%的信用卡手续费上限。因此带来的结果是，银行给信用卡用户的返现奖励也随之降低。
信用卡高额返现潮流的出现，其本质是全球金融危机之后，银行在监管较为放松的消费金融领域的一次加杠杆尝试。当多德佛兰克法案对房地产支持债券和结构化产品进行严格的管控时，大多数投行都发现利润的下滑。所以银行把更多的关注重点放在了消费金融领域，希望通过在监管不够严格的领域加杠杆来提升利润。在过去几年中，我们不但关注到了美国民众信用卡债务快速提升的现象，还看到了部分银行违规、违法经营的案件。如，2016年富国银行在没有获得客户允许情况下乱开信用卡和借记卡账户。监管机构应该有所警惕，在维护市场功能的前提下，对信用卡市场的过度营销行为适度制约，防范和化解可能的金融风险。
(本文作者介绍：专栏作家，曾在美国供职于大型共同基金管理公司。)
责任编辑：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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