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金融工作会议召开后，金融监管部门先后发声，明确接下来的重点工作任务。11月1日至2日，中国人民银行、国家外汇局、金融监管总局、证监会先后召开党委（扩大）会议，传达学习中央金融工作会议重要讲话精神。在当前“一行一总局一会一局”（人民银行、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证监会、外汇管理局）的金融监管架构下，各金融监管机构分别提出具体工作任务，释放出一系列全面加强金融监管的政策信号。其中，央行、外汇局强调坚持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等六大工作任务。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则明确了积极构建中国特色金融监管体系，推动出台系列制度文件，加快补齐制度短板等六大目标。证监会党委表示，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自此，中央金融工作会议的要求和精神进一步细化。
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明确的一个大方向是什么？在当前经济发展阶段有什么样的意义？如何解读金融领域各种矛盾和问题相互交织相互影响？三大风险细化工作如何进一步展开？建立防范化解地方债的长效机制有哪些重点工作？如何理解中央金融工作会议当中对房地产未来工作的阐述？在货币政策保持稳健的基调下，如何配合新增1万亿国债的发行和落实？第一财经《首席对策》专访中银证券全球首席经济学家管涛。
管涛的主要观点：
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明确发展目标 首提建设金融强国
房地产和地方债务问题是一体两面 需要一揽子解决方案
重申房地产和金融的关系属性 对下一步调控提出方向
会议从三方面阐明怎样完善金融体制优化金融服务
长效化债机制要和政府债务管理体制结合
将房地产纳入宏观审慎管理框架 避免系统性风险
万亿国债发行将考验流动性 财政与货币配合尤为重要
央行数量工具和价格工具需要进一步发挥作用
汇率面临调整压力 目前人民币汇率中间价已基本企稳
明确发展目标 首提建设金融强国
第一财经：感谢接受我们的专访，中央金融工作会议的召开从整体来看，您觉得它所明确的一个大的方向是什么？在目前的经济发展阶段有什么样的意义？
管涛：我觉得确实大家万众瞩目，这是中央金融委员会和金融工作委员会成立以后，首次召开的中央金融工作会议。这个会议我们明确了一个目标，就是要加快建设金融强国，然后提了4项任务，就是要加强金融监管，然后完善金融体制，优化金融服务，防范化解风险。最后要坚定不移的走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要推动我国金融高质量发展，为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强国建设，民族复兴伟业提供有力支持。
金融是国民经济的血脉，而且是国家核心竞争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建设经济强国自然离不开金融强国的建设。那么确确实实我个人注意到关于金融强国建设，这个应该是首次，至少在党的文件里头是首次提出来。
房地产和地方债务问题是一体两面
需要一揽子解决方案
第一财经：这次其实有一段对于整体金融领域现在所面临的问题，还是很针对性地提出了问题，也是市场很关注的。首先第一个提出的就是金融领域各种矛盾和问题，现在是相互交织、相互影响的问题还很突出，怎么来解读？为什么把它放在第一位？
管涛：比如说我们现在谈到的房地产问题和地方政府债务问题，实际上它就是一体两面。过去地方房地产比较好的时候，地方政府通过卖地、土地财政收入来解决财力的问题。现在房地产市场在调整过程中，在这样一个过程中，那么土地转让收入也大幅下降，大大影响了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来源。所以这是一个事情的一体两面，土地财政收入和房地产它是一体两面。
同样的，地方政府债务问题，它既是个财政问题，它同时又是一个金融问题。因为财政和金融之间有很多联系，如果地方政府债务问题或者包括房地产问题，它出风险的话，它也会影响到金融机构的资产质量，造成一系列的市场风险，所以是这种相互作用，相互影响交织在一起。
第一财经：所以这个可能对于我们未来政策的实施可能提出的要求就更高，比如说政策的组合拳等等，包括各部委的一个联合政策的实施。
管涛：对。包括长效机制，它是要一揽子的解决方案，不能够就房地产谈房地产，就财政谈财政。
重申房地产和金融的关系属性
对下一步调控提出方向
第一财经：这次的会议当中三大风险也进一步细化，您认为最典型的细化体现在哪儿？未来的工作如何进一步来展开？
管涛：我觉得这个细化实际上在今年7月底的中央政治局会议里头对所谓的三大风险，一个是中小金融机构的问题，还有一个是房地产的问题，再一个是地方政府债务的问题，都做出了积极回应。那么随后也出台了一系列的措施。在中央金融工作会议里头，进一步在加强监管和防范化解风险部分，谈到这三个问题给予了进一步的阐释。
特别在房地产，比方说重申了要促进房地产和金融的良性循环。然后谈到要健全房地产的主体监管制度和资金监管，要完善房地产金融的宏观审慎管理，然后还要继续支持刚性和改善性住房需求，还要推动保障性住房的三大工程建设，促进房地产的新发展模式的发展等等。我觉得对房地产的下一步调控进一步提出了方向。
会议从三方面阐明怎样完善金融体制
优化金融服务
第一财经：我们刚才提到了防范风险以及加强风险管控，是这次会议当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在加强防范化解风险的同时，我们还要去提振金融市场的信心，在提振信心这方面，我们接下来还有什么样的工作要做？
管涛：我确实听到有一些朋友议论说中央金融工作会议非常强调加强金融监管，然后防范化解风险。但是实际上金融工作会议也有很多内容是讲改革开放的，是讲怎么样的完善金融体制，优化金融服务。它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要保持宏观政策的连续性、稳定性。特别强调要营造良好的货币金融环境，为重大战略重大领域还有薄弱环节切实提供优质的金融服务。然后还强调要做好5篇文章，强调要始终保持货币政策的稳健性，加强跨周期和逆周期调节，然后要充实政策工具箱等等。
那么第二个方面是体现在要深化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比方说要疏通资金进入实体经济的渠道，同时要完善金融机构的定位，像国有大的商业银行，还有中小金融机构、政策性银行，它有不同的功能定位，然后保险业要发挥积极的作用，要发展资本市场一系列的措施。
第三个就是在资本市场方面也有很多着墨。中央金融工作会议里头，再次提到要健全金融基础设施和制度，活跃资本市场，还有长期资本在华展业、兴业等等，我觉得还是有很多改革开放的措施。
长效化债机制要和政府债务管理体制结合
第一财经：这次会议当中提到了要建立化解地方债务风险的一个长效机制，您刚才也提到了跟之前提到的化债一揽子计划相比，长效机制是进一步的细化和延伸。所以怎么来理解化债长效机制的建立？
管涛：我看到在7月底之后，实际上在化债方面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比方说一些地方政府重启特别再融资债券的发行。但是中央金融工作会议再提到的长效机制，实际上就是告诉市场，我们前述的一些措施是措施的一部分，也只是一些短期措施。那么未来可能还有一揽子的一个长效的安排，特别是要把这个地方政府债务化解风险的化解，和建立与高质量发展相匹配的政府债务管理体制结合起来，我觉得是一个值得期待的方面。
因为我们知道地方政府债务的问题，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地方政府的财权、事权不匹配，它的财政收入相对比较少，但是支出责任比较大，那么倒逼地方政府有的区域就违规的举债融资，保民生促发展，那么有很多问题。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地方政府融资平台，要防止地方上的国企、国有的企事业单位的平台化这样一个趋势，要明确政府和企业的界限，要健全法人治理，健全公司治理。
将房地产纳入宏观审慎管理框架
避免系统性风险
第一财经：另外我们看到这次刚才我们也聊到了，这次着墨很多都是防范风险，而防范风险当中，着墨很多的是房地产这一块，对于房地产的定位以及它接下来的一个政策的实施会有一些什么样的调整或者优化？
管涛：我觉得这里头重新强调了要促进房地产和金融的良性循环。过去房地产市场调控的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避免房地产的过度的金融化，强调“房住不炒”，但是现在还是强调二者之间还是一个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关系，要形成一个良性的这样一个循环。
特别是在这次提出来说，对房地产金融健全宏观审慎管理，就意味着要从防范化解系统性金融风险这个角度，其实是逆周期调节。就是房地产市场比较繁荣的时候，可能金融方面支持就要相对克制一点，那么房地产市场面临下行压力的时候，又要给房地产提供必要的金融支持。特别在后面提出来说要一视同仁不分所有制，满足（房地产企业）合理的融资需求。我觉得这也是在供给端对一些出险的企业要给他们必要的输血的支持，避免流动性危机演变为偿付能力的问题。
万亿国债发行将考验流动性 财政与货币配合尤为重要
央行数量工具和价格工具需要进一步发挥作用
第一财经：这次会议当中还提到了货币政策，要始终保持货币政策的稳健性，从目前来看，因为我们发了1万亿国债，所以货币政策一定要配合的，货币政策怎么来配合？接下来您觉得还有一些什么样的动作？
管涛：我觉得确确实实在7月份之后，我们看到市场利率触底回升，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银行间市场利率出现了飙升，有的达到了两位数。这个我觉得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除了季节性的原因，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下半年地方政府专项债加快了发行，那么刚才我们提到了还有地方政府发行了特别再融资债券，然后增加了债券市场的供给。
四季度我们还有很多财政政策方面进一步发力的措施，比方说在10月24号批准了要发1万亿的国债，而且其中有5000亿是今年使用，还有5000亿转为明年使用。这5000亿如果是转为明年使用，意味着发完债以后，从市场上回笼的资金，还有一部分要变成财政存款被冻结。那么这可能对市场流动性会造成一定的影响，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财政和央行的配合就显得非常重要。
那么对于央行来讲，它流动性的考虑其中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跟财政的操作要结合在一起，所以两个部门之间要加强信息沟通。在一些政策操作上，央行要通过存款准备金率、公开市场操作、还有结构性货币政策工具等数量工具的操作，保持市场流动性的合理充裕。
特别是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最后讲到近期工作的时候，特别强调要做好当前金融领域的重点工作，要保证政策实施和工作进度的推进，要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还有融资成本的持续下降。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央行这个数量工具还是要进一步发挥作用。
同样的，价格工具就取决于两个方面，一个方面就是我们要进一步发挥存贷款利率市场化释放它的红利，引导降低负债成本，引导贷款市场化的报价进一步下行，也有助于降低融资的成本。那么还有一个方面就是要视情况统筹考虑内部外部均衡，那么来考虑政策性利率是不是需要调整。
汇率面临调整压力 目前人民币汇率中间价已基本企稳
第一财经：我们看到其实最近这一两年美债收益率一直在飙高的情况下，您觉得在未来的5年之内，我们对于汇率政策会有一些什么样的调整和优化？
管涛：我们看到这次中央金融工作会议也提到了汇率问题，它讲的是加强外汇市场管理，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那么这也是跟当前形势有关系，那么由于内部外部的原因，今年人民币汇率仍然面临这种调整的压力。
那么实际上我们看到2020年以来，人民币汇率的波动，升贬值的周期切换非常快。那么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怎么样防止出现单边顺周期的羊群效应，防止汇率的大起大落和汇率超调，提出了很大的挑战。
我们看到人民银行也强调了，要综合施策稳定市场预期，要采取一系列的措施。现在我们看到，他们基本上就是把一些宏观审慎措施都是重启了，除了个别措施以外。那么现在人民币汇率中间价已经实现了基本的稳定，那么交易价目前也是境内外的交易价都在7块3毛钱附近，也是基本企稳。
关键现在我们看到就是人民币的多边汇率，在美元强势的情况下，那么总体上是稳中趋升的。全年下来，前10个月人民币的多边汇率，比方说中国外汇交易中心口径人民币汇率指数涨了百分之零点几，涨了一点点，所以人民币对非美货币总体上还是比较稳定的，比较坚挺。
第一财经：您刚才也说到了这两年整个人民币升贬的周期切换非常快，接下来这5年这方面可能会有一些什么样的政策考虑来应对这个情况？
管涛：我觉得首先还是要坚持汇率由市场决定，那么让汇率有一定的弹性，有助于及时释放压力，避免预期的积累。但另外一方面我们要注意，任何汇率选择它都是有利有弊的。那么汇率灵活的问题就是容易出现偏离经济基本面的这种超调，那么在必要的时候，央行要及时的出手，对汇率过度或者异常的波动进行调控。
来源：第一财经
(本文作者介绍：中银证券全球首席经济学家)
责任编辑：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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