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见领袖 看懂经济
今天,网络互助计划相互宝正式停止运营了。
英国学者马特·里德利是全球畅销书《理性乐观派》的作者,在其另一本畅销书《自下而上》中,他曾做过这样的感叹,“我们永远无法知道21世纪的互助会医疗制度会是什么模样,但根据我们对市场驱动发展型系统的认识,它会以一种进步极其迅速的方式,迎合所有人的需求,尤其是普罗大众的需求。”
《自下而上》于2017年出版,巧合的是,一年之后的2018年,相互宝就在中国诞生了,它本来最有希望成为马特·里德利的案例。但由于种种原因,它并没有迭代的机会。
由相互宝等网络互助平台开启的这一页,今天算是正式翻篇了。
然而,相互宝们并没有在世上白走一遭。
我大伯领到了10万互助金
从诞生那天起,关于相互宝的争议就没有停止过,特别是过去一年里,受分摊金波动、监管不明确、互助金申请争议等的影响,相互宝的用户规模,从高峰时期的1亿多,下降到了宣布关停时的7500万。
互助的价格、规则、监管不确定性问题,都是客观存在的。但是即将关停之际,我想起了罗翔所引述的一句话: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说:要爱一个具体的人,不要爱一个抽象的人,要爱生活,不要爱生活的意义。
我们无法细数相互宝的对与错,也不必在纠结它应不应该关停。作为一位参加了相互宝三年的用户,我可以说说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
去年底我回老家,家宴上和堂姐谈起了刚过世不久的伯父,伯父患的是肝癌,检查出来已经是晚期,老人除了基本医疗保险外,并没有什么保障。堂姐告诉我,她之前替伯父保了相互宝,在伯父患病后,她在相互宝里申报,很快获得了10万元的互助金。
“相互宝真的管用啊!”那刻,我随口而出了一句感叹,心中也过了一道电流。
其实,我也参与了相互宝的互助计划,三年间一共分担的费用接近300元,但是当得知像伯父这样需要帮助的人,真的获得了救助金时,我觉得这笔钱花得特别值。以后每当有朋友问我相互宝怎么样,我都会跟他们说:
“好用,我大伯生病拿了10万元钱”。
需要帮助的岂止我大伯一个人,翻看相互宝爱心足迹的页面,一个个真实的案例出现在我面前,每个案例上都会写上,“你在**年**月第*期参与分摊帮助了TA”。这里面的故事,与每一个鲜活的人有关,而他背后又一定有一个家庭。
上线3年时间,相互宝上亿用户联手救助了18万名患病成员。相互宝的意义在于,让很多老百姓第一次有了保险保障的意识,这就像2013年余额宝让很多老百姓第一次知道理财一样。
2019年底,南开大学卫生经济与医疗保障研究中心曾对4.2万名相互宝成员进行调查,发现51.5%的人在加入相互宝后,会考虑再购买保险来增强保障。而在非相互宝用户中,这一比例仅为20%左右。
分摊金额得与失
在诸多关于相互宝的争议中,分摊金额是最突出的。
翻看我自己的分摊记录,从2019年4月第2期开始,到2021年12月第1期截止,在接近三年的时间里,我总共参与了47期的费用分摊,累计分摊金额为271.74元,平均每期分摊金额为5.78元。
换句话说,我用每年平均不到100元的费用,得到了一个得大病30万元互助金保障的“期权”。这与市面上同类保障额度的保险产品相比,具有着明显的价格优势,以相互宝为代表的网络互助,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大病保障的门槛,这也是其短期吸引大量用户的原因。
但,“成也萧何败萧何”。
相信相互宝也从中获得了一个深刻教训:性价比只是相对的,客户满意度不取决于分摊金额的数值,而取决于客户预期。
相互宝上线时,最初的几期分摊是几分钱,外界的感知就是价格便宜。相互宝的条款里,也有一个承诺是“单个救助案例的人均分摊不会超过0.1元”。这条规定,被很多用户误解成了每期救助人均分摊不会超过1毛钱。这也是后来分摊金涨到5毛钱时相互宝被大骂的原因之一。
2019年6月,相互宝的分摊金从2毛钱涨到5毛钱的时候,就曾引发过网友“抗议”。相互宝官方还专门公告解释过原因。之后,对分摊金价格的不解和骂声,几乎伴随了相互宝的“一生”。但即便是2021年,相互宝公示的信息显示,其60岁以内的互助计划,全年分摊金也仅为160块钱,没有超过官方承诺的188元最高线。这很直接地说明了,互助模式的运营,对用户价格承受力、心理拿捏的难度是非常大的。
毕竟,真正生病使用了分摊金额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对相互宝的感知就每月两次的扣款提醒。
相互宝用户极为下沉,有6成用户来自三线及以下城市和农村,每月两次分摊,每次扣款(最高一次7.56元)都会让用户产生一次“失去感”。即使一次扣六七块钱,用户的反弹情绪也是很大的。而与之相对应的是,保险是一年交一次保费,虽然贵,但交完也就忘了。
尽管相互宝在2019年就意识到了这些,但世上没有后悔药,相互宝也没有办法重来一次。
有益的探索
客观的说,网络互助的模式运行难度也很大。金融界公认最难做的是保险业务,但相互宝可能比保险还难做。
马特·里德利在《自下而上》中,曾提及100年前英国也曾有过互助医疗的尝试。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英国的互助会组织像野草般发展起来。到1910年,英国有3/4的体力工人都是互助会会员。互助会是小型地方性工会,它自发产生、发展,短短15年间,会员翻了一倍。但后来由于商业保险公司和医生等利益群体的集体反对,当时英国大臣劳埃德·乔治推出了“国家保险”系统,整个互助会系统逐渐式微。
一百年后的2011年,中国诞生了第一家网络互助平台抗癌公社,到2022年,网络互助在中国正好走过十年。这种模式前期有过野蛮发展,中途有过沉寂徘徊,直到2018年相互宝出现,网络互助行业才真正迎来大发展,美团、360、百度、新浪等互联网巨头纷纷跟随进入这一领域。
但是,自去年以来,多家网络互助平台先后主动退出。2020年8月最先宣布退出的,是运营不满一年的百度旗下灯火互助,而且更多是因为产品自身的问题,累计成员人数不到44万,远低于其设计的500万成员的健康运营基准线。
另外,网络互助的合规性也是问题。最关键一点,互助计划不是保险,不在银保监会的监管范围之内。尽管2020年9月银保监会打非局提出要把网络互助平台纳入监管,但一直未见具体措施,可见监管对于网络互助还是比较谨慎的。迟迟没有明确的监管政策出来,网络互助这种形式在国内就缺少持续发展的先决条件。
2021年1月美团互助宣布关停,3月轻松互助、水滴互助宣布关停,5月360互助宣布关停,7月新浪互助宣布关停……仅2021年就有10家平台宣布关停。
现在,作为最后一家大型互助平台,相互宝也正式退场了。
但幸运的是,过去这一两年,国家采取了更多手段为老百姓提供普惠健康保障,各地纷纷推出了自己的“惠民保”产品,由地方政府牵头或者指导,挑选有实力的保险公司合作推出商业性的补充医疗保险产品,为老百姓提供低门槛、易获得的大病保障。
而互助医疗的新模式,也只能留待未来求解了。
(本文作者介绍:让连接发生,提供金融知识服务)
责任编辑:李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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