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郝倩http://weibo.com/haoqianlondon
新冠疫情给法国酿酒业带来的损失大约是15亿欧元，这大概还没有包括1亿瓶滞销的法国香槟酒。疫情之下，还有多少人有欲望来消费一杯金黄诱人的奢华起泡酒呢？
今年法国葡萄酒业似乎遇到了所有难以想象的窘境：从疫情爆发之后8周的全民禁足，全球出口市场暂时瘫痪，在疫情中战战兢兢的旅游业。就当这一切终于感觉“略好”时，遭遇春末初夏之际雨水不断所带来病虫害，接踵而来的是60年以来最严重的大旱——几乎所有产区都需要提前采摘葡萄，产量削减。
“在禁足那8个星期，我们团队一天都没有停止工作，疫情期间就灌装了10万瓶酒。”8月初的一天，我们走在巴蒂酒庄的回廊，郭南平很不经意的说了这一句。在疫情爆发之后，中国市场销量下滑，酒庄只能改变一贯的战略，奋力开拓新的市场，以弥补中国市场的销量锐减，现在最差的时候已经过去，酒庄的欧美市场，尤其是法国本土市场的销量终于逐渐进入正轨。
2015年上任的郭南平是法国科比埃法定产区巴蒂酒庄的总经理，大概是法国唯一一位管理当地酒庄的中国女性。我们在法国本土最南部地中海沿岸的朗格多克葡萄酒产区，这里最西的地方一路延伸到西班牙，葡萄庄园户户相连，混杂着地中海风情的田园风光别具特色。葡萄酒和旅游业，正是当地两大支柱产业。
我们4年前在德国莫泽尔河谷相识，那是德国白葡萄酒雷司令的主要产区。当时刚刚全资收购占地180公顷的巴蒂酒庄的中国昊樽集团意气风发地拓展至德国，收购了在当地颇具盛名的教皇山酒庄。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中国企业海外并购的黄金时代，中国企业家意识到“原产地效应”的重要性，愿意斥巨资寻找优质资产以供应国内市场日益增长的消费需求。
也正在2016年，法国葡萄酒业巨头玛歌埃兹（Bernard Magrez）将名下波尔多佩雷酒庄（Chateau Perenne）和格瑞酒庄（Chateau Guerry）两座酒庄卖给了中国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马云。加上之前已经收购的萨尔斯酒庄（Chateau de Sours），阿里的资产包里一下多出三家法国酒庄。
那一年的7月份，中国投资人前后买下15座法国酒庄，这被欧洲媒体点评为“马云效应”。如果盘点这几年的成就，中国资本仅在波尔多大概也已经买下了180多个酒庄，这还不算其他葡萄酒产区的。其中运营健康的酒庄自然不少见，可问题酒庄也日益增多。尤其是在新冠疫情之后，全球葡萄酒销量下滑，中国市场恢复疲软。加上文化冲突，管理理念的不同，有中国人买下的酒庄被法国政府罚款，上劳工法庭争执，还有葡萄园因为资金不到位，缺少悉心管理而最终导致田地荒废，甚至到了被政府收回的境地。
——被疫情拖累的法国酒业
一场疫情放大了很多问题，严重依靠出口的法国红酒也不例外。疫情之下，大家原本以为居家饮酒的消费会增加，葡萄酒销量也应该逆势上扬，起码可以弥补一下饭店关闭带来的销量锐减。
可实际上情况并不乐观。英国市场网上销售逆势上行，但法国人消费观念传统，在禁足三个月线上消费有所增长之后，又恢复平静。事实证明。禁足在家并没有实际增加人均葡萄酒的消费数量，葡萄酒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也并非如面粉般的“必需品”。
除了饭店和酒吧的关闭，出口数量的下跌也是重要原因，对于很多法国酒庄来说，出口量占到总产值的四成。根据法国酒业联盟（Vin et société）针对超过2000名消费者和商户的调研数据，禁足期间法国瓶装酒的消费量下滑了四五成。
在法国，为了赶上夏季的销售旺季，在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最受本土市场欢迎的粉红葡萄酒有九成已经在3月17日法国全民禁足之前灌装完毕，但持续8周的禁足让这些粉红葡萄酒无处可销，即使在禁足结束之后，很多活动的取消和旅游业的元气受损，粉酒依然难以达成销售目标，很多酒庄都可能面临着年销量腰斩的窘境——即使是最好的状况也会有大约2成的销售下跌。
如普罗旺斯酒业同业咨询委员会（Conseil Interprofessionnel des vins de Provence）的总监Brice Eymard前两日所分析的，普罗旺斯粉红葡萄酒销量的三分之二来自出口市场和超市，今年3月，法国粉红葡萄酒出口相比去年下降8%，全球市场只有英国超市销量激增，这也只是因为当时英国人以为英国要在4月1日脱欧了。
同样不能摆脱厄运，闻名海内外的法国香槟酒算是受到疫情冲击最大的门类。香槟酒正常年销量是3亿瓶，根据法国香槟酒业联盟（Union des Maison de Champagne）的数据，因为一场疫情，今年有1亿瓶的香槟滞销，牵扯到17亿欧元的销售损失。
这也可以理解。疫情之下取消了诸多的婚庆，家庭与朋友聚会，还有多少人有欲望来消费一杯金黄诱人的奢侈起泡酒呢？
可法国香槟眼下的难题还不仅是支付葡萄庄园，以及处理存货这么简单，而是如何在大量香槟滞销的背景之下，还能保住香槟的价值，不至于需要降价抛货，做坏整个市场。法国香槟已经在通过监管的手腕保证香槟酒在促销的同时不跌价，但这又会给清存货增加压力。
还有一个数据显示，今年法国酿酒业整体所遭遇的大约15亿欧元的损失，这个不太准确的数字大概并不包括香槟酒的损失。
疫情所带来的一系列经济损失都是在去年法国酿酒业已经因美国和欧盟的贸易战而受累之后发生的。去年，作为空客和波音贸易战的牺牲品，美国对14度以下（除起泡酒）之外的欧盟的酒类产品增加关税，这在去年已经对法国本土酿酒产业的销量和就业带来沉重打击。好像打击还不够大，美国此关税举措还将继续延长6个月。
酒庄收入的骤减会带来长期效应。因为按照这一产业的操作惯例，若一家酒庄的酒窖里还满满存着理应在2019年的存货，这就会直接影响他们2020年的产能，又会给2021年的市场带来持续的难题，增加市场的不确定性。
当然，现在市场还难以预测会不会有酒庄因此破产，或是待价而沽，这一切现在要做出预计还为时过早。
——葡萄酒业的他救与自救
8月初，就在法国刚刚踉跄进入旅游旺季之后，法国总理卡斯特克斯专门走访了法国卢瓦河谷桑塞尔（Sancerre）葡萄酒产区，在以长相思葡萄酒闻名的桑塞尔宣布要给法国酒业一个8000万欧元的援助计划。这是在5月份法国推出1.7亿欧元经济复兴援助计划之外的拨出的额外财政支持，可谓是一场政府对葡萄酒业提供的及时雨。
这笔8000万欧元的政府救助就是为了让法国人引以为豪的葡萄酒业不至于在此危难时期因现金流断裂而破产。
自从疫情以来，各种博览会和交易会相继取消，饭店关张，旅游业游客匮乏，这让葡萄酒庄园面临着极大的困境。眼看着葡萄酒收获的季节即将来临，因为一场1959年以来最严重的旱情，包括勃艮第在内的法国一些产区已经开始采摘葡萄，可酒窖还满着呢。
大小酒庄遇到很现实的一个问题就是：采收葡萄的季节又到了，收回的葡萄放哪里好呢？
欧盟也已经积极帮助酒农解决燃眉之急，欧盟最新的政策允许将部分原酒出售给烈酒工厂，售价和提货期限由政府统一限定，以助力酒农腾空部分的酒罐，回笼部分资金。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而非长久之策。
很多焦虑的葡萄园在这个夏季已经开始推出各种“旅游项目”：品酒，露营，住宿，甚至是针对家庭和小朋友的“寻宝”节目。在朗科多克产区，今年7，8月份随处可见在乡间小道上刚刚支起来的广告招牌，吸引游客去他们的小酒庄品酒。
“葡萄酒旅游”会补贴一下葡萄酒产业的困境，郭南平觉得这个想法可行。就在我去巴蒂酒庄的那个星期，郭南平也邀请了四十多位包括奥德省妇联的朋友聚餐品酒，没过两天又请来了村里马术俱乐部的马术发烧友骑着马儿来这个250年历史的酒庄。
在美国，南非和澳大利亚，葡萄酒庄园的旅游概念一直比较盛行，可这并不是法国葡萄酒业的传统，毕竟法国酒庄还是习惯于在交易会上售酒，酒庄直销很难达到规模。
在郭南平看来，今年的外国游客显然减少了许多，来访的游客主要都是欧洲本土，例如瑞士，比利时，英国和荷兰等。好在法国本土的游客有了大量的增幅，对购买本地葡萄酒的热情不减。酒庄直销的确是一条可行的途径，只是还需要继续经营和投入。
“在连续数月的打击之后，欧洲整个出口市场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就等着中国市场回到疫情前的水准。”郭南平对我说。中国到现在还有很多的存货，很多投资人在观望，暂时存酒也没法降价，还在等待更好的时机。她指着一摞打包好的红酒对我说，这些原本应该1月就发往深圳，现在已经推迟到9月份发货。
“好在一切都在慢慢回归正轨，希望下半年一切都可回归正常。2020年我们经历了太多太多，希望新冠疫情不要再卷土重来。”郭南平感叹说。
(本文作者介绍：新浪财经欧洲站站长。工作十余年，从社会新闻到财经新闻，从上海到伦敦，从第一财经日报到新浪财经。)
责任编辑：杨亚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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