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内瑞拉的玻利瓦尔计划为什么会折戟沉沙？

　　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微信公众号kopleader）专栏作家 刘明彦

　　全球第一的石油储量，最富有理想和情怀的领袖，忠实追随的民众，委内瑞拉具有实现玻利瓦尔计划的最佳条件和土壤，但造化弄人，委内瑞拉人民在跑步进入天堂的路上跌入深渊，令人扼腕叹息，也发人深省。

　　委内瑞拉这个以盛产美女和石油的国家近来越来越引起世人关注，近日其货币玻利瓦尔汇率创下22.8万兑1美元的历史新低，国内通胀率高达10万倍，所有商品都奇缺无比。这个石油储量全球第一、人口不到三千万、昔日“拉丁四小龙”之一的国家沦落到“人民穷得只剩下钱”的窘境，数百万民众扶老携幼、背井离乡，涌入邻国沦为难民。善良的人们在对委内瑞拉的经济危机深表同情的同时想知道，一个石油资源如此丰富的国家为什么会陷入当前的困境？

　　这与该国的英雄人物查韦斯有关，在这里，英雄创造历史的理论仍然适用。拉丁美洲历来是革命家、思想家的摇篮，查韦斯就是其中之一，这位发动两次政变、化解过一次弹劾、连任四届总统的传奇人物，为人民免受西方资本家的剥削，提出宏大的“玻利瓦尔计划”，声称将带领人民走向天堂般的美好生活，其核心内容是国有化和高福利。

　　委内瑞拉的国有化革命

　　石油产业的国有化。委内瑞拉的石油产业始于1914年，早期为西方石油公司垄断。出于增加财政收入考虑，早在1958年委内瑞拉就开始石油产业国有化运动。当时委内瑞拉政府打破与国际石油公司间五五分成的惯例，单方面提高石油公司的税率，使政府利润分成达到65%。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石油产业国有化运动达到高潮。委内瑞拉政府单方面对石油产品定价并规定石油产量，使政府得到的利润分成超过90%。此轮石油产业国有化运动摧毁了私人资本的投资信心，使委内瑞拉的石油产量从1960年代中期的每天350多万桶下滑到1980年代中期的不足200万桶，产量几近腰斩。之后委内瑞拉政府为了扭转石油产业的颓势，通过颁布政策，重新确立与石油公司五五分成的利润分配体系。此项改革可谓立竿见影，几乎所有跨国石油企业又再次回到委内瑞拉，来自14个国家的几十家公司与PDVSA签订了经营服务合同，大量追加对委内瑞拉石油业的投资。委内瑞拉的石油产量迅速上升，1997年恢复到每天350万桶的水平。1998年查韦斯当选委内瑞拉总统，掀起一轮新的石油产业国有化革命。先是通过一系列税收调整，加大政府的利润分成比例，终止了之前的五五分成制，将政府占有的利润比例提升到70%-90%的之间。2005年委内瑞拉政府强制要求国外石油合作企业将原来的经营服务合同换为新的合资公司协议，借此提高石油产业的矿产税和所得税，同时将委内瑞拉国有石油公司PDVSA持有的股权提升至60%。2011年初，查韦斯政府颁布新规定对付石油公司“暴利”：当油价超过70美元每桶时，企业须将超额收入的80%交给政府；当油价超过80美元每桶、90美元每桶时，上交比例分别达90%和95%，当时国际油价就在90美元之上。2009年，委内瑞拉颁布《国家掌管石油行业基础活动相关资产和服务法》，允许政府用债券替代现金进行补偿，将为委内瑞拉石油业服务的外国公司收归国有。同年5月查韦斯宣布将通过补偿将在委内瑞拉的76家外国石油服务公司全部收归国有，由国家石油公司进行接管，查韦斯派遣军队协助委石油公司进行接管。至此，委内瑞拉完全实现石油产业的国有化。

　　其他行业的国有化

　　电信行业的国有化。2007年1月查韦斯宣布委将通过收购股份将委内瑞拉的主要电信公司全国电话股份有限公司国有化，同年5月，委内瑞拉政府同美国韦里逊通讯公司签署协议，通过协议转让及市场收购，将该公司旗下的CANTV公司86.2%的股份收入囊中。

　　电力行业的国有化。2007年2月，查韦斯政府收购加拉加斯电力公司82%的股份，将属于美国爱依斯（AES）电力公司的委内瑞拉最大的加拉加斯电力公司收归国有。

　　水泥行业的国有化。2008年4月，查韦斯宣布将墨西哥水泥公司、瑞士豪西盟水泥公司和法国拉法基水泥公司收归国有，政府与上述公司成立合资企业，控制60%以上的股份。

　　钢铁行业的国有化。2008年4月，查韦斯政府通过收购奥里诺科钢铁公司60%的股份将其国有化，该公司是委内瑞拉最大的钢铁公司；2009年5月政府又将Sidor钢铁公司、属于意大利、阿根廷合资的马特西公司，日本、欧洲合资的孔西加公司、塔弗萨钢管厂，澳大利亚、英国合资的奥里诺科铁厂收归国有。

　　银行业的国有化。2009年5月，查韦斯政府以10.5亿美元将西班牙国际银行集团控股的委内瑞拉银行收归国有；同年查韦斯下令由政府接管加那利、联盟、玻利瓦尔和住房四家私人银行，可见本国企业没有外资企业那么幸运，对前者是收购，对后者则直接没收，这四家银行在委内瑞拉银行业所占份额为6%。

　　另外，查韦斯政府还对大米加工、咖啡和超市行业进行了国有化，据统计，从2005年至2009年间，查韦斯政府共对762家外资或私人企业实现国有化。

　　超级社会福利

　　委内瑞拉政府实行国有化的坚定后盾是高社会福利，这也是查韦斯竞选连任的法宝，主要包括：

　　免费住房。委内瑞拉推行令人神往的免费住房制度，尽管谁能成为幸运儿并不确定。资料显示，Altagracia住宅区是委内瑞拉免费住房制度的第一个受益之地，之前这里是贫民窟，政府特地找来了工程师，在墙上留下一句“500天建成大都市”，并将当地580名居民组建成了工程队。两年内，这里被改造成为由窗明几净的独栋小楼组成的别墅区，此举觉得委内瑞拉民心，同时给仍居住在贫民窟的民众莫大的希望。据统计，到2015年委内瑞拉政府向社会免费提供100万套住宅，但距满足3000万人民的需求还相差甚远。

　　越高的劳动者保护。资料显示，委内瑞拉的《劳动法》极其完善，员工的福利优厚，保险补助五花八门。委内瑞拉人除了享有大家都熟悉的各类社会保险和住房公积金外，还有很多其它的补贴。例如，每人每月至少有150玻利瓦尔的城市补贴，直接发现金；所有公司员工，每个工作日都享有午餐费；员工结婚时，公司要支发放结婚补贴；员工生小孩，公司要支付生育补贴；每个员工每年享有至少30天的带薪休假，同时企业还要支付员工每年55天的休假补贴；委内瑞拉还有一种补贴叫做“工龄福利”，就是根据员工的工龄来计算的一种福利，从员工进公司的第一天起计算；另外，不管什么原因职工离职，公司都要给员工不菲的补偿。

　　免费医疗。委内瑞拉的医疗保险规定，公司不仅要承担员工的所有医疗费用，还要为其家人埋单。每月医院直接把看病、买药的账单寄给公司，员工不用出任可费用。在这种情况下，委内瑞拉似乎病人特别多。如果一家公司的员工得了不治之症，需要花一大笔钱，那么这家公司可能会宣布破产，国有企业除外。

　　提供廉价汽油。资料显示，委内瑞拉的汽油零售价仅为每加仑0.05美元，折合人民币约为每升0.34元。巴克莱测算，这种便宜的汽油是委内瑞拉政府牺牲了将近270亿美元的外销石油利润换来的，这笔支出相当于该国12.5%的GDP，超过90%的公共部门赤字。

　　此外，还有免费教育等，这些福利在经济危机时期已经无法提供，比如医院里缺医少药，许多患者得不到应有的治疗。

　　令人唏嘘的改革结局

　　由查韦斯主导的委内瑞拉宏大的改革，被他自己称为“玻利瓦尔计划”，按说拥有丰富石油储量作保障，在委内瑞拉国有化与高福利的梦幻组合（还有价格管制）应该释放出巨大的生产力才是，但是结果却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委内瑞拉已经深陷经济危机的泥沼，无法自拔。

　　受国际油价回落等因素影响，委内瑞拉经济衰退已进入第五个年头，即使是最具有方向感的公交车司机出身的马杜罗总统也找不到走出危机的道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显示，自2014年随着国际油价的大幅回落，委内瑞拉的经济进入衰退，当年经济下滑约4%，之后经济回落幅度不断加大，预计今年经济跌幅将高达18%，连续三年跌幅超过10%，更令人沮丧的是，经济没有任何回暖的迹象，也缺乏有效的措施。委内瑞拉作为中国的好朋友，我们真心希望它的伟大计划能够成功，因为至少对降低国际油价有好处。

　　委内瑞拉的通货膨胀正在创造历史，尽管是一部悲惨的历史。由于货币过度发行和经济产出的快速下降（下降原因不祥），再加之经济过度依赖原油产业，生活日用品过度依赖进口，委内瑞拉货币玻利瓦尔一周之内贬值达99%，IMF预计今年委内瑞拉的通胀率将高达10万倍，这个幅度正在赶超上世纪二十年代德国魏玛时代的超级通胀，必将载入通胀研究的史册。在委内瑞拉，一双鞋价格高达2000万玻利瓦尔，而一名工人的月薪为680万玻利瓦尔，即工作一个月还买不起一双鞋，人们生活在物资极度短缺之中，孤立无助。

　　全球第一的石油储量，最富有理想和情怀的领袖，忠实追随的民众，委内瑞拉具有实现玻利瓦尔计划的最佳条件和土壤，但造化弄人，委内瑞拉人民在跑步进入天堂的路上跌入深渊，令人扼腕叹息，也发人深省。

　　(本文作者介绍：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研究员。供职于中国民生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