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视民工荒背后的经济信号

　　即使在短期内，民工工资势必提高，也正在提高，制造业成本因此增加；民工进城的机会成本也在提高，这对于当下的通货膨胀预期而言，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 陶冬 余永桢/文

　　今年春季以来，一场突如其来的“民工荒”席卷中国一些主要工业领域和出口省份。 其规模之大，影响之广，为改革开放后仅见，且目前势头似不见减弱迹象。

　　中国制造业成长的重要原因之一，是源源不断的、廉价的、具有较高生产力的制造业工人，而其主体正是广大的民工。在可预见的未来，低成本制造业仍被视做中国经济成长最重要的一个支柱。甚至有这样的观点：保持民工的低工资，对于保持中国低成本的制造业的国际竞争力，是有利乃至必需的。

　　但是，“民工荒”打破了这一看法。

　　令人吃惊的是，政府和学术界对民工资源的研究和认识远远落后于现状。中国可利用的民工资源究竟有多少？民工进城的分布及流量到底如何？民工资源的后续能力怎样？对这些问题，仅有一般的估计，即已进城民工人数约为9800万人，对其后续能力则所知无多，基本停留在“民工资源十分丰富”的模糊认识上。

　　也正是基于这一“共识”，中国大多数企业长期以来仅仅对民工开出“生存工资”。十多年来，民工整体的实际购买能力的增加，甚至跟不上物价上涨的幅度；而非熟练民工的实际工资不仅没有上升，反而下降了。

　　“民工荒”的爆发并非偶然。这是农产品价格的提高和进城打工成本增高的双重因素导致的。自2003年10月以来，农产品价格大涨，农民收入随之节节上升；民工群体也在不断更新，新一代农村剩余劳动力接受过更好的教育，有更好的成长环境，难以接受原有的低工资和恶劣劳动条件。同时，近来急涨的城市生活费用——尤其在食品、交通、居住等领域，加大了农民进城打工的成本。

　　“民工荒”最直接的经济信号是：即使在短期内，民工工资势必提高，也正在提高，从而制造业成本因此增加；而民工进城机会成本(农产品价格和打工成本)的提高，对于当下的通货膨胀预期，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意味着，中国物价上升有着深厚的现实基础。因此，必须认真考虑“民工荒”现象提出的根本性问题，即中国的低技能劳动力供给曲线仍然是水平的——这意味着在低工资条件下仍有源源不断的劳动力供给，还是已经进入“要增加劳动供给就必须提高工资”的上升区间？如果“民工荒”长期化，整个经济快速工业化的压力，必然带来食品价格、劳动力生存工资和机会成本在长期内的上涨(这本身也是工业化进程中的通常现象)，从而物价水平上涨也将长期化，通胀预期将难以回落。

　　一个竞争性的劳动力市场，应当有良性的法律基础设施和雇佣制度支撑。目前的制度性缺陷，使得工资不能反映真实的劳动力机会成本；由于劳工市场此前的供过于求失衡和缺乏谈判能力，民工不得不接受恶劣的工作环境和不平等的工资福利待遇。

　　但是，这不代表他们永远不会“以脚投票”。如果上述问题得不到解决，今天的“民工荒”，可能成为几年后民工供应“瓶颈”的预演。

　　那么，给民工加工资会否影响中国制造业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影响不可能一点没有，但不会很大。据世界制造业协会2003年的数据，中国制造业工人的小时工资相当于墨西哥、马来西亚的1/4，是美国、日本的1/40。个别国家(如印度、印度尼西亚)的工人工资较中国略低，但其工作效率根本无法与中国工人竞争。

　　同时，以性能价格比而论，许多中国产品较其它国家的类似产品高出不止一个档次。随着产业结构升级和竞争力的提高，多数中国产品在海外市场的定价能力和提价空间也在上升。这为改善工人劳动环境和提高工资提供了条件。

　　反之，劳动力市场恶劣的制度环境和基础设施若不加以改进，最终，中国的制造业可利用的民工资源，可能远低于潜在的可进入工业化的民工人数；对劳动力真实成本的长期扭曲，最终可能在城乡间造成巨大的鸿沟：城市非熟练劳动力的短缺和农村剩余劳动力并存，农村人口无法通过工业化提高收入，制造业也就少了一个巨大的市场。

　　此外，中国还没有到民工全面、长期短缺的地步。在今后10年，预计每年有平均1000万-1400万民工需要通过工业化解决就业问题；制造业在国内也存在区域梯度转移的空间。因此，中国制造业工资不至于出现其它国家在工业化过程经常出现的暴涨。

　　但是，这同样并不意味着工人的工资不会涨，不意味民工资源丰富永不衰竭。■

　　作者陶冬为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亚洲区首席经济学家，余永桢为本刊助理学术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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