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南克：建立美联储处理危机新模式

　　陈之罡

　　伯南克迟迟不作出降息的决定，等待的时间越长，就越可能让投资者放弃以往的惯性思维

　　这就如同对待被宠坏的孩子，如果每次哭闹他都能得到糖果，只可能鼓励他哭闹得更频繁、更激烈，而一旦坚持不给他糖果，也许他下一次就会有所收敛

　　学者出身的美联储主席伯南克正面临着任职18个月来最大的挑战。

　　美国次级房贷问题卷起的风浪，一波紧接一波，没有人能够确定还有多大的危机会出现。站在风口浪尖的，自然是伯南克。

　　当伯南克终于动用货币政策时，他的操作方式却让市场感到惊讶。

　　对于与格林斯潘风格迥异的伯南克，金融市场开始怀疑：究竟这位留着胡子的学究，是不是对金融市场的实际操作有足够的了解？

　　不过，也有分析人士则推测说，这恰恰显示，伯南克要走一条不同的路子，利用这场他上任以来的最大危机，建立起美联储处理危机的新模式。

　　下调的是贴现率，而不是利率

　　8月17日，美联储首度动用货币政策，对看来愈演愈烈的因次级房贷危机而导致的信贷紧缩问题作出回应。这一天，美联储罕见地在两次货币政策会议之间举行了一次会议，公布将贴现率下调50个基点。而在10天前（8月7日）的上一次政策会议上，美联储才决定维持利率不变。

　　显然，在这10天中，伯南克认为出现了不乐观的发展，让他认为有必要对货币政策立场作出调整，从倾向于紧缩转向宽松。这个变化正是市场一直在预期和鼓励的新发展。伯南克使用的政策工具，仍然还是引发了市场的种种猜测。

　　经历了伯南克前任、传奇式的格林斯潘年代，金融市场已经习惯了格林斯潘风格的危机处理办法，一旦市场面临动荡和信心低落时，总是可以预期格林斯潘会迅速作出反应，下调利率，刺激投资，并最终让市场恢复稳定。

　　但是，这一次事情却有些不太一样。

　　在8月7日召开货币政策会议前，市场已经有迹象显示次级房贷危机正在加剧，欧美股市曾在3日出现暴跌。但是，伯南克似乎不动如山。当天的会议仍然将通胀视为最大担忧，尽管会议也提到，如果次级房贷引发的金融市场不稳影响到经济增长的话，“美联储可能需要货币政策作出回应。”

　　但是，伯南克下调的是贴现率，而不是最常用、力度最大的联邦基金利率。

　　贴现率是美联储拆借给银行所收取的利率，而联邦基金利率则是银行之间拆借的利率，也就是人们通常所提到的利率。对于银行来说，它们更愿意在同业之间拆借，而不是找美联储拆借，因为这会让市场怀疑它们的资金状况已经出了问题。

　　8月31日，伯南克在美联储堪萨斯分行的年度经济研讨会上发表公开演讲。当时，外界猜测他将对于是否降息作出暗示，以鼓励市场信心。但是，伯南克仍只是提到，“将在必要时采取行动”，抑制金融市场风波可能对整个经济产生的负面影响。

　　打破“格林斯潘对策”？

　　按照法律规定，美联储需要承担两项职责，一是维护金融市场的稳定，一是在防止经济衰退的前提下控制通胀。对于历届美联储主席来说，这就是评判他们的作为的两项标准。

　　在格林斯潘时代，由于出身金融市场，格林斯潘对于市场信心极度敏感，在他看来，市场信心与经济繁荣密不可分，因此，要完成美联储的两项职责，都需要得到市场信心的支持。

　　在处理1998年的长期资本管理基金引发的危机时，格林斯潘的一段评论反映了他是如何高度重视投资者信心对整体经济的影响。他说，“如果只是因为我们还没有看到硬性数据，就认为心理上的变化都只会不留痕迹，那就是大错特错……改变真实世界的恰恰是来自价值判断上的变化。”

　　在那次危机中，格林斯潘三度下调利率，在一个秋季让利率下调了75个基点。而在更早的1987年的股灾中，刚上任两个月的格林斯潘，大手笔买卖政府证券，导致利率下降了50个基点，从而让受困的证券商能获得足够资金而得到解脱。

　　但格林斯潘这种做法也同样引起过很多批评。批评者认为，降息干预固然能起到恢复市场信心的效果，却也鼓励了那些冒险的投资者乃至投机者，他们会认为，无论他们面临多糟糕的局面，美联储最后都会出面收场，替他们埋单。

　　在格林斯潘时期，这种批评的声音一直没有中断，以至于产生一个专门的词汇“格林斯潘对策”（Greenspan Put），用来形容格林斯潘这种似乎偏袒投资者的举措。

　　分析人士认为，伯南克现在想做的，就是要利用对此次危机的处理，打破这一惯例。伯南克迟迟不作出降息的决定，等待的时间越长，就越可能让投资者放弃以往的惯性思维。

　　这就如同对待被宠坏的孩子，如果每次哭闹他都能得到糖果，只可能鼓励他哭闹得更频繁、更激烈，而一旦坚持不给他糖果，也许他下一次就会有所收敛。

　　是否拒绝降息？

　　目前，最受关注的就是伯南克的下一步举动。美联储将在9月18日举行货币政策会议，伯南克是继续维持现有做法还是提出降息，已经成为他担任美联储主席以来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哈佛大学的费尔德斯坦提出，目前正处在经济衰退的前夕，美联储必须采取有力手段，降息来刺激经济。他说：“经验显示，住宅建筑的急剧下降是对衰退即将到来的预警。而信贷市场和抵押贷款方面正在发生的情况，进一步增加了衰退的可能性。”

　　这位当年曾经与伯南克同被列为美联储主席候选人的著名经济学家说，如果美联储不只关注通胀，而且也关注失业率的话，就应该“立即大幅下调联邦基金利率，很可能需要下降100个基点。”

　　他还为伯南克所摒弃的格林斯潘模式辩解说，即使降息后发现并不存在衰退的危险，也只不过会出现稍高的通胀情况而已。“如果这样，美联储可以通过较长期的、稍为缓慢的增长，让通胀率恢复正常。”

　　但是，斯坦福大学的泰勒则批评，格林斯潘时代长期维持低利率，是导致目前危机的根源。同样在当年是美联储主席职位竞争者的泰勒说，看到美联储长期的低利率政策，投资者认为美联储对于高通胀不以为意，这就使得美联储对于长期利率影响下降。

　　泰勒说，格林斯潘式的风险管理方式让美联储脱离正常轨道太久，这就使得美联储更难对付市场参与者，并且导致经济出现让人吃惊的变化。

　　经济学家谢普德森说，伯南克“没有承诺会降息，但是他很清楚地表明了没有 ‘伯南克对策’”。但是，他指出，如果拒绝降息的话，伯南克也许要承担很大风险。“如果市场都预期美联储降息，而伯南克没有遵循这个预期，那他就要冒上引发新一轮问题的风险。”

　　不只是纯粹经济问题

　　而且，伯南克现在面对的已经不只是一个纯粹的经济问题。

　　随着国会复会，民主党人已经开始着手安排一系列关于房贷问题的听证会。而在此之前，民主党也提出一些建议。经过假期，房贷带来的信贷紧缩问题不见改观，这使得民主党对这个问题更加关注起来。由于很快进入大选年，经济问题就不再那么单纯。

　　为了应对民主党，布什总统也已经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他在上周五公布了若干步骤，试图为受困于房贷问题的购房者纾缓压力。同时，布什还要求财长保尔森以总统金融市场工作小组组长的身份，展开对评级公司的调查。这个工作小组是保尔森出任财长后不久倡议设立的，伯南克也是成员之一。

　　作为这场危机处理中最核心的人物，伯南克还要防范政治漩涡的侵袭。美联储主席一职向来就不是远离政治的桃花源。在1992年大选前，老布什总统就曾经施压希望格林斯潘降息，让经济出现荣景，但是遭到拒绝。直到1998年，老布什在接受采访时还在抱怨说：“格林斯潘让我失望。”

　　这一次，伯南克也许不一定会受到要求降息的政治压力。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尽管美联储是一个被视为高度独立的机构，伯南克在面对市场众说纷纭的同时，还少不了要花点心思来应付政客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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