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闹气风波：没有赢家的冷战

　　新年伊始，俄罗斯与乌克兰围绕天然气价格问题爆发一场争执，结果引发乌克兰政局的动荡，俄罗斯也背上了“不负责任”的罪名

　　★ 本刊记者 / 刘婉媛

　　2006年1月11日，在参加哈萨克斯坦总统就职典礼期间，在阿斯塔纳零下30度的严寒中 ，俄罗斯总统普京与乌克兰总统尤先科进行了会见。

　　双方似乎都有意挽回如当前气温般寒冷的两国关系。普京问候起尤先科前不久在喀尔巴阡山度假的情况。普京甚至表示，希望有朝一日得到尤先科总统的邀请，到喀尔巴阡山度假。

　　会见中，双方领导进一步重申俄乌关系的重要性，并表示，两国最近就天然气问题所达成共识对双方有利。

　　“乌俄两国达成解决天然气争端的协议，标志着两国关系将从此朝着透明、互利的方向发展。”尤先科说。

　　然而，在尤先科做出上述表态的同时，乌克兰国内传来这样的消息：因为对乌俄天然气争端最终解决结果感到不满，乌克兰议会表决通过解散政府的决议。

　　天然气风波扰乱乌克兰政局

　　新年伊始，俄罗斯和乌克兰两国之间的天然气风波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乌克兰80%的天然气依靠从俄罗斯进口。多年以来，俄罗斯以每千立方米50美元的价格向乌克兰出售天然气。

　　去年底，俄罗斯要求将对乌出售的天然气价格上调到每千立方米230美元，遭到乌克兰的反对。由于双方僵持不下，俄罗斯从2006年元旦起停止向乌克兰供应天然气。

　　乌克兰为重工业型国家，加上时值寒冷冬季，正是乌克兰暖气供应的高峰期，故停气事件给乌克兰的经济生产和老百姓的生活都造成严重影响。

　　在停气期间，俄罗斯指责说，乌克兰在两天内便从俄罗斯通往欧洲的天然气管道中截留、盗取了2亿多立方米的天然气。

　　1月3日，俄罗斯恢复了对乌克兰的天然气供应。第二天，俄乌双方就解决天然气问题达成了共识，并签署了为期5年的俄向乌出口天然气协议。根据该协议，俄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将通过俄乌能源公司向乌克兰出口天然气。俄天然气经乌境内出口到欧盟国家的过境费则由原来的每千立方米／百公里1.09美元提高至1.6美元。

　　此外，俄乌双方还同意，俄罗斯将以每千立方米230美元的价格将天然气出售给俄乌能源公司。该公司将俄罗斯的天然气与来自土库曼斯坦等中亚国家的较为便宜的天然气(每千立方米55～65美元)混合，再以每千立方米95美元的价格出售给乌克兰。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当俄乌两国政府为解决天然气争端松一口气的时候，由450人组成的乌克兰议会以250票赞成通过了一项针对政府的不信任案，罢免了现任总理叶哈努罗夫领导的现政府。

　　议会罢免政府的原因是，政府与俄罗斯达成的天然气协议对乌克兰不利。协议的反对者认为，优惠的天然气价格是保证乌克兰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尤其是作为乌克兰经济支柱的

钢铁业，其利润主要有赖于低廉的天然气价格。去年，乌克兰的经济增长率只有3%左右，这与过去两位数的增长率相比已经大幅缩水。如果今后乌克兰要以差不多一倍的价格向俄罗斯购买天然气，这对于乌克兰经济发展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尤先科的政敌们意图利用此次天然气风波对尤先科进行打击。今年3月，乌克兰将举行议会选举，因此，尤先科的敌人毫不犹豫地给他扣上一个“损害乌克兰利益”的帽子，削弱他的地位，减少他领导的阵营在议会选举中获胜的机会。

　　“这不是一个天然气协议，而是一个有损乌克兰独立自主、自尊以及利益的耻辱的交易。”乌克兰前总理季莫申科说。

　　号称“美女总理”的季莫申科在乌克兰“橘色革命”期间曾是尤先科的左膀右臂，在帮助尤先科成为乌克兰总统后被尤任命为总理。然而，在2005年9月被尤先科解职之后，季莫申科开始加入反尤先科的阵营。当前，季莫申科与尤先科在“橘色革命”中的政敌雅努科维奇联手，对尤先科形成挑战。

　　乌克兰民主行动基金会和乌克兰社会学机构在1月6日进行的民意测验结果显示，雅努科维奇领导的政党所获得的支持率为25%，季莫申科的政党支持率为13.6%，而尤先科政党的支持率排在第三位，只有11%。

　　分析家认为，今年3月议会选举后，尤先科在乌克兰议会内的支持票可能只占议会总票数的三分之一，届时，尤先科在施政方面将遇到更多的困难。

　　在议会表决通过对政府的不信任案后，尤先科指称议会的行为违反乌克兰宪法，并就此对乌克兰宪法法院提起诉讼。他还表示，不排除解散议会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季莫申科也宣布向司法机构进行起诉，要求废除俄乌天然气协议。

　　目前，乌克兰政坛各势力围绕天然气风波所展开的争拗仍未见分晓。

　　恩怨纠缠的俄乌关系

　　俄乌两国的天然气纠纷，是反映两国关系恩怨纠葛的一个侧面。

　　公元9世纪，乌克兰民族的第一个国家 基辅罗斯崛起。直至今天，基辅罗斯一直被奉为俄罗斯历史与文化的源泉，基辅城也被称为“俄罗斯诸城之母”。

　　在历史上，乌克兰先后被莫斯科公国和沙俄所征服。1922年12月，乌克兰作为第一批四个加盟共和国之一，加入了新成立的苏联。

　　然而，前苏联时期的一些错误政策，为乌克兰日后逐步高涨的民族情绪埋下了祸根。在上世纪30年代，斯大林强制推行集体农场运动，导致上百万乌克兰人在大饥荒中丧生。尤先科就任总统后，还曾呼吁国际社会将这场大饥荒定性为苏联对乌克兰的种族灭绝行为。

　　苏联解体后，乌克兰成为西方与俄罗斯争夺东欧、中亚主导权的一个前沿阵地。在2004年底举行的总统选举中，亲俄罗斯的总统候选人雅努科维奇宣布在竞选中获胜，然而，得到西方扶持的另一名总统候选人尤先科以竞选中有舞弊行为为由，带领支持进行声势浩大的抗议活动，发起了震惊世界的“橘色革命”。在西方国家的干涉下，乌克兰重新进行总统选举，尤先科当选为乌克兰新一届总统。

　　尤先科上台后，将加入北约和欧盟作为乌克兰外交的主轴，乌克兰因此越来越倒向西方。近两年来，俄乌两国冷战不断。除了天然气纠纷以外，两国因为俄罗斯黑海舰队在乌克兰驻军问题也发生了摩擦。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和乌克兰于1997年签署了关于黑海舰队的协议。协议规定，俄罗斯黑海舰队可租用塞瓦斯托波尔军港20年。去年年底，乌克兰开始要求提高黑海舰队租用乌克兰港口的租金。

　　不久前，俄罗斯指责乌克兰强行占领黑海舰队在乌克兰驻地的灯塔，乌克兰则声称灯塔为乌方财产，双方因此又小吵一场。

　　此前，俄罗斯国防部长伊万诺夫曾表示，如果乌克兰加入北约，俄罗斯黑海舰队将撤出乌克兰。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俄罗斯研究所所长季志业在接受本刊采访时指出，尽管乌克兰近两年来有向西方的倾斜的趋势，然而，在历史、文化、宗教等方面的诸多渊源，使乌克兰和俄罗斯长期以来形成一种唇齿相依的关系。

　　“乌克兰在选择国家的发展道路上存在不明确之处，但是乌俄两国之间的人文联系是不可能隔断的。”季志业说。

　　而在经济上，乌克兰也摆脱不了对俄罗斯的依赖。俄罗斯是乌克兰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和能源供应国，乌克兰90%的石油和80%的天然气来自俄罗斯。在提高天然气价格以前，俄罗斯一直以每千立方米50美元的低廉价格向乌克兰出口天然气。据俄罗斯《真理报》报道，该价格比成本价低10%。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东欧、俄罗斯和中亚研究室主任陈玉荣在接受本刊采访时指出，俄罗斯多年以牺牲一定经济利益为代价向乌克兰输送天然气，以维持对乌克兰的影响力，但自从尤先科上台后，乌克兰反而成为独联体国家当中分离势力的中坚力量。因此，俄罗斯认为，没必要再作无谓的牺牲。此外，俄罗斯也想借此次天然气事件，给乌克兰一个教训。

　　但陈玉荣也认为，俄罗斯的做法可能会出现反作用。“在天然气争执以前，乌克兰可能还有所顾虑，但现在既然俄方亮了牌，乌克兰可能反而没有顾虑了。”陈玉荣说。

　　俄罗斯的“能源牌”

　　俄罗斯的天然气储量占世界探明储量的1/4，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气生产国。毫无疑问，能源是俄罗斯对外实现影响力的一个重要砝码。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多年来以前苏联时期的优惠价格向独联体国家出售天然气。目前，除了土库曼斯坦以外，独联体国家的天然气主要依靠俄罗斯进口。

　　近年来，以乌克兰、摩尔多瓦、格鲁吉亚为代表的独联体分离势力要求脱离俄罗斯的趋势越来越强劲，在此情况下，俄罗斯手中的能源牌显得更为重要。

　　除了提高对乌克兰的天然气售价以外，对于“不听话”的摩尔多瓦，俄罗斯也将原来每千立方米80美元的售价提高到160美元。目前，格鲁吉亚也非常担心俄罗斯会提高对格鲁吉亚的天然气售价。

　　观察家认为，在国际原油、天然气普遍上涨的情况下，俄罗斯上调天然气价格不足为奇，但俄罗斯对出口各个不同国家的天然气价格差异极大 出售给欧盟的价格为每千立方米120～125美元，出售给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为110美元，出售给俄罗斯的坚定盟友白俄罗斯仅47美元 毫无疑问，俄罗斯坚决把天然气价格与政治进行挂钩。

　　欧美媒体甚至这样评论：普京目前利用能源扩大俄罗斯的政治影响力，就像当年苏联利用核武器对外施压。

　　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天然气争端还波及整个欧洲。目前，欧洲四分之一的天然气要依靠俄罗斯供应，其中80%是通过跨越乌克兰的天然气管道进行输送的。在俄罗斯停止向乌克兰供应天然气的三天时间里，俄罗斯对法国、

意大利、奥地利、匈牙利和波兰的天然气供应下滑了35%。

　　停气事件使欧洲国家人人自危。一些欧洲国家以俄乌天然气争端为鉴，开始考虑减少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

　　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爆炸后，意大利就以全民公决的形式决定禁止开发核能，而此次的俄乌天然气风波，使得意大利政府官员开始谈论意大利是否应该开发核能，以减少对进口能源的依赖。

　　在欧洲发达国家中，德国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最大。德国是俄罗斯天然气的最大消费国，德国使用的30%天然气由俄罗斯进口。为了满足德国日益增长的能源需要，德国前总理施罗德在任时与普京总统达成协议，将修建一条贯穿波罗的海从俄罗斯直达德国的天然气管道。施罗德总统卸任后，还受聘担任俄德天然气输送管道项目的董事会主席。

　　而俄乌爆发天然气争端后，德国公众对德俄能源合作的未来出现怀疑的情绪。和意大利一样，近年来一直致力于逐渐关闭核电站的德国也开始讨论开发核能的前景。

　　“俄罗斯提高对乌克兰出口天然气的价格，本来是可以通过市场经济来解释的一件事。但是，俄罗斯突然停止向乌克兰供应天然气，并因此影响对欧洲的供气，这一举措引起欧洲的恐慌，也使得西方在指责俄罗斯时有了更多的口实。”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俄罗斯研究所所长季志业说。

　　今年，俄罗斯是八国集团的主席国。普京总统曾表示，俄罗斯担任主席期间，八国集团的主要议题将是能源安全问题。在俄乌天然气风波之后，如何维护俄罗斯在独联体地区的影响力、维护俄罗斯的战略利益，同时树立一个负责任的能源供应国的正面形象，是摆在普京总统面前的一项艰巨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