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货币先生黑田东彦：倡导亚洲金融一体化

　　新任亚行行长黑田东彦蜚声于国际金融市场，很大程度与其始矢志不渝地倡导亚洲金融一体化相关

　　□ 本刊记者 林靖/文

　　2004年11月18日，亚洲开发银行理事会以全票通过，由前日本财政部副部长黑田东彦 出任亚洲开发银行(以下简称亚行)行长。将于2005年2月1日履新的黑田东彦，亦将成为第八位担任亚行行长的日本人。

　　亚洲开发银行是亚洲、太平洋地区的区域性政府间国际金融机构，成立于1966年，总部设在菲律宾首都马尼拉，现有63个成员。亚行行长虽由亚行成员选举产生，但亚行的投票权是按照出资比例来分配的。日本作为亚行的最大出资国，拥有最大的发言权。因此亚行自设立以来，一直由日本推举的人选担任行长。

　　对于此次黑田东彦的当选，用“众望所归”来形容似乎并不为过。如今，这位以倡导亚洲金融一体化著称的“亚洲货币先生”已如愿登场，他将给亚洲带来什么？

　　从官员到学者

　　现年60岁的黑田东彦，从官员、学者到金融家，有着一份丰富而骄人的工作履历。目前他担任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的内阁特别顾问，同时兼任一桥大学研究生院的经济学教授。

　　黑田东彦出生于1944年，1963年进入东京大学法律系学习。大学期间，他获得了日本司法考试和国家公务员一级考试两项重量级资格证书——在日本，能够拿下上述任意一种资格证书的人都会被视为“秀才”。

　　黑田东彦在日本财政部的同事高见博告诉记者，黑田东彦酷爱读书，在初中和高中时期几乎“横扫”学校的图书馆。1967年获东京大学的法学士学位后，1971年，他又获得了牛津大学的经济学硕士学位。

　　1967年黑田东彦进入日本财政部工作。八年后，被派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重返日本财政部后，黑田东彦已颇有资望，在1987年-1988年间担任国际金融局国际组织处处长的时候，黑田就已是未来呼声最高的日本财政部部长人选之一。在1997年7月被任命为财政部国际金融局局长后，黑田成为当时财政部部长?原英资的得力干将。

　　在国际金融局任职期间，黑田曾负责日本官方的对外发展援助，以及协调日本政府与多边开发金融机构的联系，其中包括亚行。在担当负责国际事务的财政部副部长期间，黑田有了更多的游历，多次与各国首脑对话。

　　黑田东彦曾提出过许多在国内外影响深远的政策。2001年“911”事件之际，时任日本财政部副部长的黑田东彦负责稳定市场。“在不容作出错误判断的瞬间，准确、果断地下了手术刀，他可以说是一个挽救了众多生命的天才。”黑田的秘书安村小姐对此多次感叹。

　　黑田东彦的另一重角色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学者。在一桥大学，每周给学生讲授两次“日本的财政金融政策”，黑田在课堂上旁征博引，每每现身说法，以其三十年的职业生涯为之作注。

　　今年7月，记者曾在北京与黑田东彦有过一面之缘。他中等身材，头脑清晰，举止极为儒雅谦和。记者向许多日本人问及对黑田先生的印象时，得到的是异口同声的回答——“一个文静的绅士”。

　　“亚元”之梦

　　黑田东彦蜚声于国际金融市场，很大程度与其始矢志不渝地倡导亚洲金融一体化相关。他甚至被冠以“亚洲货币先生”的称号。

　　早在亚洲金融危机期间，黑田曾协助规划和实施了涉及金额达300亿美元的宫泽计划(Miyazawa Initiative)。在他的领导下，日本为帮助亚洲国家避免另一场金融危机达成了一系列货币互换协议，即清迈协议(Chiang Mai Initiative)。

　　在亚洲金融危机之后，黑田提出了后来备受争议的亚洲货币基金组织的设想，试图设立一个区域性的IMF。尽管这一方案后来被修改成互助框架，但最终仍发挥影响，在一定程度上协调了亚洲有关国家的货币政策。在这个互助框架的影响下，韩国和泰国的货币实际上静悄悄地采取了盯住日元而不是美元的外汇管理政策。

　　亚洲金融危机后，人民币等一些货币仍然盯住美元，其它一些货币则成为自由浮动货币。“地区内汇率关系已变得十分复杂，形成了地区冲突的潜在风险”。此时黑田东彦开始倡导一个由五个步骤组成的货币联盟计划，即以集合外汇储备为开端，然后依次是发展地方货币债券市场、签署自由贸易协议，之后是稳定亚洲货币相互汇率的过渡措施，最终形成货币联盟。

　　黑田被宣布出任亚行行长后，日本神户大学法学部教授季卫东对《财经》说，黑田东彦倡导的亚洲金融协调政策将会进一步提升“日元”的地位。在美国大幅度调整外汇政策、美元持续贬值的可能性大增的形势下，从2005年起将会出现日元以及亚洲各国货币都在不同程度上升值的局面，这样的走势对周边经济景气的影响值得关注。

　　中信证券副总经理、对日本经济颇有了解的德地立人也表示，黑田东彦出任亚行行长后，将继续推行他的亚洲金融一体化的政策，并进一步促进亚洲共同货币“亚元”的诞生。

　　对于亚元的设想，学术界始终是仁智互见。中国人民大学客座教授汪涛认为，在亚洲实行统一货币离现实还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尚不具备“天时、地利、人和”的客观条件。

　　她对《财经》表示，在一个地区实行统一的货币，必须满足几个条件：其一，地区的经济水平必须比较一致，或达到类似水平。在亚洲，既有实力雄厚的日本，也有远远落后的印尼、孟加拉国等。在这样差异甚大的地区，货币政策完全交给一个国家是不可能的；其二，需要同一地区的贸易往来十分频繁。亚洲国家和地区的贸易伙伴主要还是美国，区内贸易仍占很小的比重；其三，由于历史原因，亚洲各国还远未达成团结一致性，与日本之间仍处于貌合神离的状态，这一切，都将是“亚元梦”难以在近期实现的重要因素。

　　日本要在亚洲建立一个以日元为主导的货币体系，同样会受到美国的反对。美国更加担心一旦亚洲成立亚洲货币基金组织(AMF)，会相对独立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这是美国无法接受的。-

　　黑田东彦问答

　　11月25日，在当选亚洲开发银行行长后不久，黑田东彦接受了《财经》杂志的书面专访，就上任后的亚行战略及中国经济中的敏感问题进行了简短的阐述和回答。

　　《财经》：你上任后是否仍将继续实施前任行长千野忠男有关减贫的长期战略？今后亚行对于中国的具体战略是什么？

　　黑田东彦：减贫(削减贫困)是亚行的整体战略目标。减贫对于经济的发展和增长是不可缺少的，因此亚行有必要来支援各个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而且，发展和增长必须是在公平的基础上，也有必要对农业等方面进行支援。再者，完备教育、卫生、环境、福利等社会基础设施，也是为了直接减少贫困。

　　对于中国，从上述的观点出发，需要做各种各样的支援。特别是缩小中国的沿海地区和内陆地区的差异，需要把产业和国土均衡发展作为目标，亚行将继续与中国政府一起，来支援中国削减贫困和发展经济。

　　《财经》：对于前不久中国人民银行的利率调整，以及目前市场关注的人民币升值问题，你如何看待？

　　黑田东彦：中国政府对于经济过热采取了加息的宏观经济政策手段，是根据市场经济规律采取的对策，对此我给予很高的评价。中国经济的过热现象也渐渐减弱，我希望中国经济实现“软着陆”。

　　对于人民币的升值问题，我认为是中国经济过热的一个原因。中国政府需尽早采取措施进行应对。但是，货币政策问题是国际金融机构(IFIs)下属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来负责实施的，无论如何中国的货币政策是由中国政府来决定的。

　　《财经》：你在日本财政部任职期间被称为“货币黑手党”及“亚洲货币先生”，对于目前中国汇率机制的现状，你认为主要问题在哪里，中国的汇率机制与货币政策的关系，将如何调整才更有效？

　　黑田东彦：一个国家的汇率机制必须根据该国的经济发展阶段及宏观经济状况来对应实施。人民币盯住美元的做法，过去对于中国经济来说是适当的一种制度，但现在我并不认为它适应中国经济的发展。参照目前及未来的中国经济发展动向，我认为中国应改革为灵活的汇率机制。

　　如果只实施人民币盯住美元的做法，一旦美国出现通货紧缩，中国也会从美国进口通货紧缩；中国出现通货紧缩的话，也会把通货紧缩出口到美国去。这样在固定的汇率体制下，很难有独立的金融政策，会直接受到对方国家的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