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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屋檐下:小摊贩的边缘化生存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3月29日 02:40 第一财经日报

  萧遥

  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毛寿龙认为,小商贩是一种原始经济模式,用正规的经济方式来管理的话,成本很高。与其管不住,不如承认现实,给予疏导

  董佳蓉打算离开上海。在这个城市生活了11年,她说:“我在上海待够了。”

  11年,国定路上的菜市场——叶氏路上的“家”——上海财大、复旦南区步行街,近乎“三点一线”的单调往返构成了她的生活主旋律。只要不下雨,董佳蓉就会到高校附近摆摊卖麻辣烫。

  这样的生活方式将在今年年底画上句号。“我准备回家了,还是家乡好,老家的空气好,吃菜也不要钱,”董佳蓉说,“这次回去就再也不回来了。”

  两个女人的回家盘算

  在武东路、政民路路口附近,有一条百米左右的小巷——叶氏路。它在地图上没有标出,但周围的三轮车夫、摩的司机们都能准确无误地叫出这条路的名字。这是上海外来流动人口集中的地段之一。

  董佳蓉来自安徽阜阳,这些年一直在上海漂泊。搬了几次家,叶氏路上的住处已经算是她住过的“条件不错”的地方了。在她住的这个低矮的老式院落里,聚集了十来户人家,每家的小屋都不足10平方米。很多房间摆下床、桌子之后,人走在里面转个身都显得局促。

  “这条路上住的人比我们老家一个村的还多,”董佳蓉的一个老乡说,“我们这个小院里住了二十来人,还算是少的。你算算,这里有多少这样的院子呢。”

  几年来,无论是无证摆摊担惊受怕,还是被城管抓住,罚款、没收物品,为了能供两个孩子读书, 董佳蓉都坚持着。然而,让她觉得压力最大的是“房租太贵”。她告诉《第一财经日报》,在这样一个小院里租房,按房间面积,每间每月租金200~300元不等。

  在董佳蓉看来,上海的生活成本太高了。她说,这些年家乡的经济也逐渐好了起来,很多外出打工的老乡们都返乡了。“我回老家后想在县城开个小饭店。那儿租个门面房每月只要一两百元,租房住也只要几十元。成本低了,赚的应该不比上海少。”

  跟董佳蓉一样,吴心菊也从来没想过要在上海“扎根”。她说,自己在老家的新房有3层楼,比上海宽敞多了。8年前,她和丈夫一起来上海打工,这些年,给私人老板看过书店,摆过地摊,城管抓得紧的时候也曾去郊区工厂打工。这两年,她和丈夫又“重操旧业”——分别在江湾镇轻轨站和复旦大学附近摆地摊,卖电子产品。

  “我们现在的‘工作时间’就是城管的午休和下班后的时间。最近学校附近查得太紧,生意也不好做,”吴心菊说,“但总比在工厂里打工要自由些,下雨天还能休息一下。”

  吴心菊住的地方没有固定电话,为了省钱也没有买过手机。她和丈夫每周会到公用电话亭给孩子们打一两个电话,“主要是让他们汇报一下学习情况。两个孩子都在家乡读书,成绩不错,每学期都拿很多奖。”吴心菊说。

  对吴心菊和丈夫来说,供孩子们读书考上大学是最重要的事,自己吃多少苦都不要紧。“我们家乡的年轻人也都出来了,农忙的时候回去插秧,农闲的时候就在外面做点小生意,”吴心菊说,“等孩子们都考上大学,我也就可以回家种种地、享享福了,那比在上海生活好。”

  尽管已在上海生活多年,董佳蓉和吴心菊都只熟悉自己住处周围的环境。她们从来没到外滩看过黄浦江夜景,也几乎不逛任何商场。“别说去商场了,我们就是生病了,也尽量不吃药捱过去,实在捱不过去就到这个巷子的小医院里买点药。”董佳蓉说。

  董佳蓉今年已经45岁了,她说:“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上有老、下有小,肯定都是要回家乡去的。”但她也笑言,老乡中那些年轻的小姑娘想在上海嫁人,努力留下来。

  迷惘的“80后”摊贩

  事实上,像候鸟一样迁徙,几乎是“上一代”外来务工者的特征。而“80后”的新生代外来务工者,则有不同的诉求。

  一年前初中毕业后,汪霞(化名)辍学来到上海,跟父母一起摆摊做生意。而妹妹汪萍(化名)到上海已经近4年了。“我在家乡的时候都不怎么说话,很内向。到上海学做生意之后变了好多,”汪萍说,“做生意么,就是不管你自己心里有多少郁闷都不能表现出来,人家过来吃你一碗炒面,谁不愿意多看你的笑脸呢?”

  姐妹俩告诉记者,她们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每天中午11点多起床,择菜、洗菜,下午3点多吃完“午饭”后睡个回笼觉,下午5点多推着一个笨重的面摊车去摆摊,直到凌晨3点收摊回家。

  “我很想继续读书,但老爸不同意啊,我要求过很多次,每次他都有不同的理由。”汪霞说,“他经常跟我们讲‘读书也是为了赚钱,还不如现在早一点赚钱’。”谈起老爸,汪霞不禁叹了一口气,她说:“唉,他的理想就是一家人在上海摆面摊,有了积蓄之后再开个小饭店。但我肯定不甘心就这样过一辈子。”

  她们现在的家在广粤支路上。这里原来是一间卖五金用品的店面。两辆面摊车占据了这个大约20平方米的房间1/4的空间,房间的一侧高高堆着一包包原料——面条、河粉、米、粉丝等。正对着房门口的是一张上下铺的单人床,上铺归姐妹俩,下铺归父母。床边的墙壁上贴着的年历垂下了一角,依稀可见裸露的墙砖。汪萍说,搬家最多的一年,他们搬了四次家,“这是我们住过的最好的地方了。”

  谈到自己理想的生活状态,汪霞说:“我希望爸妈能早点同意我出去打工,然后和好朋友一起租房子住,每月省钱存起来,以后再开个店。我想开个服装店,卖点漂亮的首饰、衣服,把自己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妹妹汪萍则说,自己也许会去参加一些计算机培训,将来找份工作,最好是好玩的工作,不想做生意了。

  尽管目前每月可以赚到3000多元,在上海也算衣食无忧,但姐妹俩并不是很开心。最让她们无法释怀的是没有自己的生活圈。“来上海之后,我没有一个朋友,我觉得好郁闷啊。”汪霞说,“白天干活,晚上摆摊,我连上QQ的时间都没有。一年中最盼望的时刻就是回家过年,回到家我就可以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了。”

  汪氏姐妹的父母来到上海已有10年,一直靠着摆面摊谋生。多年来,像他们这样的小摊贩一直生活在“你来我逃”的灰色地带。汪霞的母亲江阿姨说,遇到城管们“猫捉老鼠”时,“能躲就躲,躲不了就交罚款,一百、两百,听说他们都是有任务的。”

  江阿姨说:“最近广播里说,上海针对小摊贩要出台一个新的管理办法了,”但她的态度显得有些漠然,“据说是向欧美学习。我还不知道(具体内容),先这样吧。”

  上海的管理新思路——疏导

  日前,在上海市容环境卫生行业2007年便民利民措施新闻发布会上,上海市市容环卫局环卫处处长孙芝兴曾表示,上海的无证摊贩可能在5万人以上,管理上光靠“堵”是行不通的。

  有关部门目前正在制订《上海城市设摊导则》(下称《导则》)并对细节进行完善,以进一步加强其可操作性。但上海市市容环卫局有关负责人一再强调,《导则》的制定与实施,并不意味着上海允许小摊小贩随意设摊。

  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教授陈家华告诉记者,去年他曾经在浦东的金阳、潍坊两个社区做过关于小摊贩管理这一课题的抽样调查。结果显示,居民在小摊的消费频率较高,经常光顾小摊者为25%,偶尔光顾者为46.9%,从不光顾者占28.1%。而在小摊贩的构成比例中(该项可多选,因此总和可能大于100%),小区居民占比18%,邻近小区居民为6%,下岗再就业人员为23%,年轻失业人员占11%,而外来务工人员则高达71%。

  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毛寿龙认为,对于小摊贩的管理,与其管不住,不如承认现实,给予疏导。“我去看天安门广场,那里都有小摊,摆照相摊、卖矿泉水的。”毛寿龙说,“即使禁止也是不可能的,市民有这个需求。”

  “现在就业形势那么紧张,外地人到一个新地方,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摆个摊,做点小生意,是个很好的路子。”毛寿龙表示,小商贩是一种原始经济模式,用正规的经济方式来管理的话,成本很高。

  而在陈家华看来,小摊贩是不可能取消的。以往由强势政府直接管理的方式,应该逐渐转变为多种公共力量来参与管理。

  “政府不能既要掌舵,又想划桨。我们曾经向有关部门提出一个方案:由政府部门负责启动,街道社区、摊贩自治组织、非政府组织互动,城管、警方共同参与。”陈家华说。

  (本报实习记者李莹滢、柴华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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