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鹰的梦

　　吴晓波

　　因为颇受中央领导人的赏识，周冠五并没有在60岁到来时退休，他一直做到了76岁，这在国营企业家中是绝无仅有的。在他掌控首钢的最后一段时间，他一直试图让东大门的那个“大鹰之梦”变成实现。

　　自1992年之后，举国商业热情高涨。在当时国内的经济学界和决策层，培植若干家能够进入世界500强的超大型企业集团是很多人的共识。他们认为，这种航空母舰式的财团式企业是抗击国际竞争风险的最好模式，也是中国经济崛起的象征。一直以来就是中国企业改革领头兵的首钢无疑是最理想的培植对象，这无疑让周冠五无比兴奋，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将首钢改造成一家类似日本三菱和韩国大宇式的财团式企业，它规模庞大而无所不包。

　　早在1992年7月，国务院专门发文《进一步扩大首钢自主权改革试点的通知》，扩大首钢的投资立项权、外经外贸外事权、资金融通权。周冠五雄心万丈地提出首钢的“非钢化及财团式道路”，它成立了中国首钢国际贸易工程公司，参与华夏银行的重组，通过国际招投标收购了秘鲁铁矿，与李嘉诚的香港长江实业公司联手收购香港东荣钢铁股份有限公司、宝佳集团等4家香港上市公司。到1994年，周冠五把首钢带到了巅峰状态。这一年，首钢以823.7万吨的粗钢产量一跃而成国内钢铁业群雄之首。11月，周冠五被评为“中国改革风云人物”，然而让人猝不及防的是，仅仅过了3个月，周冠五受到其子周北方的经济犯罪牵连而黯然下台。

　　周冠五的突然落马，众说纷纭。不过，在光彩四射的外表之下，飞奔在多元化道路上的首钢其实已是危机重重。1994年4月，法国《新观察家》周刊的资深记者克罗德·苏拉在对北京首钢的访问中惊讶地发现，“作为中国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改革试点，今天的首钢什么都经营，钢铁、面条、自行车、医院、杠铃、大衣、家具、房屋、饭店、机器和计算机，公司还拥有一家银行、一支船队，在国外拥有24家分公司，在秘鲁有一个花1.2亿美元买来的铁矿。”1995年，原冶金部副部长毕群接替周冠五，担任首钢集团党委书记兼董事长，毕后来描述盛况下的首钢是“一团乱麻”：结构乱、财务乱、管理乱、负债不合理。

　　然而，周冠五的下台，并没有改变首钢既定的多元化方针。在后来的十来年里，在资本密集型的钢铁行业它一直表现得不太专心，首钢每年80%的利润来自于钢铁，但是它的大部分投资却一直游离在这个行业之外。它发展高新技术产业的设想缺少深思熟虑，实行的战术是全面出击、遍地开花。从2000年到2002年，首钢在非钢铁领域实际投入了5.5亿元，但产生投资收益却仅有1058万元。从2003年起，首钢冒着承受5万职工下岗的风险，将钢产量从800万吨减少到600万吨，减产1／4，同时，它宣布参与投资现代汽车项目，发展汽车零配件生产。它还大举投入

　　我们似乎可以用“周冠五模式”来描述国营企业当家人的命运轨迹：起而传奇，中则辉煌，晚年落寞。周冠五当了十多年的中国改革典型，其风光荣耀一时无二。如今，他在北京西单附近一座带小院的二层小楼里安享晚年，偶尔会写写毛笔字。曾经前往采访的记者称，“因为怕感冒，入冬以后他就不大让外人来访了。”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