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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寓言第一章:四王两派(4)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4年12月22日 18:50 新浪财经

  自1999年2月下派,刘已是三度下派的“三朝元老”。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说现在改了,一派三年,我又申请了。他名义上是副处级的助理调研员,实际上就是一个专业的科技特派员。

  过去五年里,刘从单纯的政和县铁山镇科技特派员,转战到政和县和建瓯市两个县市。南平市科技特派员办公室有人打趣他,封他为“食用菌总督”。

  一些不明就里的人,不断猜测刘搞利益共同体挣了多少多少钱。我给刘算过一回账,他挣给个人的,和他挣给农民的相比,微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2000年5月,闽北酷暑难当,刘发现农民为降低成本而采用的低温菌种,存在着极大的风险。越夏时,菇筒很可能烂袋烧菌。刘连夜撰写了一份建议书,呈递给政和县府。嗣后,他和政和方面的官员一起,去9个乡镇32个村现场指导培训农民,出墙报,上闭路电视,发放技术资料,菇农们紧急状态下通力合作,花菇烂袋率由上年的18%,下降为10%,仅这一项就少损失600余万元。

  2个月后,他跟澄源村46户农民搞利益共同体。他和6个公务员一起投入股份金12万元,资金主要用于购买棉花籽等原材料,农民以出工出力的方式作价8万元,总投资20万元,做了40万袋杏鲍菇。半年后,一结账,每袋投入5毛钱,收入11元。原先跟农民签订的合约中,保护价是每斤35元,后来实际结算给农民的是每斤45元。总计13万元的利润,农民拿走了10万元,他和公务员们拿了3万元。

  农民第二年掌握了技术,也就不再和刘合伙了。刘自己也不愿意在一个产业形成后还掺和其中。

  义利之争

  “榛子王”詹夷生给我写来一封信,旗帜鲜明地表现出他对利益共同体的反对,“葡萄王”谢福鑫也委婉地表达了同一立场。部分闽北人认为,跟农民搞利益共同体的“蘑菇王”“橘柚王”,不如无私奉献的“榛子王”“葡萄王”那么亲切那么可爱,他们赢得的荣誉和实际的好处都太多了,名利怎么可以双收呢?

  不能说他们对“利益共同体”的反对理由,没有道理,起码从詹论证的逻辑来推导,是言之成理的。但南平决策层还是对“利益共同体”给予了肯定,没有人认为詹夷生和谢福鑫不高尚,但高尚的人,并不一定能成为人人效仿的榜样,更不能成为制度设计的理论前提。作为一项制度,它必须设定所有的人,都是自私的。官方可以号召人们向詹夷生学习,却不能强迫人们都像詹那样去思考去做事。

  2004年5月中旬,我的同事转交给我一封信笺。信封上的落款是詹夷生。我陡然想起,曾请詹书面谈谈他对“利益共同体”的看法。

  拆开,里面是一篇短文: 《农技推广——苍凉冷峻的话题》。文章中没有出现“利益共同体”这个词,但我理解,他这篇短文的中心思想,就是反对科特派和农民搞“利益共同体”。

  在第三段,詹提出了三个疑问:

  某位农技人员掌握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嫁接、修剪技术,面对农户,他是否应当先讨价还价、签订合同,还是毫无保留地向农民现场示教呢?

  享受着国家工资份额的农技推广人员,是否应当面对农民对新技术的企盼,乘机再捞一把?

  某位农业技术人员探索出某种作物最新的施肥配方,他应该先申请专利,还是立即传授给广大农民呢?

  詹委婉地批评,“把农业科技人员推向市场”是一个似是而非的说法。他说,我们不妨把那些动辄“把农业科技人员推向市场”的干部乃至领导,尊称为“三无干部”或者“三无领导”: 对农村无知,对农民无情,对农业无能!

  他以为,对农民提供技术服务,不应提“有偿”“无偿”这样的字眼,既然单位给了工资,所有服务都是有偿的!国家给了在编人员工资,工薪族本来就是纳税人养活的,如果服务还要工资以外的“有偿”,岂非增加农民的负担?

  詹对他的观点,论证得非常充分,既有实际上的国情分析,又有理论上的公共产品性质研究:

  从国情看,中国具体而微的情势,决定农业技术更具有公共产品的性质。农业技术的使用者,是占中国劳动力一半左右的农业劳动力,直接受益者是占中国人口70%的农村人口,农产品的消费者是间接受益人。农业技术的供给者,是各级政府建立的大学和科研院所,研究经费是各级政府拨付的,成果则有政府负责推广使用,所以农业技术具有公共产品的性质。

  中国的农业技术市场是“失灵”的,因为农业技术交易的双方,是不对称的,农民一方很弱,技术供给者一方太强,很难形成竞争基础上的价格机制,市场机制在这里是“失灵”的。中国绝大多数农民,还处于传统农业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之中,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资本实力产生购买他所需要的农业新技术的动机,也没有足够的资金投入到农业新技术的研究或推广当中。

  我归纳一下詹的意见,他的总体看法,大概是说: 我并不反对农业科技推广引入市场机制,但不是要对农民提供“有偿”服务,不是要跟农民搞利益共同体,与民争利。当下,对农业技术推广“线断,网破,人散,楼空”的现状,政府及其领导者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鼓励科技人员从事“第二职业”,实质是政府的公共财政无力支持人们正常从事第一职业,迫使他们无奈地“弃岗求生”。当农技人员得到的工资不足以养家口,“爱岗敬业”只能是一句空话。这样做的结果,往往是使各级机构和越来越多的人,将“国家”的职能,即提供公共产品的职能,作为业余职能,而越来越以追求自身经济利益为导向。结果理所当然地认为不管干或者不干,干多干少,干好干坏,所有的工资、奖金、福利都是天经地义的,而真正办些本属于分内的工作时,却要“有偿”了。

  可能真的是“英雄所见略同”,谢福鑫对“利益共同体”的态度,同样表现出委婉的反对,尽管他没有詹那样的文才和逻辑。

  谢的态度,是一个朴素的好人的想法。

  他对总体上评价“利益共同体”制度,极为谨慎。在他那个简陋的办公室里,即使没有什么闲人官人在场,他也只说他自己为什么不跟农民搞“利益共同体”。

  首先,他说他没有做生意的本事:“不奸不能做生意。我呢,别人问我这个品种好不好啊,我会说它有哪些好哪些不好,而不会像商人那样全拣好的说。我跟农民打交道,人家欠我的钱,有1万多元。有个农民5年前,欠我农药化肥钱,当时孩子上大学,困难,我没要,现在孩子大学都毕业工作了,还不还,我不好多讨,觉得一讨,双方面子都不好看。”

  其次,他觉得他不搞“利益共同体”也能生活得不错:“我退休工资每个月1500元,我老伴下岗失业的政府补贴200元,我们简单的生活,还能过。我是农民的孩子,奢侈的生活,我还过不来。”

  再次,他谈到了詹夷生一样的理由:“国家已经给我工资了。国家为什么给我工资?因为我搞农业科技推广和研究。国家给我工资让我干什么?还是要我搞农业科技研究和推广。我拿了工资,还要跟农民搞‘利益共同体’,从他们寒碜的收入中分走一块,是不道德的。这样的事情我不做。”

  谢好几次自问自答:“我的工资和老伴的补贴,是哪里来的?是政府发的。政府又不生产,哪来钱发?归根结底,是纳税人的。我们闽北工业不发达,农业大市,农民是纳税人的大多数。就是说,我每个月领来的工资,绝大多数是农民用锄头一下一下刨出来的血汗钱。农民已经给过我钱了,我就不能跟农民搞‘利益共同体’。这样做,不是品德高尚,我们也没有奉献,我们只是在做分内的事。”

  被问到怎么看“利益共同体”这个制度安排,躲不过的谢,只好委婉地说:“在现阶段,乡镇官员搞些利益共同体,是可以的,要不然,大家都卧在机关里,不愿意沉到农村,鼓励他们一下,也未尝不可。但必须明白,这样的办法,只能过渡一下,不能老是这样。我去日本,跟农户一起办公司的个体户,发财越多,大家越佩服,跟农民打交道的农业官员,可不行,沾一点农民的利益,都会下岗。”

  闽北采访期间,我发现“榛子王”“蘑菇王”“葡萄王”“橘柚王”都是官民两界拥戴的明星人物,但少数人在充分肯定的前提下,还是觉得跟农民搞利益共同体的“蘑菇王”“橘柚王”,不如无私奉献的“榛子王”“葡萄王”更为亲切,可爱一些。

  人们普遍认为,他们赢得的荣誉和实际的好处都太多了,名利怎么可以双收呢?数千年前,古人就说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也。

  接近詹夷生的人说,他可以不要利益,不搞利益共同体,因为他已经功成名就了。从自我价值的实现来说,他实现了另一重意义上的前呼后拥,从组织认同来说,发动科特派下乡的前中共南平市委书记李川,已经将所有能给的政治荣誉都给了他,还将他提拔成副处级官员。

  显然,詹个人对这两重意义上的功成名就是承认的。

  詹不仅对我说,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董月玲等诸多媒体记者都说过: 没有钱,照样可以干大事,没有权,照样也能被人前呼后拥。往农民中间一站,被他们认同、接纳,我有一种满足感,觉得很舒服!我把所学的知识,变成农民口袋里的钱,我的人生,也算是找到了一种归宿。

  詹声称,他是南平市科技特派员制度的最大受益者。以我有限的观察,詹是不是最大的受益者,难以比较判断,但他肯定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他下乡之前,有领导问他所在单位的领导,詹夷生这个人怎么样,对方回答说不怎么样。

  他的朋友说,詹个人才华比较突出,又兼有新疆大草原人独有的博大胸襟,在南平这样一个官本位色彩浓郁,官场人身依附关系较为浓重的山城,依照过去官场的潜规则,他是很难混下去的。

  詹对董月玲说,驻村服务,不光是向农民传授科技知识,同时也向农民学习,把他们在生产中的经验加以总结,上升到理论,充实了自己的专业知识。

  2000年,国家林业局第一次给“中国名优特经济林之乡”授牌,建瓯第一个被命名为“中国锥栗之乡”,詹异常兴奋,因为他的技术起了作用。同年,詹被派遣到政和县,当特派员,是年9月,政和县又拿到了“中国锥栗之乡”的牌匾。政和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这是政和得到的第二个国家级的头衔。政和党政官员认为,对政和民众来说,这块牌匾相当于中国在奥运会上拿到的第一块金牌,是零的突破。

  所以,詹所到之处,赢得的尊重,是很多官员无法比拟的。

  首当其冲的是农民对他的尊重。有一个极端的例子说,曾有个技术员去村里给农民讲课,讲到锥栗要舍得投入,上足肥,才能高产,詹怕农民听不懂,就指着坐在下面的一个农民打比喻: 你看看你们,你们父母只知道把你们生下来,一生就是七八个。他们很吝啬,舍不得买东西给你们吃。结果你们一个个骨瘦如柴,面目狰狞。可我的爹妈就不一样了,他们舍得给我吃,花心思培养我,让我先后在四所大学学习过,所以我面色红润,知识渊博,还可以教你们。

  说到遗传和种的关系,詹指着一个锥栗大户说: 我能想像得出,你父母也和你一样黑不溜秋,我还可以断定,你生的儿子比你还要矮小。

  据说,被指的那个受村民们尊敬的大户对詹说,要不是觉得你为了我们听得懂,为了我们好,你这样说话,我们不把你揍扁才怪。

  詹说,他们能理解我为什么嘴臭,他们能理解我,能和我处得如兄弟姐妹。

  明显的,詹非常看重这些感受,他以为,这是他受到农民尊重的表现,是他人生有价值的地方。詹夷生非常欣赏《实话实说》关于他的节目的结尾几句话: 凭着知识分子的良知,他用自己的科技知识真心实意地服务于农民,在给农民带来实惠的同时,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并且享受着由此带来的快乐。

  官方人士对詹的尊重,也让詹心喜不已。

  2002年7月下旬的一天,在建阳,詹有幸和母校福建农林科技大学常务副校长同桌进餐。建阳政协主席向詹进酒:“我们卫副书记还不知道洪副校长在这里,听到詹特派到了建阳,他一开完会就赶来了!”

  次日,詹要去北京出差。卫副书记特地赶到宾馆为詹送行。詹在自己的日记中说:“卫副书记亲自到房间帮我提行李,对我说,返回前挂个电话,我会到机场去接你。”

  作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知识分子,一个基层官员,詹特别在意代表组织的上级领导对他的培养、关心和重视。

  2001年6月22日至7月6日,由于代表组织的上级领导的关爱和重视,曾在福州读完大学的詹夷生,第一次感觉到福州的可爱:

  6月22日那一天,中共福建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刘贤儒,签发了一份特急内部明传电报,敦促詹迅速奔赴省城“八方大厦”;

  又三天,他坐在福建电视台的演播厅,作为特邀嘉宾,出席“心向太阳”的“七一”特别节目,与央视主持人毕福剑侃侃而谈;

  次日下午,詹在中共福建省委组织部四楼会议室,向省委组织部和省委宣传部负责人作演讲;

  又三天,中共80周年庆典上,由国家人事部部长转任中共福建省委书记的宋德福,在福建会堂,给詹颁发了“优秀共产党员”勋章;

  7月4日下午5时半,詹受到福建政坛要人的接见。共进晚餐时,詹被安排在中共福建省委副书记卢展工和副省长潘心诚的中间。早些时候,詹发现他的名字跟这里没关系。知道这是领导有意为之,他很感动。卢还跟他打趣:“明天胡子可得给我刮干净了再来。”

  次日上午9时,卢展工坐到台下第一排,中共福建省委组织部部长陈官营走上主席台,主持“优秀共产党员先进事迹报告会”,詹第一个上台发言。

  7月6日,中共福建省委组织部一沈姓处长亲自送詹登临返回南平的火车。

  上车后,回想半月间,詹赋诗一首,名《八方好运》:“软卧空调伴神仙,高樽干红佐海鲜,信口豪言守时限,幸蒙厚望引亢先。”

  我看过他的这首诗,以及他对这首诗的背景的注解。无须留神,就可发现他用黑体字特别标出的名字,从省委书记到处长共计11位官员。

  詹经常说知遇之恩,指的是中共南平市委前书记李川。

  李川第一次见到詹,握住他的手,就像电影中找到失散的战友:“夷生,你让我找得好辛苦。听说你在建瓯,我马上赶到建瓯,等我到了那个地方,人家又说你到了政和县。待我去了政和,你又跑到浦城去了。我们就像捉迷藏一样,捉了半年多了,今天总算见到你了。”

  詹对董月玲说:“听到这番话,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是什么?我不过是个普通的科技人员,能得到一个市委书记如此隆重的关爱,实在是大出所料。”

  当李川领导下的中共南平市委下文,号召向詹夷生学习的时候,詹委实受宠若惊。一个不太往来的朋友,在街头看到向他学习的广告牌,问人家詹是不是死了?詹听了,说自己一点都不生气,因为向活人学习,确实不同于过去人死了才号召学习的传统。

  2001年11月21日,詹以《知遇》为题,写了七言律诗:“坦途难行因势利,僻野挥洒逢生机,平心放眼始得遇,烂漫丛中应有时。”乍看上去,甚为晦涩,仔细看看诗前的一段小字,就可顿悟: 大道宽广,人头攒动,势利炯炯,使权弄术,猜忌提防,冲撞推搡。无人小道,免无端伤害,行进自如,迎一线希望。抱平常之心,思长量远,蒙知遇之恩,举贤荐才。

  又9日,詹再赋诗一首《西服之梦》:“东街敬请雅戈尔,西湖恭迎金利来,长官深情施厚谊,我当勤勉报重恩。”他为这首诗写的小注是,他要出席中共福建省第七次代表大会,李川为他买了生平第一套西服,市长徐谦亲自送了他两条领带,组织部长翁卡不仅送了他一条领带,还亲手为他系上。

  2002年2月9日,詹赋诗《新春乐》,后两句是:“伯乐有识驹奋蹄,血诚赤忠践宗旨。”此前一天,中共南平市委组织部部长翁卡约他谈话,宣布中共南平市委对他的决定,让他出任副处级职务——南平市林业局助理调研员,同时兼南平市科协副主席。翁说,当科技特派员,你是优秀的出色的,但让你当一名领导干部,你也许还有许多欠缺,但相信你一定能够胜任。翁最后提醒詹: 不要忘本,是人民把你推上了领导岗位,你要为人民做更多的事。

  此时距詹提拔为正科级干部的时间,只有一年半,按照正科到副处需三年的正常任职期限,中共福建省委组织部对詹的任职,有些异议。是李川以“突出贡献突出表现”说服了省委组织部。

  詹说2000年评省劳模,就是李川为他做了推荐。

  或因为此,詹不时说两句话: 我一生最感激两个人,一个是邓小平,一个是李川,没有邓公,我上不了大学,没有李公,我当不了科技特派员。在詹眼中,李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

  当然,政治素质很高的詹强调,李对他的厚爱,是一个党的市委书记对一个党员的厚爱,他对李的感激,是一个党员对党的书记的忠诚,李是代表党组织的,他感激党组织的培养。

  詹进一步举例,不是哪一个党的官员栽培他,他感激的也不仅仅是哪一个党的官员。詹说到现任福建省省长、中共福建省委代理书记卢展工。

  2002年6月28日,詹在一次座谈会上的发言,被卢打断:“你们说,哪个处级干部能创造出他这么多价值?我不久前去詹夷生同志爬过的锥栗山,带队的同志不愿我走他走过的坎坷不平的路,怕我过于劳累,可是你们知道吗,詹夷生几乎天天爬那样的山。”

  2003年4月,福建省劳动模范的评选开始。据说,卢问省总工会的一个负责人,南平的詹夷生同志有没有名列其中,该负责人说没有,并解释道: 他三年前就享受过省劳模的荣誉。卢不同意这个解释: 我在总工会呆过,好像没有这项规定。该负责人接着说: 他已经是副处级干部了,不是一般的工人农民。卢严肃起来……

  就这样,詹在表彰大会召开前三天,接到省总工会的电话。詹问,是不是要把自己的全国劳模给抵消,对方说没有没有。可是手续来不及办,时间太紧,对方说,你先来福州再说。

  詹成了福建劳模史上唯一同时获得省劳模和全国劳模的人。

  利益,似乎是一个场面上不能接受的词语。据称,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节目组在南平采访科技特派员制度时,制作了一期《村里来了詹特派》,这一期节目是作为“我们身边的三个代表”系列报道之一,奉献给观众的。

  录制节目的时候,《焦点访谈》一个记者告诉南平的一个官员,你在镜头上不要提“利益共同体”的事。

  詹记住了这句话,并告诉了我。

  但包括李川在内,南平市诸多我接触过的官员,或者福建省在任不在任的高级官员,都对“利益共同体”给予了肯定。没有人认为詹夷生和谢福鑫不高尚,但高尚的人,并不一定能成为人人效仿的榜样,更不能成为制度设计的理论前提。

  事实上,人们也不可能像詹和谢那样去做事。受访者提醒我们,从詹夷生到谢福鑫,他们从科技特派员这一制度中得到了多少?

  看看詹夷生:

  提拔,从副科提到正科再提到副处,他在一年半的时间内,走了南平很多官员一辈子所走的路;

  受奖,两次省劳模,一次全国劳模,还有中共党内的一系列称号,他受到的政治荣誉,是300万南平人所不敢企及的;

  成名,从南平市媒体,到福建省媒体,到中央媒体,他的名气比市委书记还要大。李川就曾跟詹说,论名气,在全国范围内,我不如你。

  谢赢得的奖励和称号,虽然不能和詹比,但也是荣誉多多。他干了一辈子,临退休了,还被提拔为副处级调研员,尽管是虚职,也不是一般公务员可以想像的。

  综观詹、谢两人的付出和收获,对比南平市其他近3000名科特派,不能说他们的付出最多,贡献最大,却可以说他们的获得最大。詹自己说过,不少科特派的故事,比我感人,不少科特派的贡献,不比我小。

  对于大多数不能赢得市委书记青睐、没有获得荣誉的人来说,怎么办?“利益共同体”制度保证了整个队伍的积极性。

  2000年底,原先决定下派一年就返回的科特派,即将完成使命,科特派办公室主任张泽华去十个县区农村一跑,发现不少人不愿意回来,为什么?原来他们下派结束的时候,还不能结算投资在当地农民中的股份。

  一部分人要求延长一年,这对先前担心科技人员下去后,晃荡一圈就回来的人,是一种感到欣慰的好现象。利益,成了科技人员和农民之间的纽带,能够将技术和农民捆绑得更为牢固。

  起初,第一批252名科技特派员都填写了一张和农民之间的“双向选择表”,但实际情况大家清楚,不是他们要主动选择农民,而是一股强大的行政力量把他们推下去的,“吃皇粮,服党管”,天经地义,愿意与否都得下去。现在,行政力量准许他们回来,还有人主动要求留下,这样的利益共同体,怎不是好事?

  正如我们前文所说的,市委书记李川不仅在南平电视台公开支持这种行为,还在次年让市府以红头文件的形式,加以官方确认。

  一年后,官方在“利益共同体”上,进一步提出科特派创业风险基金的概念。

  张泽华去浦城调研,看到谢尚松一脸的惨相。谢现任南平市农科所副所长,张看他的时候,正下派在浦城的永新乡做科特派。谢注意到,浦城有个蔬菜企业叫巨星公司,每年都需要大量的细刀豆做原材料,可是,当地的农民从来不知道细刀豆为何物。不管谢怎么劝,他们就是不相信细刀豆能够取代祖上种了数千年的水稻和大豆。

  为取信于农,谢找了100户农民,告诉他们: 我用技术入股,风险我承担。我跟你们签署协议,保证你们亩产量不少于400斤,不足的部分,我给你们补上。我的押金就放你们村部,赔本了,所有的亏空,你们找村官们要。

  许是天公有意捣蛋,细刀豆种子刚播下,天就下雨。一连两个月,绵绵不绝的细雨,把150亩生性怕水的细刀豆,全泡在地势低洼的水沟里。

  谢后悔自己没有在协议上注明,天灾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可一切都晚了。

  农民是朴实的,也通情达理,可是,凭经验生存的他们,无法凭借既有的经验,证明这一切都在于天灾。为了不打消农民的积极性,不破坏科特派的群体形象,谢尚松挺住了,拍着胸脯说自己赔。种子费、误工费、农药费,加减乘除,算盘一划拉,他赔出16700元,比他一年的工资还多。

  张泽华体谅谢的难处,让谢上报一个科技示范的项目,从科特办第一年100万的资金中,给他报销了1万元。浦城县政府感动于谢吃螃蟹的精神,补贴他5000元。剩余的一小部分损失,谢自己赔了。糟糕的是,他再也没有机会赚回来。

  倒不是农民们再也不种细刀豆,而是农民们觉得再也不用他教着种细刀豆了。原来,有5户地势较高的农民,没有受到多雨的威胁。他们在谢的指导下,获得成功,丰产也丰收。

  确如詹夷生所描述的那样,农业技术没有专利,不受知识产权的保护,那一点点对农民来说也并不复杂的技术,很快就被农民掌握了。

  没有哪个农民再愿意跟谢尚松搞“利益共同体”,他们不想从自己轻易可得的利益中分科特派“一杯羹”。

  于是,张跟李川汇报科技特派员创业基金的主意,并且很快从口头上落实到文件上。科特派们拿着这柄“尚方宝剑”,紧紧地贴近了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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