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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寓言第一章:四王两派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4年12月22日 18:50 新浪财经

    我惊讶于环武夷山的闽北农村,被绿水青山遮蔽的贫穷,超出了我的想像。可我不愿意再去痛陈“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过去两年里,李昌平以“向总理说实话”的名义,陈桂棣夫妇以一部《中国农民问题调查》,向天下人道尽了中国三农问题的危机。2004年5月31日晚,撤出 “闽北农村调查”的最后一个驿站,我已知道,我要写一本什么样的书。
   《南平寓言》章敬平 著 浙江人民出版社授权新浪网独家连载,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他们,“榛子王”詹夷生,“葡萄王”谢福鑫,“橘柚王”方金妹,“菇王”刘瑞璧,同为数千名“科特派”中的精英人物,却在义利观上分成截然不同的两派。

  我相信,“榛子王”和“葡萄王”展现在钱财面前的“风格”,对“橘柚王”和“菇王”,始终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后者作为和农民搞利益共同体的典型,代表着“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的“义利派”。比较之下,“榛子王”与“葡萄王”则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义派”典型人物,他们反对“科特派”跟农民搞利益共同体,他们对钱财的索取,永远不离开传统的“道”。他们成名于2000年代最初的几年,但他们的行为方式却和50年前的中共党员,没有什么不同。

  民间的争论,并不影响南平决策层对“利益共同体”的肯定。官方认为,詹夷生和谢福鑫是高尚的,但高尚的人,并不一定能成为人人效仿的榜样,更不能成为制度设计的理论前提。

    “义派”: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跟农民搞利益同盟,等于从农民口中夺食,我反对与民争利。”

  “我个人绝对不和农民搞利益共同体,帮助农民,还跟农民分钱,这也叫帮助农民?”

  第一句话是詹夷生说的,第二句话出自谢福鑫之口。

  他们都是专家级的科技特派员,中共党员是他们的政治面貌。尽管他们的党组织早在三年前,就让市府以红头文件的形式,确认了他们跟农民搞利益共同体并从中分红的权利,但对党的政策主张一贯言听计从的他们,在这件事情上,却罕见地贴上了“持不同政见者”的标签。

  詹夷生既非富人,也非对钱财毫不在乎的人。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节目组的制片人,领教过詹夷生的“抠门”。知道这个细节的人,如果恰巧生于1970年代初叶,中小学时代读过课文《梁生宝买稻种》,很容易由詹联想到梁生宝,那个在记忆中消失多年的进城后精打细算的老农民。

  2002年7月25日晚7时许,一个小姐递给詹一个账单,詹大叫起来:“一小碗面怎么要6块钱?”

  显然,小姐为这个客人的唐突感到惊讶。她转头看看周边入座的体面的客人们,似乎担心别人听到这位先生的腔调和内容。

  这里是恺瑞大酒店的中西餐厅。“恺瑞”是北京西城一家比较堂皇的酒店,据称有空军背景。从酒店的窗户朝外看,旁边就是“空军大院”,大门顶头悬着直径约略1米的空军军徽,底下站着戴蓝色贝雷帽的持枪兵士。由于离《实话实说》制作地较近,该节目的嘉宾,一般都被安排入住在这里。

  当天下午,《实话实说》的制片人把詹领入一个标准客房。节目录像安排在次日晚上。制片人告诉詹: 餐厅就在一层,24小时提供服务,随点随烹,你想睡就睡,想吃就吃,没有人陪你,你凭房卡吃完签个名就OK了,我们会有人来结账,费用你不用考虑。

  制片人刚走,詹拧了一下中央空调的按钮,从包里拿出他下乡时携带的不锈钢大茶缸,倒满开水拿到卫生间瓷盆用凉水“冰镇”了片刻。接连两大杯下肚,山里人出远门那种心惊肉跳的些微感觉全没了。

  6点半,天还很亮堂,詹乘电梯而下,找到餐厅,有小姐迎上来,将他领到最里面的一张小桌。

  “请问来点儿什么?我们这里有各种面食,炒菜,凉拌,中餐,西点……”

  詹礼貌地掐断了小姐尚未说完的话:“谢谢,谢谢,您就别数了,你已经知道不用我掏钱了是不是?你那单子上尽是好听的菜名,我们乡下人可点不来,你看着帮我点,够我一个吃饱就行,不过,我要最便宜的,我可丑话说前头,要是太多,我吃不完,我可不签字。”

  小姐有点纳闷地瞧瞧他。詹看上去不像个乡下人,也不像体面的城里人,准确地说,像个乡下的小官员。

  我第一次见到詹夷生是在2004年4月28日,此时他业已名满天下。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两气”: 土气、老气。

  詹的土气,超出了我的预料。去南平前夕,我读过《中国青年报》记者董月玲为他绘制的肖像: 中等身材,壮实,肤色偏黑,留寸头,着帆布网球鞋。虽然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这个48岁的男人,还是让我有些吃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彼时,坐在“恺瑞”小姐面前的詹,不过46岁。据说,那时候的詹一眼瞅过去,还不像个“小老头”。只是,这个中年男人的话语体系,一时间让小姐有些懵懵懂懂。

  实际上,此前三个月,詹已由南平市林委林业科技推广中心主任,迁升为南平市科协副主席,虽是虚职,可毕竟由正科级变成了副处级,这在远离京都的闽北山区,是可以写上家谱的光宗耀祖的大事。

  一碟沾酱黄瓜条先送了上来。来时的机票是《实话实说》节目组支付的,飞机上那顿十年没吃过的快餐早就没有了感觉,饥肠辘辘的他,开始尽情享受《实话实说》提供的第二顿饭。詹在日记中写道:“我已顾不得身边的人,有多高雅,反正他们也认不得咱,我尽量控制嘴角发出的声响,狼吞虎咽起来。”

  小姐没有多看他几眼,尽管像他这样欠斯文的人在这个餐厅还很少见。在乡下,詹可是一个斯文人。常有跟他学习种植榛子的农民,唤詹为“教授”。詹1982年毕业于福建农林大学,职称是高级农艺师。

  2004年春天,我坐在他转任南平市林业局副局长这个实职的办公室里,将近一个小时左右的采访,只在他戴上眼镜坐在沙发上看照片的片刻,我才觉得他有点儿像知识分子。先前,我读过他的部分诗文,不够专业,但算得上业余高手。

  我的疑惑是难免的。一个诗文写得那么细腻的人,一个屡获升迁的人,一个在少数机关里还是“青年干部”的人,怎么如此的老态龙钟?

  “恺瑞”餐厅里的詹,风卷残云般吞掉了黄瓜沾酱,一个男侍用托盘端来三只小碗,一只盛着还不够满当的面条,另两只各装着半碗肉酱和蛋花西红柿。男侍将食物摆放在桌上,礼貌地走了。这是北方常见的炸酱面。在新疆建设兵团生活了整整10年的他,不仅知道从阿克苏坐汽车到阿拉尔需要120公里,还晓得三个小碗的内容可以搅拌在一起吃。

  詹招呼小姐拿来一只大碗。一会儿四只碗都空了。自1999年2月26日出任科特派,他每年下乡的日子不少于300天,吃住都在农民家的他,早就习惯了大碗大口快速吃饭。

  第三趟来了份鸡蛋瘦肉卷。两只大盘,一盘盛着半斤爆炒肉丝,另一盘装着10片豆皮卷。詹在日记中描述了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 它应该是熟的吧?我模仿着闽北农民卷薄饼的吃法,尝试着吃了一块。不错。我一口气将所有的豆皮卷都下了肚。最后剩下一大半肉丝,心里舍不得,可肚子实在是装不下了。

  这时候,我前面提到的账单出现了: 6+6+15=27元

  詹对一小碗面条6元钱有些不能接受。

  “先生,您这可是大碗!”收银小姐耐着性子,尽量控制音量跟他解释。

  刚才肚子饿,那三只小碗什么时候被小姐拿走了也不知道。詹东张西望起来,而后在穿梭的食客中辨认出为他点菜的小姐。还好,她还没忘记为他换了大碗。重新送来的账单上,那碗面条的价格是4元。

  詹立时觉得舒坦多了。他掏出房卡,很个性地签上自己的大名。

  第二天早上的自助餐是免费派送的。

  接下来的午餐,詹依照已经了解的行情,要了份大碗的炸酱面。在6元钱的账单上签字,他比昨天轻松多了。

  6个小时后,他见到了仰慕已久的崔永元,录制完节目,找崔为邻居儿子托他带来的崔的自传《不过如此》签上名,再跟崔讨了一张以资纪念的名片,已是晚上8点半。

  没吃晚饭的詹,急速走到恺瑞的餐厅。这里有三种面条,他已吃过两种,于是要了一碗刀削面,账单上写着5元钱。

  “怎么,降价了?”

  “不,先生,夜宵优惠。”

  就这样,詹夷生在北京住了两天,吃了中央电视台38块钱的饭。

  就简朴而言,谢福鑫比詹夷生有过之而无不及。与具诗人气质的詹不同,谢对钱财的态度,甚至比詹还要“土气”。

  2004年5月27日下午4时许,谢依约定的时间,来到我所入住的宾馆。圆领汗衫,圆口布鞋,个头矮小。和詹夷生一样,他的老态龙钟,他的长相,远没有他的年纪年轻。走在上海的街头,偶然遇到他,我会以为他是一个土得掉渣的70岁的老人。事实上,他才61岁,一年前办理了退休手续,领取每个月1500余元的退休工资。

  我坚持要去他办公的地点谈,不愿意呆在宾馆。他迟疑了一下,说好吧,你们先走,我骑自行车来的,还骑自行车回去。

  随行的闽北日报的同行罗永安熟悉谢的个人历史。罗说,单车是谢福鑫的“三件宝贝”之一,另两件是干粮和工具包。感叹于底层官员和农民关系的日益疏远,谢下乡给农民传经送宝,从不乘坐县府或者乡镇官员安排的小车。做了6年科特派,平均每年下乡160天,他的单车,建阳近郊的农民很多都认识,他猫在农民的葡萄园里,农民可以凭一辆自行车判断他是不是来了。

  他的学生劝他,年纪大了,别骑自行车了。他不干,还找了套理由: 单车是方便车,节能车,羊肠小道任我走,早出晚归自安排。去建阳之外的县市搞技术培训什么的,他也是坐班车到距果园最近的乡村,再向熟悉的农友们借辆自行车骑到农民的果园。

  谢给自己定的目标是: 每年骑万里路程,办百场培训,富千户农民。

  谢福鑫的办公室,在一幢刻印着斑斑历史痕迹的两层小楼里,20年前是南平市府前身建阳行署的所在地。爬满青苔的门框上,挂着块牌子: 南平市葡萄协会。

  这块牌子是2001年挂上去的,他众望所归地成了会长。退休后,作为一个区域性民间社团的领袖,他还继续留任会长一职。

  一楼厅堂内用于展览的葡萄酒、葡萄种,以及指导葡萄栽培技术的资料,还零零散散地摊在桌上,没有来得及收拾。300名代表业已离开,去宾馆等待晚宴的开始。这一天,整个南平十个县区的协会技术中坚,全部来到建阳接受培训,一些需要协会从中协调的签约项目,也在公司和农户之间一一签字画押。

  谢的办公室在二楼的一间仓库式的老屋里,文件资料堆放得有些凌乱,映衬得本就低矮灰暗的屋子越发地欠光明。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老头和他相对而坐。平日下乡,对面的老头负责接听电话和接待来客。

  据说,谢的日本老师曾看过他的办公室,哑然,震惊,还有钦佩。

  我看到他的案头,压着他的日本老师可能看不懂的一副对联: 事能知足心常乐,人到无求品自高。

  他的案头,还有一件东西让我惊讶,那就是一长串葡萄专家的通讯名录。从北京方面的国家级权威,到福建的一般教授,三四十人的名单,七八十个电话号码。

  谢虽偏安于闽北一隅,却是中国葡萄技术领域内不可或缺的一个乡野权威。北京、上海、广州等中国大城市的人们,大多吃过一种叫做巨峰的葡萄,可是几乎没有人晓得,谢福鑫和巨峰的关系,就是母鸡和鸡蛋的关系。

  1983年,谢被福建省当作“遣日使”,公派至日本国长崎县农业经营大学,研修日本名产巨峰葡萄的栽培技术。彼时,农民出身农校毕业的谢,已从事了20年的农业技术,出国前是国有企业建阳市马伏良种场场长。

  17年后,谢福鑫应老师中山忠治的邀请,携夫人出访日本。日本长崎县前知事、副知事以及县政官员,分别高规格会见并宴请了这位来自中国的“土专家”。据闻,重病缠身的前副知事松本,特地提着氧气瓶会见了他。福建省府一高级官员会见长崎县农林部长矢野忍时,对方告之:“长崎接受发展中国家研修生数百人,能在官方获得如此礼遇的唯有谢福鑫一人。”

  日方声明,他们对任何一个国家的研修生都一视同仁,谢赢得高规格接待,全因他个人的品格和贡献。

  一个南平的撰稿人用“如饥似渴”来形容谢福鑫一年的研修生活。中山忠治以为,这样的比喻并不过分。谢在日本期间,叹服的不是富士山的俊美、樱花岛的灿烂、艺妓舞的妩媚,而是高层次的葡萄园、高技术含量的果树实验场,以及农业产业化的市场生态链。

  结束研修生活的前几天,他试探性地请求老师中山忠治卖给他100株巨峰葡萄的种苗。校方认为他的这一请求有政治性的一面。报告迅速上呈,长崎知事高田勇应允了,但强调这100株种苗不是卖到中国,而是赠送给中国福建,作为长崎和福建缔结友好关系一周年的纪念物。

  1984年金秋,试种于建阳马伏实验场的100株巨峰葡萄,挂上累累硕果。中国国家通讯社新华社关于这一消息的报道,引起了高田勇知事的注意。他致电时任福建省省长的胡平,表示愿再赠570株种苗,并遣两名专家前往闽北指导。

  20年后,整个闽北的葡萄园地已逾万亩。

  谢的办公室里,摆放着一摞公司和农户之间签就的协议书。听说,协会可以对每个成功的签约项目,向公司方面收取数百元不等的中介佣金。我问谢每年能有多少的收入,吃惊地得知,他这个会长,完全是一个倒贴本的会长。

  协会创办之初,没有官方投入,开办费1万元,是谢跟老伴做工作先垫付的。至今,缺乏赢利能力的协会,也没有把钱还给他。

  他有一个账本,密密麻麻地记着欠他个人钱财者的名字。显然,对于欠债不还,谢是不高兴的,可是他又觉得没办法:“我跟人家农民说,这个苗木好,有这样的肥料和药品,效果最佳,他们没钱买,我不借给他们,他们就没钱买,没有钱买,他们就永远不知道我为什么说这些东西好,好在哪里。”

  谢见我在笔记本上记他的话,赶紧补充了一句:“绝大多数农民欠我的债,都还了,知道我不好意思主动讨债就故意拖着不还的,是极少数。”

  谢资助农民种葡萄,大略20年。巨峰一开始引入建阳,农民对这个“洋葡萄”将信将疑。不善言辞的谢,苦口婆心,劝近郊童游镇考亭村的几个农民试种。没有把稻草说成金条的本事,他就以补贴种苗,无偿传授技术为代价,拉拢农民攀登“巨峰”。两年后的夏天,时价3元5角一斤的“巨峰”,一上市就被囤积居奇的商贩抢售一空。农民们眼热了,次年40亩红壤开发成葡萄园,这一方面意味着他的事业更大了,另一方面宣示着农民们欠他的债更多了。

  我在建阳给谢福鑫算了一笔账,20年了,谢为了葡萄园的梦想,贴出自己的工资不下5万元。这些全在于他个性中的偏执。国内外葡萄技术图书,无论贵贱,他都买,即便有行政职务的时候,也觉得单位行政经费不宽裕,只得自己找老伴报销。这笔钱,权当自己的知识投资,不含在5万元之内。多年来,他没有向单位报销过一分钱的下乡补贴,还自费3万余元购置种苗、棚架、农药和套袋。为聘请“洋特派”,即他的老师中山忠治夫妇,他付出的接待费用加总起来不少于2万元。

  谢其实不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他对钱物的爱惜,颇为“葛朗台”。说谢宅家徒四壁是搞宣传的通讯员说的,不准确,至少他家还有一台用了20年的彩电。

  1984年,谢学成回国,照规定,每个研修生可以从日本带回8件家用电器。谢在日本节衣缩食留下15万日元的助学金。他用这笔钱给发妻买了台彩电,余下的买了270株柑橘、枇杷等果苗,外加塞满十几箱的百册图书资料。知情者说,上海海关一郑姓检疫员感动于他的精神,报请领导为谢特事特办,通宵达旦检疫完种苗后,给他敬了一个礼。

  没见到谢之前,我怀疑官方提供的谢的资料有太多的水分,见过谢,我怀疑我写的谢,也不能被别人相信,因为谢的行为特征和思维方式,都迥异于一个普通的进入21世纪的中国人。

  采访他的那天傍晚,我请他离开办公室和我们一起去宾馆吃饭,晚上接着谈。他很乐意,可不愿意和我们一大堆人同进晚餐。我以为他要以会长的身份,去应酬300弟子的晚宴,就没再坚持。我们吃完晚饭的时候,谢骑辆自行车准时来到宾馆。后来我得知,他去宴会上象征性地露了个脸,害羞似地走了。

  除了葡萄栽培技术领先于中国同行,他的每一个细节,都表明他落后于这个时代。这个引进洋葡萄的人,实在太“土”。

  过去的五年里,詹夷生和谢福鑫都在“科特派”的名义下,走上人生最为辉煌的巅峰时刻。立功,受奖,提拔,登报,上电视……在闽北农民当中,“榛子王”和“葡萄王”的名声甚至比市长还大。客观地说,他们的名气不完全在于官方组织的宣传,而是人际传播中的口口相传。

  他们俩的性格和气质差别甚大。虽然“土气”是他们的共同特质,但前者更具诗人气质,后者更像一个农民。詹知识渊博,口若悬河;谢只通晓农技,笨嘴拙舌。我以为,詹之所以赢得国家电视台、中央媒体的青睐,除了他确实高于他人的技术、人品和成就,还在于他明显高出谢福鑫等人的政治素质和文采。

  詹曾说过,他一生最感激两个人: 邓小平恢复高考让他上了大学;市委书记李川下派科技人员,让他有了用武之地。

  我以为,市委书记李川在探索三农问题上,也应该感激两个人: 詹夷生,谢福鑫。詹让新闻媒体自发地认识到他,他走向报刊电视的同时,也带动更为广泛的人们认识到“南平机制”,认识到福建探索三农问题的价值,以及其推广到全国的可能性。谢以默默无闻,不争名于朝不争利于市的品质,让农民从微观上觉察到“科特派”的可爱可信,让专家从宏观上意识到协会等创新农村工作机制的意义。

  尽管作为“科特派”的詹,比同样作为“科特派”的谢,具有更高的政治智慧,但我分不出他们的政治品质的高下。数十年的党龄,已将他们的人品勾兑成政治品质。他们的话语体系和行为方式,就像一个理想的中共党员的样品。

  林林总总的比喻,我想过很多,最后觉得只有“毛时代的特派员”才是对他们政治品质的最好描述。当然,詹身上有着更为强烈的邓小平时代的气息。

  詹去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做节目,先期去南平探访的节目制片人,让他带上“下乡三件宝”: 海拔仪、修枝剪和锯子。

  靠了海拔仪,詹发现了建瓯和政和这两个县市适合种锥栗,并最终让这两个县市摘取了“中国锥栗之乡”的封号。锥栗,也就是榛子,“命苦”,只适合在海拔400米以上的高山区生长。每到土地贫瘠、山高水冷、其他植物难长的“老少边穷”之地,詹总要拿出海拔仪,测量一下高度,决定要不要种锥栗。詹夷生说: 世界上只有中国有锥栗,中国长锥栗的地方在闽北。如果一亩地种40棵锥栗,一棵产10斤果,一斤卖3元,那么一亩地就可收成1000来元。在又穷又高的地方,种锥栗是花最少的投资,用最简单的技术,在最差的土地上,挣最多的钱。

  再说修枝剪和锯子。1999年春天第一次下派,詹住到海拔720米的建瓯市温洋村,借宿于锥栗大户张其兴家,就是靠着这两件“宝贝”,詹才改变了表面热情内心极不信任的张。张其兴上山给榛子树修剪,詹也要去,说他包里也有修剪的剪刀和锯子。张一把拦住他说,你那个千万别带去,你的不好用,我们农家的才好使。詹知道张怕他外行,上山胡乱剪他的枝条,搞坏他的树。上得山来,张动手,詹动口。张一棵一棵地锯,詹一棵一棵地点评,哪棵剪得对,哪棵剪得不对,为什么对,又为什么不对。末了,越走越慢的张,把锯子和剪刀递给詹:“咱们回头,从第一棵开始,你再给我加加工,你说剪哪儿就剪哪儿,全听你的。”

  正是这三件宝,成就了名闻天下的“詹特派”。

  值得一提的是,詹走上新闻版面和节目,不是宣传部门组织的。

  2002年初,《我向总理说实话》作者李昌平去南平,发现了詹,而后给《中国青年报》的名栏目“冰点”打电话:“我刚从福建南平回来,在那里碰到一个人,常年在山里帮农民致富,农民见到他,就像见到神仙。我农村工作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受老百姓欢迎的人。你们一定要写他。”在“冰点”名记者董月玲眼里,这是一个让人不能忽视的推荐。

  当年4月下旬,董去福建寻找农民眼中的“神仙”,我们所说的“锥栗王”。

  当年6月3日,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节目组曹东,给詹夷生打电话,说看到董月玲发表在中国青年报上的文章,又听她说了许多詹的故事,希望能跟他聊聊。曹去南平数日,相信了他从报纸上看到的一切,于是就有了《实话实说》中的詹。

  7月下旬,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为正面宣传“三个代表”,如获至宝地找到他。《村里来了詹特派》作为“我们身边的‘三个代表’”系列报道中的一个,为詹赢得了更大的政治资源。

  但,詹并不是这个时候才走进官方视线的。

  1999年7月19日,中共南平市委机关报《闽北日报》,以《村民的科技导航灯》为题在第一版报道了詹派驻建瓯的成就,吸引了李川的眼球。主张“典型带动”的李,开始注意詹的行踪。

  詹搞锥栗技术巡回演讲,从不说农民听不懂的话,从不说危害锥栗的虫子是哪个科,哪个属,哪个种,它的拉丁文怎么叫。他给农民讲什么虫子危害最大,用什么办法治。农民买农药杀死了搬运花粉的虫子,产量连年下降。他解释原因时,没说“雌雄同株,异花授粉”,而是用公花、母花、媒人的比喻,说得农民一个个了然于胸。

  詹讲究三项原则: 请得起,听得懂,靠得住。没把握的技术不教给农民;答应农民哪天到,风雨无阻;下乡不乘轿车,不让农民觉得生分。

  李川喜欢下农村,大凡詹翻越过的山岭,李都去过。技术高,经济效益高,品格高,耳闻目睹詹的“三高”,李派人着实调查,坊间民众和地方官员都给了詹高分。李认为,若使科技特派员制度向纵深挺进,必须推出詹这样的典型人物。2000年12月18日,中共南平市委和南平市府签发了《关于向詹夷生同志学习的决定》。就在市委常委会最后一次研究定稿的当天晚上,李川尚未和詹谋过面。

  此后,詹一路斩获诸多荣誉,成为官方和民间都很赏识的人物。难得的是,詹没有在得意时忘记是谁让他“发家”的: 农民,贫苦的农民,贫苦的种植锥栗的农民。我们说他具有较高的政治智慧,还在于他把官方所需和民间所想完美地结合到一起。

  1956年生的詹,喜欢毛泽东的诗词,迷恋毛泽东的思想。2001年12月4日,出席中共福建省第七次代表大会的詹,想起毛泽东早年说过的一句话: 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农民好比土地,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同那里的农民结合起来,在农民中开花生根。自以为有了更新理解的他,认为革命战争年代跟农民结合,给农民赢得了土地,新世纪的新一代共产党人和农民结合,必须使农民赢得财富。想到这里,他赋诗一首《种子》,三段十五句,每一段的开头一句都是一样的: 我是一粒种子。

  詹的诗歌,还流露出毛泽东对他的人生哲学的影响。2002年3月23日晚8时许,詹坐到中共南平市委组织部部长翁卡的对面。翁对44天前经受公示的詹说: 对你的副处级任职,没有人反映,说明你严谨的人生态度、默默敬业的表现得到了社会和群众的认可。鉴于你优秀的表现,市委常委会决定将先前的林业局副处级调研员,改任南平市科协副主席,给你一个实职。当晚,詹以欢快的心情,提诗《上路》: 功成名就本无欲,

  实职大任乃不易,

  载誉慎行贵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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